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紹寧剛回到辦公室,就收到了來自舒清因的笑容攻勢。
他瞇起眼,心下有些疑,但臉上沒表現出來,還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樣子。
然后他看見自己的辦公桌上多了杯熱茶。
晉紹寧坐下,端起杯子淡淡抿了口,太濃了點,這茶不是書泡的。
他抬眼,瞥見舒清因正滿臉期待的看著他…手中的茶杯。
晉紹寧細不可察的笑了下,放下茶杯,言簡意賅,“謝謝。”
舒清因正嘆晉紹寧的觀察力,又聽見他說,“工作遇到困難了?”
他肯定是覺得有求于他,才這麼殷勤的,而事實上舒清因確實有求于他。
“晉叔叔,您真的打算回國了啊?”
晉紹寧淡淡應了聲,“嗯。”
“很急嗎?”又問。
“不急,”他說,“但沒有留在這兒的必要了。”
舒清因想,是沒有了,而也開不了這個口。之前明明想著晉叔叔走了,以后就沒人再板著張冷臉說這里沒做好,那里不像話,就是爸都從來沒這麼說過,搞得當時叛逆,覺得晉叔叔和非親非故,憑什麼空降恒浚,還管起來了。
不說話,晉紹寧也并非猜不到的心思。
“如果你以后在工作上遇到什麼困難,不方便問你媽媽,你可以隨時打電話給我。”
他都這麼說了,那回國肯定是板上釘釘了。
“晉叔叔,你就沒想過回國發展嗎?”語頓,佯裝隨意道:“其實現在國的經濟形勢不比國差,留在這兒說不定更好。”
“我你媽媽所托,回國幫忙,”晉紹寧微微一笑,“現在你們不需要我了,我當然要回去。”
舒清因有些著急,“需要啊。”
晉紹寧挑眉,不聲的揚了揚,“清因,對自己有點信心。”
舒清因想說的不是工作上的需要,而是習慣了晉叔叔這個人,在工作上對的教導,亦或是生活中對不經意的。
但仍舊說不出來,晉紹寧的事業在國,回國的這幾年,已經耽誤了他,他們非親非故,他對自己好,純屬是因為媽媽跟他的同窗誼,媽媽尚且都沒資格讓留下,又有什麼資格挽留他。
“晉叔叔,對不起,”說得很誠懇,“之前不懂事誤會了你,還跟你說了那麼多過分的話,是我心太狹隘了,您別介意,也不要生我的氣,還有,謝謝你對我的照顧。”
“清因,你沒有誤會,”晉紹寧說,“我喜歡你媽媽,從十五歲起。”
舒清因怔愣,“啊?”
“反正要走了,待會跟你說的,幫我跟你媽媽保好不好?”
男人了聲音,英俊朗的臉上浮現出和的神,將男人的五襯得有些溫。
晉紹寧頭一回見徐琳,是高一開學。他們被分到一個班,他是班長,徐琳是副班長。
徐琳說話做事都很有一套,和班上其他同學都不同,雖然長得漂亮,但班里的男生都不敢喜歡,一是有個當的爸爸,二是績好格又強勢,那個年代,男之間本來就諸多忌諱,就算彼此有好,換幾封書信已經算是相當逾矩的事了。
晉紹寧是在某次黃昏后的教室,撞見了隔壁班的男生跟徐琳告白。
徐琳拒絕的很干脆,把男生搞得無地自容,最后那男生氣得說了句,母老虎,我瞎了眼才會喜歡你。
后來那男生氣不過,反咬了徐琳一口,先告到了老師那里,害得徐琳被班主任當眾點名批評,因為家里有背景,班主任也沒跟徐琳的家人說。
當時班主任當著全班同學批評徐琳時,板著臉,好像毫不影響。
不過后來徐琳就報復回來了,把男生寫給的書在了學校公布欄上,那男生沒有背景,被學校通報批評,最后還是他父母領著到徐琳面前道了歉才算完事。
這件事以后,就真的沒人再敢喜歡徐琳了。
只不過晉紹寧知道,堅強的孩兒在被罵母老虎后,在教室里,邊畫黑板報邊哭,里還不停地安自己,說自己不是母老虎,又在被班主任公開批評后,放學后躲在教學樓后面的槐樹林里,哭了好久。
晉紹寧能做的,就是在第二天陪一起完了黑板報,在天黑了以后,悄悄去電力室,幫多開了會兒槐樹林里的白熾燈。
年時期的暗看似氣回腸,其實也不過是一個人的兵荒馬。
畢業后,他跟隨家人移民到國,高中那三年,了晉紹寧心中好而朦朧的記憶。
直到多年后,聽到結婚的消息。
他當時因為工作原因沒能去參加婚禮,不過從參加了婚禮的老同學那里聽說了,是門當戶對的商業聯姻,但是新郎斯文儒雅,他們給副班長敬酒的時候,新郎笑著替擋了所有的酒。
晉紹寧想,這段無疾而終的年暗算是結束了。
多年的國外生活,他始終對這片異國土地生不出歸屬,也無心于在這里家立業。
直到丈夫去世,急需要人幫忙,多方打聽,得到了他的聯系方式。
徐琳很大方,非常有誠意的請他回國接任恒浚集團。
當時把他約到了一間咖啡廳,室溫暖,燈昏黃,他和他多年前喜歡過的孩兒重逢。
他們都老了,歲月不可抑止的在他們的面龐上留下痕跡,但他卻覺得徐琳一點都沒變,還是那副高傲又驕矜的模樣。
回國后,他見到了徐琳的兒。
小姑娘生慣養,蠻橫任,繼承了父母外貌上的優點,也繼承了母親的囂張傲慢的格。
小姑娘第一次見他,就給了他一個下馬威,說他是不可能取代爸爸的。
晉紹寧經這樣警告,才突然意識到,徐琳的丈夫去世,才請他回國幫忙。
其實這些年也不是因為才獨自一人,只是工作忙,再加上始終不到再令他心的人,一晃二十多年,竟然也就這麼過來了。
他當時和小姑娘保證的,確實是真的。
時能改變很多東西,包括當年那種朦朧又真切的喜歡。
只是相下來,他再次不可避免的對曾經的初了心。
而徐琳心心念念的,都是那個早亡的丈夫。
的丈夫該對有多好,以至于這麼多年,還是沒能走出來。
晉紹寧輸得很徹底。
三十五年了,這段無疾而終,多年后重逢,又要再次歸于塵土的初,晉紹寧埋在心底,如今終于袒,確是向徐琳的兒傾訴。
不想媽媽再婚,勢必會替他保。
所以他不用擔心會被徐琳知道。
舒清因從總裁辦公室走出來的時候,表呆滯,顯然還沒有從剛剛的故事中回過神來。
總裁辦的人搖了搖頭,小舒總這是又被晉總給訓了,今天一看就是訓得太狠了。
總姐姐起,打算安小舒總兩句,卻聽見喃喃的問了句,“白月,就這麼令人難忘嗎?”
宋俊珩的白月是他的未婚妻,媽媽的白月是爸爸,晉叔叔的白月是媽媽。
因為白月,和宋俊珩的婚姻草草收場,媽媽始終沒從爸爸去世的影中走出來,而晉叔叔獨多年,不曾過家庭的溫暖。
舒清因沒有急著回自己的辦公室,而是先去了趟董事辦公室,聽人說了,徐琳士過來視察工作,就在董事辦公室等。
晉叔叔讓保,會遵守約定,可還是想要試探試探徐琳士,到底是有所察覺,還是真的一無所知。
如果一無所知,那知道了以后會是什麼反應,如果早有所察覺,又為什麼不愿意直接面對。
徐琳士被這氣勢洶洶的樣子給嚇到,神驚詫,“干什麼啊你?”
舒清因站在面前,語氣平靜,“晉叔叔要走了,你知道嗎?”
徐琳士遲了幾秒才點頭,“知道,怎麼了?”
“他幫了我們這麼多,現在要走了,你都不挽留一下他嗎?”
徐琳士覺得今天的態度相當反常,“挽留?你以前不總是擔心晉叔叔不肯把恒浚還給你,天天期盼著他趕回去嗎?”
舒清因抿,“那是以前,現在我沒這麼想了。”
徐琳士靠著椅子沉沉嘆了口氣。
“好吧,那就算你沒這麼想了,那你覺得,我應該站在什麼立場上挽留他呢?他的家人都在國,他的家也在國,我答應過他,等你一接手恒浚,就讓他回國。現在他要回去了,我是在履行我的承諾,我挽留他,那不是等于打我自己的臉嗎?”
舒清因不想跟扯這些,只問:“那你想不想他留下?”
“不想,”徐琳士說,“我沒有那個資格。”
“我問的不是有沒有資格,而是你想不想。”舒清因再次強調。
徐琳士閉眼,搖搖頭,“我不能想。”
“媽,有件事實,你之前跟我說過很多遍,我今天把這個事實說也說給你聽,”舒清因一字一頓的說,“爸爸已經死了。”
徐琳士咬,聲音忽然哽咽了起來,“我知道。”
言盡于此,舒清因覺得剩下的都沒有必要再說了。
就算違背承諾把晉叔叔的跟說的都說給媽聽又有什麼用,晉叔叔說得對,他不說出來,是因為知道自己輸得徹底。
舒清因從前那樣反晉紹寧的出現,到如今卻開始心疼起這個男人來。
幾十年的,連說出口的機會都沒有。
在轉離開時,徐琳士突然開口從背后住了,“清因,如果不是放不下你,在你爸爸走的那天,我就想跟著他一起走了。”
徐琳早已習慣了每天醒來時空的那半張床。
舒清因直接翹了班,連辦公室都沒回,開著車一路疾馳,來到了郊區之外的公墓山。
從市中心到公墓山足足三個多小時的車程,舒清因一路開,車子在公路上走走停停,直接錯過了午餐時間,也不覺得,等到了公墓山,已經是下午了。
買了一束白,找到了舒博的陵墓,將白放在了墓碑邊。
天驕,公墓山的空氣很清新,舒清因看著照片上笑得溫的男人,不知從什麼時候起,這個男人對們母而言已經不再只是好的回憶。
而是痛苦的、折磨的、讓們遲遲不肯走出來的夢魘。
舒博一定也想不到,他生前對們母毫無保留的,到現在竟然了捆住們的枷鎖。
們走不出來,陷在這巨大的悲愴中不停地傷害自己。
“爸爸,晉叔叔真的很好,”蹲下,將臉近墓碑上男人的照片,喃喃道,“你不可替代,但我不想看著媽再這樣折磨自己了,我還年輕,往后還有很多年可以用來懷念你,可是我媽已經五十了,不好,我不想再這樣一直想著你了,我想能快樂點。爸爸,對不起,我這樣說你是不是會生氣?”
照片里的男人仍然笑著,沒有回答。
自言自語了大半個小時,最后也沒能等到舒博的回應。
夕漸沉,舒清因說累了,開著車離開了公墓山。
給徐茜葉打了電話,讓陪自己出來喝酒。
徐茜葉聽那死氣沉沉的語氣就知道狀態不太對勁,直接說了聲好。
***
徐茜葉趕到的時候,舒清因已經喝了好幾瓶了。
“你到底怎麼回事啊,好端端怎麼又想喝酒了,”徐茜葉搶過手里的酒瓶,“這回是因為工作還是別的?”
舒清因搖頭,悶聲說:“因為我爸。”
“姑父要是知道他這一死,直接把你跟姑姑了行尸走,他就是吊著一口氣也要撐著。你這樣有意思嗎?你覺得姑父他看到你們這樣子他會高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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