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孫小樂。
春曉一面打發人去膳房要菜折子,一面讓人去把萬歲爺喝的茶,用的茶,床褥都收拾出來。
忙的有條不紊,還有空對阮煙道:“孫公公臉皮可真厚,這事倒咱們占了他們便宜似的。”
阮煙笑著拍了拍的手,“他的子不一向如此,若是他不是這個子,梁九功哪里能放心。橫豎也不過是讓他自己高興罷了。”
春曉嘟囔了幾句,雖然只是讓那孫小樂口頭上占了便宜,可孫小樂說話實在討人厭。
阮煙估著萬歲爺近日來脾氣,拿了菜折子后點了好幾道素菜,葷菜倒是點了八寶鴨子、人參燉和清蒸鱸魚。
康熙過來后,瞧見這一桌子菜,原本是想瞧瞧有本事息滅他的怒氣,一下子都忍不住笑了。
他這一笑,屋子里原本有些繃的氣氛卻是松下來了。
“萬歲爺笑什麼?”
阮煙不解問道。
康熙笑道:“今兒個這菜倒是清淡,若是去了這三道葷菜,只怕和吃素也沒差了。”
他本意是想看阮煙尷尬模樣。
可康熙實在是小瞧阮煙的臉皮了。
阮煙笑瞇瞇道:“萬歲爺,臣妾是想著如今時蔬多了,冬日里吃,夏日里自然要補回來,這幾道素菜雖然清淡,可別有一番滋味呢。尤其是這道涼拌藕丁,這葷菜,清蒸鱸魚也好吃,如今鱸魚,滋味鮮不必多說,只需上鍋清蒸,便人食指大。范希文也說:‘江上往來人,但鱸魚。’【1】”
康熙原本從早膳過后就忙于朝政,連餑餑點心也沒用過。
他一忙就忘了吃,梁九功這些人怕怒他,更是不敢打擾。
這會子阮煙一道菜一道菜介紹過去,還真覺腸轆轆了。
“用膳吧。”康熙說道。
胭脂米口綿,回味微甘,鱸魚而鮮,稍微蘸些醬油都已經十分味;涼拌藕丁帶著些許辣味,又脆又爽口;人參燉將燉的骨爛,拿筷子一夾,就能輕易夾起一塊吸飽了湯的。
阮煙最近尤這道菜。
以前特別不吃燉,嫌棄燉后沒味了,湯又油膩得很,現在倒是上了,自己一個人都能干掉整整一只。
吃香好,康熙看著也都胃口大開。
等用完晚膳,夏意等人奉上茶,康熙捧著茶碗,不疾不徐,“晚膳朕也用了,善貴妃有何事要說?”
“萬歲爺果然英明,臣妾什麼事都瞞不過您。”
阮煙拍馬屁道。
康熙嗤笑一聲,眼皮掀起,看了阮煙一眼,“這話錯了,先前你不就瞞過朕了。”
他說的是那拉貴人巫蠱之那件事。
阮煙臉上燥得通紅,這人還真是不能做錯一點兒事,不然的話,隔三差五就要被揭短,心里也心虛。
“臣妾知道自己之前的事做錯了,臣妾不該瞞著您。”
“今日臣妾請萬歲爺來,也是想鄭重地和您賠禮道歉,臣妾為貴妃,知道這事不該為了護住那拉貴人,就瞞著。”
掏出一個朱砂荷包,推到康熙面前,“這是臣妾這些年的攢下來的己錢,作為賠禮給您。”
康熙怔了怔。
他看向荷包,“這里頭多錢?”
“六千兩。”阮煙疼道,這六千兩對來說也是一大筆錢啊,畢竟阮煙平日里在食方面從不小氣。
這幾年又多了大格格、三格格和雅莉奇一起上課,阮煙自知自己教不了們什麼,因此就負責出錢。
每年春夏秋冬四季,雅莉奇做新裳,打首飾,但凡有的,大格格和三格格也都有。
這一筆筆開支下來,饒是阮煙為貴妃年例不,一年也說得花七八百兩。
“六千兩,真給朕了?”
康熙拿起荷包,心里火氣漸消了,他還當善貴妃是想說大阿哥和太子的事,沒想到竟是為先前的事賠禮道歉。
“您拿去吧。”
阮煙忍著心痛,轉過頭,“臣妾雖不是君子,卻也是一諾千金,說是賠您的,就是賠您的。”
心里存著一僥幸。
六千兩銀子,對于權貴人家也依舊是一筆不小的開支,娶媳婦嫁兒六千兩都能安排好幾個子的婚事了,可對萬歲爺來說,那就是九牛一啊。
萬歲爺應該看不上才是。
康熙把的心聲聽得一清二楚。
他本來是不想收,一聽這話,若是不收,豈不是遂了的意。
“看在你這麼有誠意,朕就收下,這回朕放過你了,再有下回,便是一萬二千兩,朕都不會這麼好說話。”
阮煙心疼如刀割,地看著康熙把那荷包收懷里,“萬歲爺真是寬懷大度。”
哪里還敢再犯錯!
賠不起!
康熙角掠過一笑意。
“佛經抄的如何了?”
阮煙臉上笑容更勉強了,“臣妾日夜用功,已經抄了三卷了。”
“這倒是不慢,朕之前是不是布置的?”
康熙故意逗阮煙。
阮煙忙搖頭:“不了,臣妾要抄完,恐怕都得三年后。您發發善心,總不能等雅莉奇都結婚生孩子了,臣妾還在抄佛經吧。”
康熙看嚇壞的小模樣,心里舒坦極了,他喝了口茶,“這就難說,善貴妃要是再犯錯,興許得胤福孩子會跑了,你都得抄佛經。”
阮煙臉都快綠了。
為了避免扎心,主把自己吃的杏仁推到康熙面前,“您吃點心。”
“點心就罷了,”康熙道:“今兒個你還有沒有事要和朕說?”
阮煙心里一咯噔。
六千兩的教訓讓飛快反應過來,“臣妾今日其實是孫公公他們所托,孫公公他們見您這些日子大肝火,怕您氣壞子,所以讓臣妾來幫您疏散疏散心里的火。”
康熙似笑非笑。
他原本想要是阮煙不提起,干脆再罰多些錢和佛經。
倒沒想到學乖學的這麼快。
“你倒是誠實。”
“臣妾一向在您面前不說假話。”
阮煙一副規矩老實的模樣:“再說了,您是天子,天下什麼事能瞞得過您。與其被秋后算賬,不如早早代。”
康熙心里很是用。
阮煙心道,果然,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剛這樣想,就瞧見康熙睇了一眼,阮煙忙打消了心里的念頭。
康熙道:“今兒個朕還以為你會說大阿哥和太子的事呢。”
阮煙狗子的給康熙加了水,“臣妾說大阿哥和太子的事干什麼。他們的事自然是萬歲爺您心的,臣妾雖不明白但也知道您做任何事都是為他們好。”
康熙卻是沒想到阮煙會這麼說。
這幾日,大阿哥心里怨他,太子也怨他,都覺得他這個皇阿瑪偏心。
但康熙卻只覺得兩個兒子實在是蠢了。
“他們要是能和你一樣,朕何必發愁?”
聰明人倘若真聰明也就罷了,就怕自以為聰明,做出來的事那才可笑。
阮煙聽得稀里糊涂,橫豎是揣不萬歲爺的心思,就不多想了。
康熙在這里睡了一晚上,翌日心倒是好多了。
孫小樂的態度都不同了,仿佛覺得阮煙很有本事。
阮煙自己覺得,萬歲爺不過是來這里吐苦水的,萬歲爺再能耐,可說到底,卻連幾個能說話的人都沒有。
以前或許還能和太皇太后說一說,自從太皇太后走了,萬歲爺真的沉默了不,也不比以前快樂了。
以前的萬歲爺雖然時常為朝廷事務發愁,可卻是說笑,拿人打趣,還有些小壞心眼的。
阮煙心里嘆了口氣。
回到屋子里,看著佛經。
這回抄佛經心靜了不。
下午安妃過來幫忙,阮煙才提起昨日的事。
其實不太明白萬歲爺為什麼發怒這麼久,是為大阿哥和太子斗爭,這也不是一回兩回了,即便這回是太子和大阿哥打起來,到底不過是出格些罷了。
何至于讓萬歲爺這麼怒?
安妃抄著佛經,平靜道:“萬歲爺惱怒,興許是因為覺得太子和大阿哥都太蠢了。”
“蠢?”
阮煙磨墨的作停了下來,嫵白皙的臉上浮現出困不解的神,“太子和大阿哥怎麼會蠢呢?”
安妃看了阮煙一眼,“明者見危于無形,智者見禍于未萌【2】。萬歲爺明智,自然看出了太子和大阿哥的蠢。”
阮煙沉默片刻。
沒看出來,是不是意味著有些蠢?
阮煙有些扎心了。
安妃也知道“不學無”,若是旁人只說一句便不說了,只是阮煙才肯掰碎了講,“太子這回的婚事打了水漂,他若是個聰明的,該高興才是。”
“怎麼說?”
阮煙虛心問道。
安妃道:“你仔細想想,倘若太子登基,太子妃便是皇后,太子妃外家便是外戚,一個強有力的外戚,這對太子來說有用嗎?太子難道要指外戚幫忙鞏固皇權?”
“那當然不必。”阮煙搖頭。
安妃道:“既然不必,那這外戚勢力越強,只會對太子越不利,而且,萬歲爺春秋鼎盛,太子尋個權貴世家的太子妃,難道不是在讓萬歲爺不高興?”
這話意思就有些尖銳了。
大有太子有不臣之心的想法。
阮煙心道,這麼說來,怪不得說太子蠢呢。
作者有話要說:【1】出自范仲淹《江上漁者》
【2】出自《三國志·鐘會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