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人都道白遠濯冷冷心，卻不知他只對外人那般，對那些他在乎的人，他再是溫不過，再是妥帖不過，再是周全不過。

只前世今生，沈聽瀾都不在白遠濯在乎的人范疇之中。

執勺的手頓在半空中，湯面晃著，扭曲的倒影。

沈聽瀾突然就覺得這頓飯不香了。

草草吃過，以不舒服為由先行回去，也歇了請宵夜的心。

——

甜甜是被朗音抱回來的，養好了傷，穿著一套海棠單，過來的時候，正好見在角門曬太的甜甜。

沈聽瀾把不不愿的甜甜攬進懷里，無的鎮甜甜所有掙扎。

“孟小姐瘦了許多，哥哥給夫人您傳信，說是等徹底瘦下來了，再來找夫人。”朗音笑，說話時笑容殷殷，親人得很。

沈聽瀾笑道：“藏著掖著不愿意出來見人，是為了幾日后的踏青吧。”

今年風調雨順，龍心大悅。是以春祭在即，陛下有意攜百一路踏青去祭陵臺。

聽說百邀，妻眷亦可同往。

朗音笑意更深，“奴婢可不知孟小姐的心思，還是夫人親自去問罷！”

繼而，神一肅，笑意淡下去：“夫人，您我接近蕓娘，已有進展。”

先前沈聽瀾沈思思去調查這件事，可后來沈思思要負責府的事，這個任務就到了朗音手上。

“奴婢以注資為由，將蕓娘約了出來。”

朗音將約在哪里，約在何時一一說了，方問：“夫人可要去見見蕓娘。”

不該去見的。

舊部凋零，沈聽瀾手邊沒有多可用之人，若是蕓娘已倒戈秦君，此行便是狼虎。

可沈聽瀾還是去了，天香樓天字上房，房中與蕓娘相對而坐。

席上佳肴酒，卻無人問津。

蕓娘打量著沈聽瀾，略帶疑的問：“要給萬寶齋注資的人是白夫人？”

“您知道我？”

蕓娘點頭，“白大人一擲千金為夫人，是坊間談。”

沈聽瀾松了一口氣，又有些悵然。

時飛逝，曾經牽著的手，教辨識字的蕓娘，而今也認不出了。

“注資一事，不該找我，萬寶齋的總事不是我。”蕓娘見沈聽瀾不說話，斟酌著說道。

會來這一趟，是因為朗音私下找，要求與談事。蕓娘想過后，倒是同意了。

不過，并不是來為萬寶齋拉資的。那些錢，最后都會落總事的錢袋里。

思及此，蕓娘眸中閃過一厭惡。

沈聽瀾笑問：“你做不得總事的決定？”

蕓娘奇怪的看沈聽瀾一眼，“蕓娘不過小小一個拍賣？如何能左右總事？”拍賣，乃是主持拍賣之人的稱謂。

“可據我所知，你是萬寶齋總部的金牌主持，是萬寶齋最早的舊人，還了萬寶齋……”沈聽瀾的聲音干。

蕓娘深深的看了沈聽瀾一眼，似有所思，“那都是從前了，現在的蕓娘只是個拍賣。”

沈聽瀾心中一滯。

以蕓娘的脾，必不會自己退出萬寶齋管理層，只能是秦君迫。可沈聽瀾想不明白，蕓娘眼睛里不得沙子，既秦君迫至此，為何還要留在萬寶齋？

沈聽瀾眨了眨酸的眼睛，將滿腔心緒深埋，笑談：“我的確有做生意的打算，不過不是想和萬寶齋總事做，而是和你做。”

話語中的深意重重，蕓娘卻無容之，只是揚著睫羽，定定的瞧沈聽瀾，“白夫人，您看著有些像我的一位故友。”尤其是那雙眼睛……

“像誰？”沈聽瀾用力穩住自己的聲音。

蕓娘回過神來，笑得苦：“陳年往事，不足道。”

“我無心于俗事，恐不能與白夫人合作，就此別過。”蕓娘起向外走。

沈聽瀾也跟著起，“萬寶齋落賊黨之手，你不想反正撥嗎？”

蕓娘頓了頓，回頭看：“白夫人，大楚的萬寶齋……”言又止，終只是道，“不會長久，白夫人若是想注資，挑其他家更好些。”

說完，推門離去。

朗音目送下樓，見蕓娘沒有當即離去，而是與天香樓掌柜攀談起來，“掌柜，你可曾見過一位姑娘？是我家子侄，姓沈，名汀蘭，岸芷汀蘭的汀蘭，年約十九。”

沈汀蘭？

沒聽說蕓娘有什麼子侄啊……

朗音挲著指尖， 半張臉藏在上頭鏤空屏風投下來的影里。

四月十六，春回大地。

欽天監卜，宜出行、祭拜。

一早，沈聽瀾就被沈思思喊起來：“小姐，今兒個要去踏青，再不起就要遲了。”

白府眷對踏青不興趣，邱姨娘嫌踏青無食，白之州琴坊有約。

沈聽瀾本也不想去，可孟希月特意人來傳話，要沈聽瀾一定去陪。

想起與孟希月的約定，也只好拋棄溫暖的被窩，起更。

踏青，自是要穿得新一些，沈聽瀾換上果綠的單，又畫了個元氣妝，右眉側后方上點青艾，左眼前下側點鵝黃小花。

白遠濯早已在馬車上等，他今日換了新制葉綠春衫，倒去了幾分寒氣，也有了春日的生機。

其余配飾一切從簡——白遠濯自己不是個簡樸的，可沈聽瀾整頓門風一事從未停歇，翡翠居、群英閣相繼犯錯，順勢嚴立規矩，闔府上下無敢進犯。

白遠濯也跟著移風易俗，不再張張手，就有幾千兩流走。穿著配飾上，均由沈聽瀾欽定送去前院。

如果說以前白遠濯就是行走的幾萬兩，那麼現在就只是幾千兩了。

沈聽瀾倍就。

二人同行，分坐一方。

祭陵臺在皇城舊址，也是現皇陵。一路上經桃柳高岸，岸上是桃林，岸下是柳林，也正是踏青休息之地。

馬車一路向西，與其他人家的馬車在城門口匯集。

沈聽瀾撥開天青的鏤紗小窗，探出頭去看見車隊最前停放著幾尊貴駕，那是皇家的車駕。

吉時一到，車隊如泄洪的水般出了城門，無數車在土路上留下條條錯的車印。

桃柳高岸。

白遠濯先下了馬車，手要扶沈聽瀾。

沈聽瀾眉頭微，扶著白遠濯的手也跟著下了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