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婉游在興寧伯爵府的一座小花園里。
說是小花園,其實就是一遍地都是禿樹和假山石的小院子。因為沒有人打理,所以顯得十分荒涼。
陸婉看著面前一棵參天古樹,忍不住輕嘆一聲。
小時候,最喜歡帶陸白玉來這里玩了。夏天的時候,古樹上總有許多知了,不僅能吃,還能玩。
他們會用小兜網罩知了,抓住了以能興一整天。
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開始整日里悶在屋讀書刺繡,他也開始被拘著念書學習,只有外頭的知了一如既往的歡快鳴。
兩人的關系雖依舊看似親,但其實早已隨著年紀而逐漸疏遠,有了隔閡。
只是陸婉不愿意想,不愿意承認。陸白玉也是個悶葫蘆,不提。如此一來,兩人之間的隔閡越來越深,無從談起,漸次為裂紋,永遠沒有辦法修復。
親的緣關系,連接著他們二人,這是上天的恩賜。
心臟告訴陸婉,該拼命抓住。
可理智又告訴,該放手。
兩邊拉扯著,糾纏著,讓無法做出正確的決定。
陸婉深沉地吐出一口氣,嘟囔一句,“頭疼。”
傳來干枯落葉被踩踏的聲音,陸婉轉頭,便見扶蘇不知何時出現在自己,也不知道聽到了多長吁短嘆。
男人朝走來,在陸婉惶惶的眼神中站定,然神淡漠的,手上額頭。
“你……”頭頂一熱,陸婉退一步,躲開扶蘇的手。
扶蘇也不強求,他收回手,漆黑雙眸垂下,定定看著,“頭疼?”
聽到了?
小娘子微睜大眼,水霧蒙蒙的眸子輕眨,眼睫下垂,遮住黑瞳仁之中男人俊白皙的臉。
扶蘇沉半刻,道:“多喝熱水。”
陸婉:……
秋風起,扶蘇鬢角的長發被吹起,袍獵獵作響。他頓了頓,繞到陸婉側。
陸婉一臉奇怪地看著他,直到自己被風吹的頭發落下,才突然反應過來。
他在幫擋風。
小娘子心間一熱,心臟開始瘋狂跳。細碎的緋紅猶如春日來臨被染上的花卉,“砰砰砰”的開出熱烈而澎湃的鮮花。
“陸婉。”
男人突然喚,他的聲音被秋風吹散,落耳中時變得虛幻而縹緲,“你該知道,就算是雛鳥,待羽翼滿都該自己翱翔天際,承風吹雨打。就算母鳥再舍不得,也該放手。”
陸婉一愣,繼而明白,扶蘇是來勸的。
難道剛才走的時候表現的那麼明顯嗎?
“我知道。”陸婉不是喜歡示弱的子,偏頭不看扶蘇,眼眶卻微微紅了。
連他也覺得自己做的不對?
“你做的很好。”扶蘇再次手按住陸婉的腦袋。
這是一個長輩寵溺小孩的姿勢,對于陸婉來說是別扭,也是新奇的。
男人手掌的溫度過浸陸婉的,隨著脈到流淌。下意識了脖子,有些張,更多的卻是赧。
這是一種保護和寵的姿勢。
陸婉強勢太久,除了不適應,心底又滋滋冒出一連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古怪。
“母鳥該休息一會兒了。”
“你才是母鳥。”陸婉終于找回自己的聲音,一把揮開扶蘇的手,用目瞪他。只可惜,這雙眸子水霧漣漣,嗔至極,哪里有一點子氣勢在,分明像是在撒。
男人眸輕,漂亮的下頜線稍稍仰起,結滾。不過最終他也只是偏過了頭,“我明日不能來了,要去一趟京兆尹府。”
“為什麼?”陸婉口而出,說完之才覺得自己表現的太過急切,眼中有懊惱。
扶蘇垂眸看,眼中沁出笑意,“有些事要理。”
“哦。”小娘子輕應一聲,想開口問他是明日不能來,日能來,還是一直不能來了。可不能問,這一問就顯得非常不矜持。
“我走了。”
“哦。”
陸婉張了張,又只吐出一個音,腦子像是被什麼東西糊住了似得。想,大概是扶蘇的手太暖,熱得連腦子都混沌了。
男人站在那里,等了一會兒,見小娘子左右看看,就是不看他,便轉走了。
待人走了,陸婉才偏頭踮腳的去看,可哪里還能看到人影。
陸婉手捂了捂臉,好燙,然又去自己的發頂,一邊嘟囔著,“頭發都被弄了。”一邊又忍不住地笑。
.
陸婉回了院子,寶珠迎上來道:“小姐,馮媽媽已經在屋子里等了有一會兒了,說是有事要跟你說。”
陸婉點頭,提進了屋子,便見馮媽媽正候在那里,見來了,趕福。
“馮媽媽,什麼事?”陸婉坐到繡墩上,替自己倒了杯溫茶。
白細的指尖過溫熱的茶水,想了想,吩咐寶珠,“去倒杯熱水過來。”
寶珠一愣,“熱水?”
“嗯,要喝。”陸婉臉上雖然沒有什麼表,但耳尖卻微微紅了。
寶珠應聲去了,陸婉親自倒了茶水遞給馮媽媽,“馮媽媽請坐。”
“不敢,不敢。”馮媽媽連連擺手。
陸婉笑道:“我日在這府中還要仰仗您呢。”
馮媽媽又是一句“不敢”,然在陸婉的催促下還是小心翼翼地坐了下來,并低聲音開口道:“昨日里大娘子去了黎府。”
黎府?
寶珠端了熱水來,陸婉挲著茶杯,著淡淡飄起的氤氳白汽,問馮媽媽,“馮媽媽可知大娘子去黎府做什麼?”
馮媽媽搖頭,“這老奴就不知道了。”
“勞煩馮媽媽特意跑這一趟。”陸婉起,親自送馮媽媽出去。
馮媽媽寵若驚,連連說,“不敢。”最終于是被陸婉送走了。
寶珠捧了披風過來給陸婉穿上。
陸婉略驚奇,“怎麼突然開竅了?”
“小姐你說要喝熱水,不是因為冷嗎?”寶珠很是奇怪。
“唔……”陸婉含糊一聲。
其實也不是冷。
就是想喝!對,沒錯,就是想喝而已!
“小姐,你說大娘子好端端的去黎府干什麼?”
“不知道。”陸婉皺眉。
寶珠小心猜測,“難道是想借著黎府的勢來打您和小郎君?”
周氏沒有兒子,興寧伯爵府的爵位一定會落到陸白玉手里。此事本沒有什麼爭議的,可周氏作為主家大娘子,讓一個庶子襲了爵,日在府定難有立足之。
更何況,先前對姐弟兩個可是痛下殺手。周氏跟陸婉斗了那麼多年,自然了解的脾氣,要是被抓住了短,自己不死都難。
如此一來,哪里還有回旋的余地。
到現在,不是周氏亡,就是陸婉亡。
兩相爭斗,陸婉這邊尋了衛國公府做靠山,那邊周氏自然著急要尋另外的靠山。
“你說的倒也不錯。”陸婉蹙眉坐下來,“可黎府憑什麼要幫周氏呢?”
寶珠也跟著努力想,“難道是大娘子給了很多錢?”
“黎府有的是金山銀山。”
寶珠搖頭,“那奴婢就不知道了。”
陸婉猜測,黎府若是肯出面幫周氏,定然是周氏許諾了什麼好東西,只是現在還想不到周氏能拿出什麼好東西來讓黎府做的靠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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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夜,天氣更加寒涼。陸婉是畏冷的,這大抵是諸多小娘子的通病。幸好今年府的碳火給的早又足,寶珠早早就給陸婉燒上了炭盆和手爐。
陸婉歪在榻上,用簽子挑著手爐,腦中想著事,眼神有點空。
“小姐,小郎君來了。”氈子被挑開一角,陸白玉磨磨蹭蹭地走過來,站在門口,從隙里看陸婉。
陸婉看到他的模樣,忍不住笑,“你做什麼呢?外頭冷,進來吧。”
阿姐似乎沒有生氣。
陸白玉心中舒出一口氣,帶著一寒氣進了屋子。
“阿姐,我錯了。”陸白玉一進來就低頭開口道歉,滿臉愧疚之,“我白日里不應該這麼說。”
他素來不會說話,子悶的很,像個五六十歲的老頭。不,老頭都比他健談,如今能一口氣道歉,說明是練了很久的。
陸婉聽到陸白玉的話,原本僵的神突然和緩下來,然輕輕搖了搖頭,“你沒錯,是我錯了。”
“阿姐……”陸白玉看著陸婉落在琉璃燈下的纖長倩影,心中一酸。
陸婉側坐在榻上,上蓋著薄被,手上還在慢條斯理地挑著手爐里的灰。
繼續道:“你已經長大了,我不能事事為你做主,你確實該擔負起一些責任。白玉,你才十四歲,人生剛剛開始,我之前是怕你走錯路,可我現在知道了,人一輩子總該走錯幾次路。”
才能真正長。
說到這里,陸婉一頓,終于轉面對陸白玉,“你有自己想做的事嗎?”
陸白玉點頭,“我要考科舉。”
“好,那就去吧。”陸婉朝陸白玉出手。
陸白玉走上前。
陸婉握住他的手,在掌心,輕輕,“或許有些人一輩子都尋不到目標,也不配有目標。你很幸運,能走上自己想要的路。白玉,不要怕,阿姐一直在你。”
陸婉的聲音輕和緩,陸白玉紅了眼眶,咬。
他克制著點頭,反握住陸婉的手。
他一定不會讓阿姐失的。
“時辰不早,去歇息吧。”
“嗯。”陸白玉松開陸婉的手,轉出了屋子。
秋晚風寒,小郎君被迎面吹來的風辣出的淚眼。他手抹臉,越抹越多。
在那之前,他在心中責備過阿姐管的太多,可如今想來,若非阿姐的管制,暗中安排,他能不能活到現在都是一個問題。
扶蘇哥哥告訴他,阿姐沒有錯,他也沒有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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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陸婉睡得不錯,似乎還夢到了一點什麼東西。
冰冷的鏡子,炙熱的溫度,男人的廓從鏡子里模糊的顯,汗滴順著他白皙漂亮的下頜過滾的結,落敞開的領之中。
男人急促的氣息縈繞在耳畔,地面上滿是被揮落的珠釵玉環。細薄的胭脂在梳妝臺上覆了薄薄一層,陸婉的手印上去,就是一個掌印。
的背靠在鏡子上,男人的手死死勒著的腰,聽到自己心跳如擂鼓。
“哥哥。”男人輕啟薄,角有嫣紅的口脂,像是最喜歡用的那種。
他的聲音又低又沉,帶著無限念,驚得陸婉渾戰栗。
秋日的晨曦之從窗口乍然出現。
陸婉猛地驚醒,青汗,神懵懂。
不是夢?是夢?
左右環顧,屋的炭盆早已滅了,微涼的空氣流淌四竄,將被汗的小吹得涼。
是夢。
怎麼會做這樣的夢?雖然那是一件曾經確確實實發生過的事,頭的不算,但怎麼會去回味這種事?
陸婉手捂住自己的額頭,面頰炙熱滾燙。
一定是昨天吹了風,腦子混沌了。那一定不是做的夢,一定是因為病了,對,沒錯,一定是病了。
陸婉歪頭又躺回去,用被褥把自己包裹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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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躺,就躺到了晌午。
寶珠來了幾次,陸婉都還蒙在被褥里,想又不敢,直等到午膳熱了兩遍,才小小聲地喚道:“小姐?”
陸婉了,睜開那雙清醒的眸子,轉頭看寶珠。
“小姐,起來用午膳了。”
自從馮媽媽站到了這邊,陸婉這個院子的待遇一下就從山變了金窩窩,從平民一躍為皇親國戚。話雖夸張了些,但事實就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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