明明戚寸心才囑咐過他不要睡, 最終卻是先沉沉睡去。
裳在冰冷的潭水里浸泡過,袂又又重, 渾冷得徹骨,也不知是什麼時候便在謝緲的懷里睡了過去。
直至上方忽然有明亮的線陷落下來,丹玉的聲音顯得尤為清晰:“殿下!”
永寧侯徐天吉帶著五百名守城軍來了,東宮侍衛府也來了五百侍衛。
丹玉下放繩索,與徐允嘉一起將謝緲與戚寸心拉上來時,才瞧見謝緲攥住繩索的那那只手已沾滿了。
戚寸心在他懷里昏睡, 而他松了繩索,手上滿是傷,臂上的傷口也因為用力而崩裂,鮮順著他腕上流下來。
“太子殿下。”
徐天吉正立在羅希的尸前, 見謝緲自底下的里上來了,便忙上前行跪禮, “殿下, 若非是臣這兩個不爭氣的兒子, 殿下也不會深陷此……臣有罪!”
“永寧侯說錯了,”
謝緲面蒼白得厲害,“是我該謝你這兩個兒子。”
徐天吉原本只是猜測,而此刻聽見謝緲這話,他心中便才確定,太子并非是誤彩戲園這地下的場子, 而是從一開始就在謀劃。
徐山嵐和徐山霽都是他徐天吉的兒子,他們二人不但方便替太子掩護,且這里一旦出事, 太子也不必費力去請圣旨調兵, 因為他作為永寧侯, 有幾萬守城軍供他調遣,只要太子的人徐山嵐和徐山霽在這兒遇險,他又怎會不來?
徐天吉在朝堂之中一向是不肯站隊的,除非皇帝調遣,他一般是不會為任何人任何事調兵的。
但他老徐家如今就這麼兩個兒子,太子這一招狠啊,是得他不得不來。
“侯爺既然來了,那麼這里的事就由你理,無論是看客還是守園子的,一個都別放走。”
謝緲語氣平淡。
“是。”
徐天吉拱手應聲。
“殿下!”
但在謝緲才要抱著戚寸心轉離開時,徐山嵐卻忽然喚了一聲。
他忙不迭地跑上前,一擺跪下,恭敬地行禮,“臣徐山嵐有眼不識泰山,此前對殿下多有不敬,請殿下恕罪!”
隨即他又將被皺的紙團奉上,“這是羅希羅大人方才給臣的。”
“丹玉。”
謝緲瞥了一眼側的青年。
丹玉當即上前將那紙團接過來,隨即便跟在謝緲后離開。
太子回宮的馬車了宮門后也未曾在皎龍門停下,而是直奔東宮宮門,太醫院的醫接了太子遇刺的消息便匆忙起穿提著藥箱往東宮趕。
不多時,延帝謝敏朝也與貴妃吳氏乘輦到了東宮紫央殿。
謝敏朝在桌前坐著,只瞧了那晃的珠簾后那些醫的影,又見宮娥端了一盆水出來,他神未,只是問那掀簾出來的太醫院院使,“如何?”
“刺傷殿下的兵上喂了毒,不過此種毒藥臣等早在去年的藥壇會上仔細鉆研過,那時便已經制出了解藥。”
太醫院院使躬行禮,恭敬地答道。
南黎宮中太醫院每年七月都會舉辦藥壇會,“藥壇”即“藥談”,是太醫院中醫聚集在一起研究藥理的壇會。
作為南黎醫高明之人的聚集,太醫院時常會收集外頭的各類毒藥,各類良方來進行鉆研探究。
一年只鉆一味藥,一味毒,盡得其中治療良方解藥。
為的便是謹防江湖中人或是北魏蠻夷以損之法暗害皇族子弟命。
“太子妃呢?也中毒了?”
謝敏朝接了旁吳貴妃遞來的茶盞,抿了口茶。
“太子妃只是發熱,如今正昏睡著。”院使垂首說道。
謝敏朝只在紫央殿待了不到半盞茶的功夫,便與吳氏離開了,醫則替謝緲清理了傷口,解了毒,又包扎好傷口,再開了藥方子,等著太子與太子妃的兩碗湯藥煎好送到床前來,他們才陸陸續續地離開。
柳絮在殿守了一夜,直至翌日天還未亮時戚寸心退了熱,與另兩名宮娥才輕手輕腳地出了紫央殿,又去命人準備清淡的早膳。
外頭灑掃的宮人皆不敢喧嘩,手上的作也盡力放輕,東宮是如此安靜,但朝堂上卻已因太子彩戲園遇刺一事鬧得滿堂嘩然。
太傅裴寄清在朝堂上力求延帝謝敏朝徹查彩戲園,永寧侯徐天吉也破天荒地上書要嚴查此事。
直至天大盛時分,戚寸心才從睡夢中蘇醒過來,盯著上方的素承塵看了好一會兒,被窩里的暖意令一時有點反應不過來,好像在彩戲園地下歷經的種種,不過是一個冷的夢。
窗欞間進來的天照在側年明凈的面龐,偏著腦袋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又手去掀他的被子,看清他手腕纏著的白細布。
才替他掖好被角,卻見他睫微,下一瞬便睜開了一雙眼睛。
此刻他面容蒼白,看起來更有一種脆弱易碎的,盯著片刻,他仿佛才清醒了些,只是一雙眼瞳仍有些朦朧,“娘子。”
他剛醒的聲音還沾染幾分未褪的睡意,有點乎乎的。
“你的毒解了嗎?”
戚寸心又問他。
“嗯。”
他似乎還有點困,眼睛半睜著。
“傷口還疼不疼?”窩在被子里,只出腦袋。
“疼。”
他應一聲,側過來,額頭抵上的肩,看起來乖乖的,有點撒的意味,“但是這樣也很好。”
戚寸心的臉有點紅,“好什麼好?你都這樣了還說好。”
“我不用上朝,可以和娘子待在一起。”他抬眼向,一雙眸子純澈漂亮。
“你不上朝,可我要上學的。”
戚寸心忍不住笑他。
果然,年忘了這件事,他皺了一下眉,抿起不說話了。
“你也生病了。”
隔了會兒,他才說。
“我向父皇告假,你向周先生告假。”他這會兒眼睛又彎起些弧度,打算起的“逃學”事宜,“這樣晚上我就答應陪你看你喜歡的書。”
“什麼你都愿意看嗎?那種書生小姐的酸話本子也可以嗎?”戚寸心的眼睛亮起來。
年對那些志怪小說本提不起什麼興致,他們在一塊兒時唯有兩本書是他常看的,一本兵譜,一本的游記。
“會比東陵的那本更酸嗎?”他沉思了片刻,問。
“……那本也不是很酸吧?”
戚寸心有點難為。
年顯然并不理解為什麼會看那些迂腐又沉悶的話本,但他還是勉強做了決定,輕輕頷首,“可以。”
“不行的,緲緲。”
笑了一聲,從被窩里出一只手去了一下他的臉,“我不能逃學。”
“我們一起生病的話,先生又要說我們荒唐了。”
可沒忘記上次一起在屋頂看月亮看出風寒的事。
年半垂著眼睛,下一瞬卻忽然在被子里捉住戴鈴鐺的手腕,戚寸心也不知他手指里有什麼,才掀開被子,就發現自己的鈴鐺和他的纏在一起了。
“謝緲你做什麼?”
抬起手,便牽連著他纏著細布的手也抬了起來,兩顆鈴鐺在一塊兒響啊響。
“娘子,我的手臂有傷。”
他提醒。
戚寸心立刻不敢了,只瞪著他好一會兒,最后忍無可忍地出另一只手去揪他的臉蛋,“又是把我關起來,又是把我和你鎖一塊兒,我要是總這麼對你,你會開心嗎?”
“開心。”
他的眼睛里神清亮。
“……?”
戚寸心愣住了。
……他看起來居然真的開心的?
他有點黏人,想。
可是的又看了他一眼,住有點上揚的角,清了清嗓子故作正經,“就三天,等我病好我就要去九重樓的。”
“好。”
他終于得逞,眼底流幾分笑意。
也許是因為傷口的疼痛亦或是還有某些不為人知的緣由,年的眼底仍是倦怠的,即便是對笑,也總有幾分潛藏的異樣。
只是和戚寸心說了這麼一會兒話,他便又困倦地閉上眼睛,呼吸也逐漸變得平穩清淺。
戚寸心聽見珠簾外柳絮小聲的輕喚,便坐起來,原想出聲讓年將鈴鐺解開,可目卻又不自停留在他的面龐。
“緲緲。”
喚了一聲。
“你有什麼話要同我說嗎?”已經為此猶豫了好久,卻是到今天,到此刻,才試探著問出口。
他真的睡著了嗎?
不知道。
靜靜地看著他,見他閉著眼睛沒有毫反應,好似真的陷了睡夢中一般。
戚寸心忍不住俯下,抱住他。
在側過臉,下抵在他肩上時,并沒有看見他的睫細微地了一下。
“沒有的話,也沒有關系。”
的聲音離他的耳朵好近,溫得不像話。
反正,是曾經和他約定好的,他不愿說的事,也不愿意為求一個前因后果而揭他的傷疤。
本想開誠布公地同他談一談,希他不要再做那樣的試探,也不希他總是這樣不安。
可是,他們原本就和普通的夫妻不太一樣。
也許,是他不一樣。
無論在言語上如何明說,也不能消解他心頭萬分之一的不安,他總是敏的,總是患得患失。
自裴南亭死后的那個雨夜,在裴府的靈堂前,他在雨里問:“娘子,你聽到什麼了?”
那個時候,戚寸心就知道,他有太多淋淋的傷口都藏在心底,日夜淌,從未愈合。
那是他的傷口,也是他的尊嚴。
不能,只能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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