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慎道長手中的縛仙索倏而松開, 下一瞬,已經纏繞在了虞兮枝上,他手腕微抖, 顯然為了防止有什麼其他的變故,所以想要將虞兮枝鎖在邊。
虞兮枝卻突然道:“我還有一事要做, 道長且慢。”
華慎道長握著縛仙索的手微頓,神有些不悅, 卻到底沒有阻止。
縛仙索在,虞兮枝只覺得自己上靈氣凝滯至極,甚至連邁步也變得艱難了起來。
但到底是從謝君知手上接過千崖峰劍冢滿山劍意的人, 此刻再痛苦, 總也比不過被淬后天劍骨之時。
所以只是微微擰眉,旋即便舒展開了眉眼,再施施然向八意蓮花塔的方向而去。
“……要干什麼?!”有人低呼道。
“不是說縛仙索在之時, 滿靈氣盡鎖,靈脈凝滯, 便是連凡人也不如嗎?為什麼看起來好似卻并非如此?!”
“你仔細看的步伐,其實已經不穩……所以還有什麼事是要忍著這份痛也要去做的?是要去救昆吾山宗的那幾個人嗎?”
華慎道長看向前的方向, 也以為是要去與已經解除了束縛的人說些什麼, 又或者再做些什麼, 于是握住縛仙索的手下意識一。
痛楚倏而加劇,不由得一個趔趄,堪堪扶住了八意蓮花塔的邊角,再生生站直了。
謝君知本可以上前攙住,但他知道此時此刻, 虞兮枝想一個人去做這件事。
虞兮枝探手芥子袋,盯著所有作的眾人心中頓時收, 就算上有如此厲害的縛仙索,卻也還是有人懾于破塔而出再破境時的劍,下意識將手放在了劍柄上。
一聲清脆于半空響起。
那清脆有些渺渺,清脆之后,又是一連串的鈴音。
虞兮枝微微歪頭,仔細將手中的東西重新懸在了八意蓮花的塔檐之上。
微風吹拂過掛上去的那枚鈴鐺,發出一聲叮當。
縛仙索紅灼灼,如此纏繞在上,便如同有荊棘在,而抬手掛鈴鐺的,便宛如荊棘之中不屈引頸的天鳥。
所有人都對即將要做的事如臨大敵。
可只是探手將自己方才方才一劍摘下的所有鈴鐺都取了出來。
再重新掛上八意蓮花塔。
――包括那枚紅的、代表比劍大會魁首的紅鈴鐺。
鈴鐺被風吹響,八角上,八枚鈴鐺重新作響,有那麼一瞬間,好似此后的一切變故都未發生,他們還是在此爭奪那鈴鐺的弟子。
“之前劍氣沒收住,一口氣摘了所有鈴鐺,實在不妥。”一邊掛,一邊開口道:“讓有著妖之名的我來做這魁首,也實在不妥。所以鈴鐺還給你們,我走了以后,比劍大會也不是不能再繼續。”
如此掛完以后,后退一步,似是有些慨,認真看了那飄曳的鈴鐺片刻,又對著尚被困于消音結界中的虞寺嫣然一笑:“謝謝阿兄,我拿過第一了。”
與虞寺如此遙遙相,再輕輕沖著結界中人搖了搖頭。
縛仙索既然已經到了虞兮枝上,結界中人卻也還沒有重獲自由。
來自華慎道長的大宗師威沉沉疊疊覆蓋,然而虞寺卻已經在咬牙抬手,想要喚回方才被謝君知借走的劍,他的手指上都已經沁出了漬,但他卻好似無知無覺,只想要將面前的結界擊碎。
虞兮枝眼眶微紅,可已經被縛,此時此刻便是連凡人都不如,又哪里能去阻止虞寺等人的舉,只能迫自己移開目,不去再看。
深吸一口氣,下心底的酸,這才轉頭看向謝君知,努力揚眉一笑:“那就一起。”
謝君知抬步向前,走到邊,抬手隨意叩了那紅鈴鐺一下,發出一聲清脆,再垂眸看了一眼尚被困于消聲結界中的幾人。
覆天蓋地的威在他的一眼后,倏而消散。
垂落于地的劍再起,卻沒有劍閃爍,只見那許多劍出時浩浩,此刻被還回來時,卻靜謐無聲。
華慎道長形微微搖晃,結界是他所布,威自然也由他而出,此刻威如此輕易地被消釋,他當然也遭到了某種反噬。
謝君知消了其中迫諸人的威,卻并沒有擊碎那層消音結界。
如此一眼后,他手向虞兮枝,徑直道:“走吧。”
分明此去便是渡緣道無量山下不見天日的十八層妖獄,他卻語氣輕松,甚至這樣出一只手,就像是在邀請虞兮枝去踏春郊游。
虞兮枝看著他,方才還有些沉重的心也變得輕松了起來。
縛仙索于,卻好似未覺,只抬手放在謝君知手心,看著他的眼睛,眼眶依然抑制不住地再帶了一紅意,眼中卻已經有了笑意:“嗯。”
“此去乃是謝小施主自愿而為。”了空大師抬指一點,有巨大蓮座于郎日之下浮現,下一瞬,他已經端坐在那蓮座之中,手中結印,面寶莊嚴之相,沉沉宣一聲佛偈,再綻放金。
他如同西天之上的真正高僧,如此開口之時,聲音更是帶了無上釋意與迫,又有一悲憫之意:“此事不會牽連到昆吾山宗,老衲向你們保證。”
“牽連到昆吾山宗,你也配?”謝君知卻嗤笑一聲:“你還是先跪在無量山念百年經,請求你釋道的祖宗保佑此事不會牽連到你渡緣道比較好。”
他邊說,邊牽著虞兮枝施施然踏了空大師散步的金之中,橘二被那樣的芒照耀,顯然十分不適,變回了此前小貓咪大小,再跳上謝君知肩頭,順著他的胳膊爬到了他前,這才稍微松了口氣。
既金,便每向前一步,都會距離了空大師更近。
端坐蓮座之人慢慢轉手中菩提珠,看似十分鎮定,實則轉珠子的頻率早就被打了幾分,僧中也有虛汗微滲。
謝君知似笑非笑看他一眼,似是已經看穿了他的強作鎮定。
分明困、被脅迫、要妖獄的是他,可他這樣站在這里,便是蓮座高聳,金盛放,釋意濃濃,卻也好似那蓮座與釋都不過是襯托他的背景。
他抬腳,用足尖點了點蓮座下的一瓣蓮。
了空大師目一頓,渡緣道僧人齊聲怒喝他對蓮座的大不敬,卻見那片被他輕蔑地點了點的蓮瓣已經從蓮座上落了下來,到了他腳邊。
謝君知松開牽著虞兮枝的手,微微俯,一手繞過后背,一手穿過膝下,將打橫抱了起來,旋即,他就這樣坐在了那瓣蓮花之中。
蓮座巨大,落的蓮瓣自然也足夠容納他這樣隨意地靠坐其中,再將虞兮枝認真護在懷里。
縛仙索紅,不知為何,那芒竟然在靠近謝君知的時候,仿佛懼怕什麼一般,黯淡了許多。
虞兮枝靜靜靠在他的口,橘二從他袍中探出頭,輕輕蹭了蹭的頭,再一躍而下,窩在了蓮瓣中挨著謝君知的角落。
渡緣道的僧人面鐵青,又帶了痛心疾首之。
那蓮座乃是渡緣道真正的鎮派之,無數渡緣道的先輩高僧在這蓮座上渡化世人,悟道坐化,乃是所有渡緣道僧人心中最為神圣的存在。
然而此刻,原本完的蓮座卻生生了一片蓮瓣,再被謝君知這樣近乎地靠坐其中。
“此去迢迢,借了空大師一瓣蓮,想來大師應當不會介意。”他輕描淡寫道,再看向臉極為難看的華慎道長:“這縛仙索有些礙眼,我都已經這麼配合了,道長還非要這麼鎖著嗎?”
華慎道長沉默片刻,慢慢抬起手,便要收了縛仙索。
謝君知卻先一步握住了那緋紅繩索:“松手。”
華慎道長眼神一。
如此先天靈寶,全天下也只有這一條,不僅僅是太虛道的鎮派靈寶,也更是他自己箱底的寶。
然而此時此刻,謝君知開口便是要他這縛仙索!
他心中劇烈權衡掙扎,還在計算自己要怎樣才能保住這縛仙索,卻已經有一靈氣在不知不覺中,順著蜿蜒的縛仙索竄了他的掌心,再沒而!
華慎道長大驚,下意識猛地松開了手中的縛仙索。
然而卻已經遲了。
如火般的灼燒倏然點燃了他的經絡!
原本立于高天之上的太虛道宗主不顧形象地痛呼了一聲,下一瞬,竟是直直從半空墜下!
太虛道有弟子飛而上,生生在他真正墜地之前將他接住。
然而才到華慎道長的軀,那幾名弟子便忍不住回了手,再去看指尖,竟然有靈火燃燒其上!
便是渡大宗師雷劫時,被那劫雷劈在上時,華慎道長也沒有過此時此刻這般痛楚,他的子不斷戰栗,分明已經到了大宗師境界,軀也到了理應難以被摧毀的強度。
然而此時此刻,他卻覺得自己脆弱如凡人般,不堪一擊。
有聲音從蓮座金中傳出。
“我說過松手了。”
謝君知手中握著縛仙索,而虞兮枝上束縛的紅已經徹底消失,他隨手將那珍貴至極的靈寶塞進了虞兮枝的芥子袋里,再取出一方手帕,將頭上因忍耐縛仙索帶來的痛楚而出的汗珠盡。
“還不走嗎?再不走,說不定我就要改變主意了。”他再開口道。
了空大師神尷尬至極,明明是他捉了此人去無量山妖獄,結果竟然反過來被他這樣催促,偏偏他還不能反駁。
下一刻,金籠于場所有渡緣道弟子上,再收所有弟子于蓮座葉瓣之中。
他只坐在一瓣蓮花之中,卻好似這蓮座其實是他的坐騎,而所有渡緣道的僧人,都是為他牽坐騎的蕓蕓眾生。
金鋪散,乾坤郎朗,如此金,一路向立于西方的渡緣道而去。
無數人都在抬頭看著那樣的釋道燦爛,也有人在聽華慎道長的慘連連,還有人在看那懸于八意蓮花塔上的鈴鐺。
有弟子足尖一點,向著八意蓮花塔上而去,顯然想要去摘那被虞兮枝掛回去的鈴鐺。
什麼妖皇容,什麼妖靈氣,所有這些之外,生活總是要繼續的,就如同比劍大會的鈴鐺還沒摘,便總要有人去將它摘下一樣。
劍閃爍,劍意飄搖,然而見過此前虞兮枝的劍,再見過謝君知的劍,此刻這些五派三道天之驕子們的劍看起來,便顯得了許多意思,再細看,還能從其中看出幾分模仿兩人劍的意思出來。
如此一路戰之,鈴響滿谷,終于有人陸續摘到了鈴鐺。
伏天下榜上的名字位序不斷變幻,最終定格。
只見有七人手中握著鈴鐺,或立或坐于八意蓮花塔上。
而那枚殷紅的小鈴鐺,卻始終掛在原地,無人去取,無人愿取。
虞兮枝說自己做這魁首,實在不妥。
可若是不來做這第一,又有誰敢摘那鈴鐺呢?
殷紅飄搖,發出一連串清脆的叮叮當當,天大盛,便讓那孤獨一枚搖晃的鈴鐺更為明顯。
所有謾罵詆毀過虞兮枝的人臉都有些難看。
然而有資格去爭奪那枚鈴鐺的人不去取鈴鐺,便是有再多的人,有再多怨言嗤笑,那枚鈴鐺也會永遠地掛在哪里。
那紅鈴鐺的每一聲清響,都像是在訴說一次虞兮枝的名字。
蓮座瞬息向西,虞兮枝臉依然有些蒼白,消耗太巨,早已是強弩之末,便是躺在純靈脈之中,恐怕也要許久才能恢復,更何況此去乃是妖獄這等兇險之地。
前路荊棘滿地,兇險難測,甚至比原本會被夏亦瑤穿而過的下場還要更難明晦暗許多,然而此刻蜷在謝君知懷中,卻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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