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翠分了岔路往自家院子去,孟茯趕著鴨子繼續往前。
沈先生轉過,笑看著這些嘎嘎的小鴨子,“明日便要開課,我那頭老牛要勞煩你幫忙看著一二。”
孟茯指著池塘斜對面那一片綠草,靠著池塘邊有七八棵柳樹環抱在一起:“早上牽過去就拴在那里,吃草喝水兩全。學堂那頭開著窗,也正好能看到,不用擔心丟了。”
這兩日他那牛,都給牽到村后的山腳下,若飛兄弟跟著秋翠家的兩個兒子流幫忙看著。
“甚好。”沈先生頷首。
孟茯問著他晚飯吃什麼,回了家里把小鴨子趕進墻角自己隨便搭建的陋小圈里,便洗手去做晚飯。
村里人家煙炊逐漸升起,沒多會兒紅日便徹底沒池塘中,月亮也來了。
隔日,兄弟倆早起來,喝了些稀粥,便去學堂里了。
孟茯也背了背簍,拿了小鋤頭,沿著村后山腳挖起草藥。
那山里倒是想去,只是茂得腳都下不去,又聽說有野出沒,終是斷了這心思,就在山腳連著小坡一帶。
村里人遇著,便問起的打算:“果然是要做個大夫麼?”
孟茯含笑應著:“取笑了,我哪里有那樣的大本事,只能瞧些小病罷了,而且想來沒有別的出路,孩子們要讀書,又不可遠去,只能這也了。”回頭看了背簍里的藥草,“這些藥草洗凈曬干,若是藥鋪子里不收,我自己留用。”
“哪里做不得,正好咱們村里連個郎中都沒有。我早前在縣城里有幸看過大戲,人家戲文里也唱了,咱們大齊從前也是有那懸壺濟世的大夫。”
這個孟茯還真不知曉,與村里人閑話幾句,各自散了去。
臨近中午,背著滿滿一簍藥草回來,就倒在院子里,忙去做飯。
待出來,見著萱兒已經將那帶塊需要清洗的給分揀出來,不免是又驚又喜又,拉了到跟前坐下夸道:“好萱兒,你怎這樣聰明?”
萱兒回道:“我還想把這些提到池塘邊去洗一洗。”一個早上什麼也沒干,就只偶爾去瞧一眼沈先生的牛在不在。
這樣閑著,心里不安,怕孟茯嫌懶。
“不許去池塘邊,那多危險,我自會洗,你這個年紀就是玩耍的,得空了多跟鄰里的小伙伴們玩耍。”又讓去看看下學了沒。
實在不解,這樣懂事勤快的小丫頭,為什麼姜家兩老不喜歡?
沒多會兒,沈先生連帶著三兄妹一起回來。
在草亭里擺了飯,讓他們一起吃。
沈先生見孟茯不吃,心細如他,一下就猜著了,連讓若飛去喊孟茯過來一起吃飯。
原是他顧及孟茯的名聲,所以也是從來不進孟茯家的院門。想來孟茯發現了,這才將飯菜抬到草亭里,又擔心他一個人吃太寂寥,所以打發孩子們陪他。
但孟茯卻沒過來,多半是擔心自己不自在,怕別人閑話。
沈先生心里不免是有些,又覺得是自己太過于迂腐了些,這鄉下哪里講究這麼多?田間勞作時,多人還著腳呢。
何況正不怕影子斜,自己與孟茯又沒有什麼,天化日之下,坐在一吃飯并無大礙。
如此這般,連續幾日都在草亭里吃飯,有時候也邀了秋翠一家,大家倒也越發絡起來。
初八這日,村里各家送了兒子丈夫去上戰場,原本尚且還算熱鬧的村子,唯獨剩下些老弱婦孺,一下清冷起來,大家也不知這暗地里灑了多淚水。
也就村里那學堂里郎朗的讀書聲,給大伙兒添了些籍。
這日天氣悶熱得厲害,像是有大雨要來,孩子們坐在學堂里也是汗流背夾,沈先生只怕他們坐太久不好,讓散了小息一會。
孟茯也擔心,送了些水井里才撈出的梨子,給他們解暑。
正是這個時候,村里的李寡婦急匆匆跑來,一把將孟茯拽住,哭道:“阿茯,我曉得是我對不住你,可如今我跪下求求你行個好,救一救我可憐的弟妹。”說著,便要跪下來。
孟茯哪里敢讓跪,連忙要扶起來,力氣又不如大,險些被拽到。
兩人這里拉扯哭喊,自引來了沈子房跟學生們。
原是李寡婦娘家弟妹懷六甲,今早起來便不舒服,找了產婆來,又不見半點靜。
弟弟也上了戰場去,生死難料,就指著弟妹肚子里的娃兒了,若真有個萬一,爹娘多半也活不了。
可是去鎮子上請大夫太遠,也沒那多余的銀錢,便厚著臉皮來找孟茯。
“阿茯,只要你救了我弟妹和娃兒,你就是要我現在去給你家大郎抵命,我也愿意。”李寡婦哭著。
孟茯一時有些想不起來,這大郎是何人?只是想著李寡婦有兒有,死了誰管的娃兒,“你快些起來,我沒說不去,何況能不能救也要看天意,真有個差池,你不得怪我。”
李寡婦哪里敢怪?只求去看一眼,若真沒救,那也是各人的命了。
兩人忙去孟茯家里,收拾了些可能用到的藥,便提著包袱要去。
卻見沈先生套了牛車追過來,“快上車。”
李寡婦男人去得早,上面沒公婆,一個人要扶幾個孩子吃力了些,不免和村里的男人們有些不清不楚,哄了他們給自己干活下田。
孟茯的男人,不就是親那日給蓋房子掉下來砸死的麼。
所以這名聲自是沒法說。
見沈子房也坐在車上,哪里敢上去?生怕連累了他的名聲。
孟茯見慢吞吞的,“救命要,快些上來。”
想起弟妹和那沒出世的娃兒,一咬牙爬了上來。只是見著急趕車的沈子房,和不計前嫌跟著去救命的孟茯,心里五味陳雜,只覺得從前自己真不是個人。
且不說李寡婦心里如何想,這牛車從村子里出去,轉左從兩座大山丫口進去,一直是蜿蜒的下坡路。
李寡婦娘家便是遠遠瞧著的山坳里。
事關命,三人皆是心急如焚,可憐那老牛一路奔跑,直至到了李寡婦娘家門口,才得以停下來。
隔著寬大的院壩,就能聽到弟妹那廂房里傳來的喊聲,李寡婦忙拉著孟茯進去了。
沈子房也解了車,牽著牛去村口河邊喝水吃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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