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筠真君的目短暫地在主劍舟上停留了一下, 似是掃了一眼懷薇真人,又似是在確定千崖峰的幾名弟子是否已經登舟,也或者兼而有之。
懷薇真人像是被對方的眼神燙到了一樣, 飛快轉過了眼,臉比之前更要難看了許多。
與懷筠真君做了這麼多年的道, 自然能很快地推測出懷筠真君所做的大部分決定背后的機。
夏亦瑤方才覺得,一定是懷筠真君要給懷薇面子, 所以才逐了去其他舟。
但懷薇真人當然不會這麼認為。
若是要給面子,一開始夏亦瑤就絕不會有上劍舟的機會,甚至會被剔除出去往比劍大會的名額之外。
所以懷筠真君絕不是在給面子, 而是另有原因, 比如……
平素里,便已經非常尖酸刻薄了,此時心不佳, 自然更加極盡嘲諷。的目在謝君知上微微一頓,臉上雖然沒有什麼表, 心底卻冒起了一聲冷笑,心道謝家人本就各個都是短命鬼, 不心自己那點兒破事, 還有閑心去管別人, 真是嫌自己死的不夠快嗎?
這話當然不敢說出來,只這樣掃了一眼便收回目。
懷筠真君卻是神如常。
且不論修仙界與凡間都本就沒有什麼一夫一妻制,更何況,其他的一些凡俗禮節的約束對于壽命接近無限長的的修士來說,也確實顯得不合實際。
只是他與懷薇多年道伉儷的形象有些深人心, 許多人在初時的震驚后,便也只當是茶余飯后的閑談罷了, 此刻時間一久,關心的人更是不怎麼多。
若非懷薇真人實在咽不下這口氣,鬧得十分兇且難看的話,怕是這件事甚至一點風浪都激不起來。
他更在意的,自然是……究竟是誰將這個消息遞到了昆吾山宗來。
以及,對方的目的是什麼。
只是虞寺調查了這些時日都沒有眉目,他也不好親自追查,便也只能就此先作罷,先去比劍大會,再等對方或許重新有所作。
――這也是他比平時格外更擔心宗門中況的原因,否則,他也不會特意向謝君知開口,再答應他的這三個條件。
既然幾位峰主從大殿中走出,便是到了啟程的時候。
懷筠真君掃過一張張稚面孔,這些弟子依然年輕,卻也已經大半都經過了歷史舊影境的磨煉,臉上自然多出了幾分和老練。
他倏而提聲開口道:“我們中,有丹修,有符修,有音修。但無論是其中哪一種,所有人都會清風流云劍,都會結昆吾劍陣,所以我們……都是劍修。”
滿場安靜下來,所有人都看向懷筠真君,等他再說下一句話。
“所謂劍修,便是以劍證道,以劍明道。”懷筠真君的聲音傳遍宗門,便是沒有被選比劍大會的弟子,甚至外門的八千弟子,也都能聽到他的聲音沉沉響起:“劍意一往無前,昆吾劍修便應追隨這劍意,一并一往無前!”
“比劍大會,我對你們只有一個要求。”
他重新環顧眾弟子,再開口道:“贏。”
場間寂靜片刻,旋即發出一陣聲浪。
“贏!”
“我們要贏!”
“昆吾劍修!一往無前!”
無數人喊出無數聲音,山間林間震一片,又有聲浪從更外的山而來,再撞擊在昆吾大陣上,有些散于云端,更多的則涌于天地之間,最后再匯聚一片撼天地。
懷筠真君一步上劍舟,沖著懷薇真人微微一笑,懷薇到底還是給了他這個面子,與他執手并立,再出了一抹頗為生的笑容。
虞兮枝卻過振的弟子們,看向了謝君知的方向。
好巧不巧,謝君知也在看。
他一如既往,似是生來就與這樣的熱鬧與喧囂格格不,就如他的白與這滿山昆吾道服格格不一般。
他眼神中的懨懨還在,卻也好像比初見之時散去了一些。而這樣隔著人與對視的時候,所有躁與喧囂便一并水褪去,只剩下遙遙相的他與。
虞兮枝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第一次下山做任務時,有大知知在邊,第二次去往空啼沙漠時,有小知知在肩頭,第三次去九宮書院,卻也得了他一張大知知的紙符。
唯獨這一次,他什麼都沒有給。
從千崖峰離開的時候,虞兮枝特意磨磨蹭蹭,慢慢吞吞,幾次自認為不留痕跡地帶著期待的目看向謝君知,卻最終也一無所獲。
所以此刻只覺得有些心里空落落的,就算剛才吃了個驚天大瓜,也難以彌補這種空。
邊分明有易醉、程岑、云卓和黃梨等一眾同門,還有的阿兄虞寺在面前,可卻無端覺得自己從腳趾到頭發都著些不自在,甚至有些坐立不安。
――尤其是想到劍舟一旦出發,不出片刻便要看不到謝君知了,心底便更是如此仿佛貓撓一般難。
這樣的緒有些洶涌,隔著這麼遠的距離,虞兮枝微微出神,自然也便任憑自己這樣有些怔然地一直看著謝君知,還有些后悔自己為何之前在千崖峰的時候,沒有直接開口去問他要一只小知知來。
當然早就可以獨當一面了,也并不是缺乏經驗,更與自不自信毫無關系,只是……
或許就只是,單純的,希自己的邊一直有他在。
劍舟發出了些許的震與嗡嗡作響,懷薇真人幾乎是甩開了懷筠真君的手,然后面無表地下了劍舟。
幾乎是落地的同一瞬間,劍舟騰空而起,虞兮枝的目瞬間被拉長,幾乎是下意識地起,撐在了劍舟的一壁,再猛地回過神來。
高空的風吹的鬢發,頗有點訕訕地坐下,卻見易醉反而有點莫名其妙地看著:“你怎麼不和小師叔揮揮手,告個別?”
虞兮枝心中猛地一跳,佯作鎮定道:“在千崖峰不是告別過了嗎?”
“那能一樣嗎?”易醉擰眉道:“比劍大會說也要一個多月時間,你要那麼久都見不到小師叔誒!”
虞兮枝言又止:“……你不是也見不到嗎?”
易醉看了片刻,又重復了一遍剛才的話:“……那能一樣嗎?!你和小師叔的關系,和我和小師叔的關系,能一樣嗎!”
虞兮枝口而出:“哪里不一樣?”
不都是一個山頭口繡千崖兩個字的嗎?除此之外還有什麼?
心里這樣下意識這樣想,卻不免自己也覺得自己有些自欺欺人。
可究竟哪里不一樣,自己明明算得上是心知肚明,卻要假裝自己一無所知。
易醉神古怪中,多了一份痛心疾首,但他到底還記得這是劍舟之上,人多口雜,于是傳音神道:“你明知道的,我看見你們拉手了!”
虞兮枝這才想起來,自己竟然到現在都忘記和易醉解釋這件事了:“那是因為……”
起了個頭,卻又突然發現這件事很難解釋。
畢竟謝君知曾經傷的事之后,還會牽扯出他為什麼傷、而又為何會心有所等等問題來,實在是難以三言兩語說明白的。
易醉卻就沒打算聽解釋,眼神再多了幾分狐疑:“拉手就拉手,這有什麼好解釋的,想拉就拉唄,我還能攔著你們不?”
虞兮枝:“……”
想問為什麼沒什麼好解釋的,又想問你為什麼要攔著我們,轉瞬又覺得后一個想法有點問題。
如此一語塞,易醉就已經完了挑眉、似笑非笑、再微微搖頭這一系列生表,末了還拍了拍的肩,再道:“二師姐,平平無奇,恐怖如斯。”
偏偏他最后這一句沒有傳音,于是虞寺便也聽到了。
許是快要再見到西湖天竺那位小師妹了,所以虞寺的心眼可見地非常好,他轉過頭來,好奇問道:“我阿妹哪里平平無奇,又哪里恐怖如斯了?不如展開來講講?”
虞兮枝:“…………”
“阿兄,我倒是忘了問你和風小師妹的事。”虞兮枝生怕易醉再胡比比歪歪什麼,先發制人道:“你們進展到什麼地步了?我要有嫂子了嗎?你們是什麼時候在一起的呀?我和風小師妹一起掉進湖里的話,你會先救誰?”
虞寺愣了半天:“……不是,等等,為什麼你們要一起掉進水里?”
虞兮枝剛要胡攪蠻纏說你別管那麼多先回答,便見虞寺竟然真的沉片刻,再道:“倒也無妨,風師妹水極佳,不如讓去救你便好。”
虞兮枝:“……?”
被這個答案驚呆了,心道虞寺可真不愧是阿兄,這截圖思路可真是了不得極了,也難怪幾日不見就已經和風小師妹拉拉手手,易醉沒見到的地方,說不好還有什麼更進一步的接呢!
不然他怎麼連水好都知道!
阿兄,他不對勁!
大家如此說說鬧鬧,雖然聲音并不多麼大,生怕打擾到獨立于劍舟頭的掌門真君,卻也很快就熱鬧了一小片,虞兮枝方才因為謝君知而有些悵然若失的心也被這樣那樣的對話沖散了大半。
……
但謝君知的心卻并沒有被沖散。
幾峰峰主目送劍舟遠去后便要自行離去,卻見謝君知竟然還站在原地不,兀自抬頭看向云端,不免有些疑,懷疑是否有什麼自己看了的地方。
于是幾個人復又重新向著劍舟的方向窮極目力看去,卻也什麼都沒看到。
謝君知本沒注意到邊的幾個人走了沒走,他在想虞兮枝最后看他的那個眼神。
看他的眼神有許多種。
卻唯獨從未曾像方才那樣。
他覺得那個眼神有些眼,卻又想不起來在哪里見過。
如此沉思片刻,正要作罷,這才回過神來,見到周圍三位與他一樣遠眺的峰主。
謝君知不由失笑:“你們在看什麼?”
韓峰主一愣:“小師弟又在看什麼?”
謝君知這才反應過來,心道自己在看什麼關你們什麼事,面上卻依然笑容溫和,誠實應道:“在看……一個眼神。”
眾人不由得面面相覷,心道什麼眼神值得這麼神地去看?難道是懷筠真君最后遞給懷薇真人的那個似笑非笑的眼神?還是其他哪位隨行教習和長老之間的暗涌?
“敢問……是什麼眼神?”濟良真人實在好奇極了,不由得追問一句。
不料謝君知竟然也一臉沉思:“是啊,到底是什麼眼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