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八晚上,陸林希和唐奕暖又背著兩袋米去三岔路口賣。

　因為快過年，許多工人都開始放假，其中還包括去大城市打工的人，前來逛夜市的人特別多,幾乎是人人。

　陸林希還特地讓爸爸做了冰糖葫蘆。

　一次賣兩樣東西,兩人卻并不忙碌。

　唐奕暖趁客人還算的時候,出去溜達一圈，回來后跟陸林希咬耳朵,“你一定不相信我看到了誰？”

　陸林希挑眉,“誰啊？”

　“王小娟和陳,兩人也不知打哪進的氣球，生意還好。”唐奕暖語氣酸溜溜地。

　這話剛說完,就見陸林希直勾勾向后,唐奕暖扭過,就見陳手里拿了幾十只已經沖好的氣球走過來,看到兩人,沖們揮了揮手，“你們也在這邊做生意啊？這邊人可真多。”

　陸林希見手里拿這麼多氣球，也有些吃驚。陳可是家屬區的白富,小芳以前特別羨慕陳的舒服日子,怎麼突然跑來賣東西了？

　陸林希好奇問，“只有你們倆嗎？”

　陳擺手，“不是,還有我爸媽和兩個哥哥,他們去別的地方玩了。我和小娟從批發市場拿的氣球。他們不放心，非要跟過來。”

　說話的功夫，有人過來問氣球怎麼賣。陳賣的并不貴,那人很快掏錢買了。

　這邊太了，陳連站的地方都沒有，和陸林希揮手告別，往前面去了。

　唐奕暖瞅著生意這麼好，雙手捧臉，羨慕得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我們怎麼就沒想到賣氣球呢。”

　陸林希哭笑不得，“你怎麼想一出是一出。咱們賣米棒和冰糖葫蘆也不錯啊。錢是賺不完的。你不用羨慕別人。”

　唐奕暖點了點頭，打起神吆喝起來。

　由于沒有混混打架，夜市這邊逐漸形一定規模，也有許多大人帶著孩子過來逛。

　大人對孩子向來是最舍得花錢的，不拘他們要氣球，還是要米棒或冰糖葫蘆，他們都盡可能滿足孩子。

　陸林希和唐奕暖也遇到了陳會計和陳媽媽。

　兩人看到唐奕暖和陸林希的生意還好，笑著夸贊幾句。

　陸林希也夸陳生意不錯。

　陳媽媽不像別的家長喜歡謙虛，就喜歡聽別人夸自己兒。尤其聽到陸林希夸贊，就有種與有榮焉的自豪，不過還是說了句公道話，“這次多虧小娟想了這麼好的主意。甜，賣得比還多。”

　以前還嫌棄王小娟的爺不會教孩子，養出一個殺人犯兒子，許多次勸兒不要跟王小娟玩。可這次王小娟做生意都愿意帶自家閨，又覺得自己以前可能太武斷了。小娟這孩子還是不錯的。

　王小娟剛好就在邊上，聽到陳媽媽夸自己，忍不住有些得意，看陸林希的時候還故意抬了抬下，意思是“我不比你差”。

　陸林希笑了笑，“們倆一直都玩得好，就像我和唐奕暖一樣。”

　唐奕暖摟著陸林希笑起來。

　王小娟見沒有嫉妒，有點無趣，去別的地方賣了。

　夜市開賣一個多小時，陸林希帶來的兩袋米棒就只剩兩個了。

　陸林希瞅了眼手表，離夜市散場還有好幾個小時，和唐奕暖提議，“要不然我回家一趟，再拿些米棒回來。你在這邊看攤子？”

　唐奕暖點頭答應，擔心小希一個人不好拿兩袋米棒，想把草靶從自行車上解下來，“你騎自行車回去，快去快回。”

　陸林希卻拒絕了，“這麼重，你一個人撐著太累，我自己走回去就行。反正也不遠。我走快點，一會就能回來。”

　唐奕暖見堅持，點頭答應了，“那你快去快回。”

　陸林希扭頭走出夜市，路過石家攤位的時候，下意識瞄了一眼。

　令震驚的是，石剛居然不在，三人忙得腳不沾地，連口氣的時間都沒有。

　陸林希只看了一眼，就以極快的速度往家跑。

　回到家從倉庫拿了兩麻袋米棒，陸觀華叮囑早點回來，賣不完也得回來，別搞太晚。

　陸林希一手拎一個麻袋，響亮答了一聲，“知道了。”

　雖然米棒沒什麼份量，但因為積太大，陸林希拎的時候必須把手抬得很高，就這麼跑了二里路，胳膊都累酸了。

　只好停下來慢慢走，放松手腕。

　經過學校前面的公站臺時，無意中瞄了一眼，隨后又看回去。咦？沒錯，真的是石剛。他在這邊干什麼？

　“石剛？你怎麼在這兒？”陸林希好奇走過去，跟他打招呼。

　只是視線落到石剛背后的書包時，眼睛瞇起，微微皺眉，“這麼晚了，你背著書包打算去哪？”

　石剛在出聲那刻，子不由自主僵住，抿了抿，轉過的時候，沒好氣道，“關你什麼事。”

　陸林希覺得這人太古怪，昨天還送狗給，今天態度又變得如此惡劣，要不是鄭叔讓照顧他，才懶得搭理他。

　陸林希忍了又忍，“你要是不告訴我，我就去告訴石叔！”

　石剛白了一眼，輕嗤一聲，“你去告訴好了。我怕他？”語氣說不出的嘲諷。好似石叔這個父親在他眼里沒有任何份量。

　陸林希總覺得他渾上下都著古怪，之前他還和石叔一起賣春聯和燒烤，雖然態度不怎麼好，但也不至于這麼差。將兩麻袋米棒放到地上，決定跟他耍賴，“行，你不告訴我，我待會兒就跟在你后。”

　石剛猛地看向，見似乎來真的，他才心不甘不愿回答，“我要回Z省跟爸媽過年。你跟去干嘛？”

　陸林希下意識問他，“石叔知道嗎？”

　“他不知道。我怕他攔著我。”石剛淡淡道。

　陸林希仔細一想，石剛這麼做，雖然有點過分，但也是人之常，多一事不如一事，就當不知道吧？

　拎著米棒走了幾步，突然又想起一件事，“你在這兒等什麼車啊。公車最后一班是七點，現在已經沒車了。”

　石剛原本見離開還松了一口氣，見又折回來，只覺得頭疼無比，面無表回答，“沒事。我約了出租車。他可以直接將我送到車站。”

　陸林希點點頭，轉剛要離開，總覺得有哪里怪怪的。

　石剛為什麼要不辭而別？之前石叔讓他回家，是石剛自己不走的。為什麼他突然又離開了？

　還有之前他恨石叔恨得要死，扭頭又帶領全家致富，態度簡直180度大轉變，也有點說不過去。

　陸林希腦子里突然冒出一個念頭，石剛會不會去的不是鄭家，而是離家出走，所以他需要一筆錢，才不得不跟父親和爺爺和好，讓他們為他攢一筆錢，然后他拿著這筆錢遠走高飛？

　越想越覺得可能。陸林希轉過，見一輛出租車停到石剛面前，大步跑過去，站他跟前擋住出租車的門。

　石剛差點嚇了一跳，不可思議看著，“你怎麼還沒走？”

　陸林希出手，“你說回Z省，你的票呢？拿來給我看看。”

　石剛眼里閃過不耐煩，“你是我的誰？我為什麼要給你看車票？”

　“你不告訴我，我就一直跟著你。”陸林希倚在車門前，抱著胳膊一副無賴樣。

　石剛被氣得不輕，從兜里掏出車票。

　陸林希看了一眼，還真猜對了，“這不是Z省的火車票，這是去省城的。”

　石剛沒想到這麼難纏，耐著子回答，“火車票太難買了。我只好先買汽車票去省城，然后再坐車去Z省。”

　陸林希一副“你當我傻”的表，“從T市都買不到火車票，你到省城就能買到了？省城回鄉的人只會更多。你就是編瞎話也該編個像樣點的。”

　石剛耐心告罄，一把奪回車票，“你信不信。我趕著上車，你趕讓開。”

　陸林希不僅不讓，反而把車門關上，“你明年就18歲了，正是高考的關鍵時期，你跑什麼跑！你能不能別這麼任？”

　“我任？”石剛似乎被這說法氣笑了，“他們什麼時候站在我的角度考慮問題。他們沒一個真心為我考慮。總有人比我更重要。我待在那個家，真的很痛苦。我沒一天快活的。我只想找個清靜點的地方，找一份工作，好好生活。我有錯嗎？”

　陸林希不明白他為什麼如此沒耐，苦口婆心勸他，“你考個外地的大學，到時候在外地工作，不一樣可以離開這個家嗎？你難道連半年都忍不了嗎？”

　石已經坐牢了，石叔和石爺爺耳子，又疼他，本不會給他氣。至于他繼母，那就是只紙老虎，石叔一瞪眼，就不敢造次。現在也沒人限制他自由，他怎麼就忍不了了？

　石剛赤紅著雙眼，也不知是嘲笑自己還是嘲笑稚，“我就是忍不了。他們口口聲聲說我，當我需要他們的時候，他們沒一個為我考慮。他說是我爸爸，可是他真的好陌生，他只養了我幾年，卻要我包庇害我的仇人。你說可不可笑。生我的母親，因為有了兩個孩子，我這個兒子就不重要了。我去找幫我告害我的人，卻讓我聽話，不要再鬧，事鬧開對我沒好。他們每個人都有自己要守護的人。而我呢？我沒有。”

　石剛閉了閉眼，眼淚順著臉頰流下，他的表看起來很痛苦，手一直捂著心口，“我原以為養父母也是我的。可是在關鍵時刻，他們舍棄了我。沒有關系的緣就注定我們不能為真正的母子和父子。但是我卻不能怪他們。因為他們救了我。但是從此以后他們只是我的恩人，我沒辦法再無條件依賴他們了。”

　陸林希半垂著頭，能夠理解他的痛苦。曾幾何時，何嘗不是問過母親，為什麼母親不？

　長大后，才明白這世上不是所有父母都自己的孩子。不！應該說這世上大部分的都是有所保留的。別去計較這份到底純粹不純粹，不要有太多期待，好好自己才會幸福。

　陸林希明白他的無助，反問他，“那你呢？你對你的父母是無條件的嗎？石叔暫且不說，就說鄭叔和鄭嬸，你確定你的比起鄭叔更多嗎？鄭叔可以為了鄭嬸不要自己的親生孩子。你可以嗎？”

　石剛在問出口時就要回答，陸林希先一步改了口，“你現在年紀小，對孩子沒有太多概念。或許我換個問法：你能為了鄭嬸失去雙眼嗎？”

　這次石剛沉默了。不可能，沒了雙眼，他不就瞎子嗎？他以后再也看不見彩，看不見有趣的畫面。他如何舍得？

　他的沉默給了答案，陸林希攤了攤手，“你看！你對鄭嬸的也不是無條件的。你又憑什麼要求他們對你無條件？已所不，勿施于人的道理你應該明白。不要奢太多。他們對你的雖然不是無條件，但你不可否認他們真的疼你。只是他們對你的比不過他們自己。”

　石剛垂下頭，靜靜思考。是他想錯了嗎？是他要求太高了嗎？

　陸林希嘆氣，“石叔也是一樣。石再不好，站在石叔的角度，也是生他養他的母親，他們有母子份。你要把送去坐牢，他當然舍不得。當然以你的角度，你覺得自己遭到背叛，這也可以理解。石叔不是也原諒你了嗎？你們已經合解。為什麼你要放棄現在的大好局面？”

　就算他們都對他言聽計從，石剛也不稀罕，“你不是我，永遠會不到我的無助。我沒辦法原諒傷害過我的人。”

　陸林希沒有跟他強辯，承認自己的確不能同，只是不想他走彎路，“省城查盲流非常嚴，沒有工作證和居留證的你很可能會被抓進收容所。那個地方什麼樣的人都有。很可能會被人打。這還是比較好的況。如果遇到路匪，你的境只會更慘。”陸林希見他不信，“真的，你可能不知道我爸和包子爸爸運貨去北方，遇到路匪，包子爸爸被活活打死了。我爸了一條。離家出走不代表自由，甚至會遇到許多危險。”

　聲音帶了點蠱，“如果你不走，留在石家，你只要好好上你的學，你爸，你爺爺和你繼母會源源不斷掙錢給你花。因為你是他們唯一的孩子。你沒必要出去流浪。你考上大學，你連束縛都沒有了。”

　石剛抬頭看了一眼，“你唬我，他們掙錢給我花是為了將來讓我給他們養老。你當我傻啊。”

　“那也是幾十年之后的事了。”陸林希淡淡道，“至你花的錢會比養老的錢多。你不虧的。”

　石剛看著面前的小姑娘，只覺得對方古怪無比。之前他一直以為他爸給這小姑娘錢是勸他學習，畢竟每次見到他都說這種話。可經這麼一分析，他心里涌起一陣詭異。這是八歲孩子能說出的話嗎？

　他八歲的時候只知道跟爸媽要好吃好玩的。絕對說不出這種話。可為什麼能考慮那麼遠？

　陸林希知道他在打量自己，但是也不怵，家屬區的大人們早就習慣說大人話。石剛遲早也會習慣的，沖他擺了擺手，“走吧？你家燒燒攤今天生意很不錯。你快去收錢吧？”

　石剛手指了背包袋，被連哄帶嚇弄懵圈，可他知道這小丫頭難纏的很，一定會跟著他，他今天離家出走是不可能了。只能被牽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