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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敬一馬當先,帶人殺上了風崖山,大聲道:“大家不用擔心,惡鬼衆也不過如……”
他的話音忽然頓住,神一凜,擡頭往閻王殿的方向去,只見一羣著灰的小鬼魚貫而出,走路的時候悄無聲息,腳下彷彿隔著風並未落地一樣,肅然立於兩側,鬼面大旗悄然升起,在獵獵的風中飄搖,蒼茫落日,將其染就一般的。
一個長玉立的男子,披暗紅的長,側立在那裡。雙手攏在寬大的袍袖中,低著頭,有一些漫不經心,像是不知道在看著什麼發呆。
趙敬一擡手,所有人和他一起定住腳步,戒備森嚴地著那一個人,放眼掃去,老孟站在裡頭一點,幾乎要被人忽略過去,那紅男子一人便吸引了所有的目。他好像被驚了似的,慢慢地轉過來,便所有人瞧了個真切。
趙敬失聲道:“是你?!”
溫客行挑挑眉,輕聲道:“啊,趙大俠,久違了。”
趙敬以前見過溫客行不止一面,這會卻覺得這人像是殼子裡面換了個魂似的,怎麼看怎麼詭異,心下微有些駭然,溫客行慢悠悠地順著石階走下來,他彷彿每往前走一步都帶著一子迫人的力,趙敬不自地退了一步,又勉強著自己忍住,問道:“你……你是那……”
溫客行“嗯”了一聲,非常善解人意地解釋道:“區區不才在下,便是各位口中那惡貫滿盈的惡鬼頭頭了,以往有失敬的地方,還各位多多見諒纔是。”
趙敬見過他出手幾次,知道他功夫不錯,卻也沒怎麼把這樣一個年輕人放在心上,只是覺著這事有些不對勁。可還不待他仔細思量,他後便有一人騰空而起,大喝道:“好一個裝神弄鬼的小賊!”
趙敬來不及阻止,只見那人正是清風劍派懷字輩的一個老人,做莫懷鋒。趙敬心思轉念,知道是鬧出了曹蔚寧的事,莫懷空又臨陣撤退,這是莫懷在找面子,出去一半的手,便又默默了回來,打算作壁上觀。
莫懷鋒纔不管自己是不是以大欺小,一點也不跟別人客氣,長劍出了鞘,疾風暴雨一般地襲向溫客行。只見衆人眼中那紅男子依然不不慢地順著石階往下走,並未躲閃,好像連每一步的寬度都並未變過似的,那莫懷鋒便忽然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呼,整個人往一邊跌落。
溫客行的雙手依然垂在側,臉上帶著紋不的笑意,趙敬竟沒有看清他是如何作的。
莫懷鋒倒在地上,整個人不斷地搐著,附近站著的幾個灰小鬼移腳步圍上了他,臉上出躍躍試的興來,卻不敢,只是眼地瞅著溫客行。
溫客行偏頭看了他們一眼,仍是輕聲細語地道:“都這個時候了,還客氣個什麼?”
趙敬等人先是不明白他的意思,隨著他這一聲令下,那些個圍著莫懷鋒的小鬼忽然發出不似人一般的尖,向無從反抗的莫懷鋒撲了過去,像是一羣聚在一起玩蟲子的,不過眨眼間,莫懷鋒便被開膛破肚,整個人分崩離析,死得不能再死了!
舞噴起了一丈高,趙敬瞳孔皺——這是真的惡鬼!
此時,溫客行已經站在了距離他三個石階以外,趙敬終於不著頭皮死撐了,往後退了一大步,將兵橫在口:“你……你竟敢……”
溫客行和風細雨地解釋道:“趙大俠,我看你還不明白,出了青竹嶺,那是人間,到了人間,就得好好做人,比方有小孩挨別人欺負了,要救,有人不高興了,要哄,有人給飯吃,要給飯錢,見人落難,要拉他一把,這是什麼——這是人。可到了咱們這裡,便沒有人啦,做人的那一套……”
他話音一頓,回頭看了一眼那剛剛染過,仍在蠢蠢的小鬼們,笑起來,出一手指,在趙敬眼前搖了兩下,繼續道:“拿到咱們這裡,你就死定了,因爲咱們這裡沒有老人、小孩、男人、人,咱們這呀,就只有厲鬼,會索命的。”
溫客行不慌不忙地擡起手,將袖子微微卷起,居高臨下地著這羣人,說道:“喲,您看看,谷中多年不曾有外客,我這一激,話就多了,趙大俠是何方神聖,那是在哪都不做人的,還用得著我提點這個道理麼?您說是不是?”
莫懷走上前來,臉難看地與趙敬並肩而立,低聲在他耳邊道:“單打獨鬥不是這妖人的對手,一起上。”
趙敬騎虎難下,他目跳過溫客行,看見了站在閻王殿大門後面一點的老孟,以及老孟臉上那晦不明的神,心中就大概明白了對方的意圖,這是一箭雙鵰啊。可此時此刻,他已經再無退路,只得著頭皮怒吼一聲,撲了上去。
這像是一個訊號,相持而立的兩方同時接到,混戰開始了。
而此時,蠍子已經繞到了風崖山的另一端,他仰頭著層巒疊翠的風崖山,喃喃地說道:“,真是,風崖山乃是人間勝景之一,可惜……是個有刺的人,可遠觀而不可玩焉——你瞧好不好看?”
他問的是邊的一個蒙面毒蠍,毒蠍漠然地順著他的目去,隨後像是領了什麼任務一般,乾脆地道:“是!”
蠍子臉上的笑容便消褪了一半,失地說道:“真是沒趣。”
那黑蒙面的毒蠍又道:“是!”
好像他那張只會說這麼一個字,蠍子觀景的興致沒了,冷下臉來,吩咐道:“他們應該已經上手了,我們現在上去,正好可以撿便宜——我那花了重金的客人老孟,可還等著要和我裡應外合呢。”
一邊的毒蠍仍是道:“是!”
蠍子不理會他,徑自往前走去,訓練有素的毒蠍們立刻跟上,簡直不知道這是一幫真人,還是一大幫傀儡。
走了一段路,前方有一道灰影閃過,黑毒蠍亮出鉤子,卻被蠍子拉住,只見那小鬼目賊兮兮地在這羣黑的人面前掃過一圈,大概是沒掃出什麼結論,這才轉向蠍子,說道:“無常大人我在這邊接蠍主,您這邊請。”
蠍子微笑著欠,說道:“有勞。”
——好各位知道,何爲引狼室。
天漸漸黑下來,閻王殿前,真如十萬幽冥也似的,骸相疊,嘶喊和慘此起彼伏,管是人是鬼,都沒有人能獨善其。混戰一開始,便再也沒有人能控制住局面,連躲在閻王殿後面的老孟也很快被捲了進來。
溫客行那暗紅的袍子眼下變得鮮豔極了,稱得上是俊的臉上濺滿了跡,不知是他自己的,還是別人的,他卻像是不知疲憊、不知疼痛,半點不見吃,還出手指,在眉骨上輕輕抹了一下,出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好像什麼盛典一般,含著瘋狂又釋然的笑意。
也不知這場混戰打了多久,趙敬只覺得心跳如雷,眼前一陣一陣發黑,還在死死地咬牙忍著,然後他看見了溫客行的笑容,心裡就是一寒——他覺著這人好像並不想立刻殺自己,像猛逮著小獵一樣,非要玩痛快了,才肯下那要命的一口。
趙敬嘶吼一聲,再次撲上去,一刀劈向溫客行口——大開大闔,如江流海,那是他名絕技之一,手上經脈被真氣鼓得彷彿要撐了一樣,這是保命的招數,也是玩命的招數。
那是厲如閃電一般、以劈開山巒大海的萬鈞之勢的傾盡全力一擊,溫客行“咦”了一聲,似乎有些意外,以他的功力竟來不及完全躲開,他微微一皺眉,側卻只能避開要害,便橫下心,以肩膀的之軀抗了這一刀,那刀刃橫切了他的肩膀,趙敬一口吐出來,極痛,也狂喜。
然而卻再不能深一步,溫客行一雙手掌握住了刀刃,一大力竟將趙敬震得了兵刃,他踉蹌一步,死命地往後退去,卻實在是不支,翻倒在地。
趙敬眼前一黑,山巒顛倒,耳畔轟鳴不止,然後一隻手扼住他的嚨,將他整個人提了起來。他拼命地睜大眼睛,對上了溫客行的目。
只聽溫客行說道:“你仔細瞧瞧——別人都說我長得像我爹,是這些年過去,我自己長歪了?還是你做賊心虛,竟不敢認了呢?”
趙敬茫然地看著他,良久,忽然劇烈地掙起來。
溫客行慢慢地吸了口氣,嘆道:“你這麼久沒認出我來,我還以爲是自己想錯了呢,哈哈……趙大俠,三十年前,龍雀和一個人,看見了容炫殺妻後負罪而逃,容夫人將鑰匙給了那個人,在場的只有他們三個,容夫人死了,龍雀直到死,也沒有說出那個人是誰,可鑰匙的下落卻泄了,以至於那人夫婦兩個退出江湖,姓埋名在一個小山村裡,擔驚怕了將近十年,躲過了世人,沒能躲過惡鬼,這是怎麼回事呢?”
趙敬只覺得臟一陣陣劇痛,嚨被卡著,一口氣怎麼也提不上來,徒勞地用手去掰溫客行那鐵打一般的手指,兩眼開始上翻。
溫客行兀自說道:“容炫死而復生之後大變,這個容易,可能變到敵我不分,狠手殺妻的地步麼?便是瘋狗還認得主人呢……那又是誰幹的呢?是誰問容夫人武庫鑰匙,不得而殺人,是誰在因爲有人來了而倉皇逃走,又是誰躲在暗,知道了前因後果,是誰自己沒有能耐,便將溫如玉夫婦的下落出賣給……”
趙敬已經不了,溫客行雙眼一片茫然,好像不知今夕何夕似的放開手,任他的轟然倒地,然後竟一時呆立在那裡。
此時,莫懷當機立斷,抓住機會,從後襲而至,聽到風聲,溫客行這才一怔,勉強提氣,趙敬的刀卻還卡在他肩膀上,這一口氣竟沒提起來!
此時,只聽一聲輕叱,凌空飛過一把小刀,打偏了莫懷的劍,面無人的冷冷地站在莫懷面前,一字一頓地說道:“我說過,我要殺了你。”
溫客行一愣,半晌,才道:“阿湘?”
顧湘冷的面容,因爲他這一句話,便撐不下去了,落下了淚來,慢慢地轉向溫客行,出一個笑容來,低聲道:“主人,嫁妝你可省下啦,曹大哥……曹大哥他……”
然後聲音哽住,撇過頭去不看溫客行,好像不看見他,自己就不會脆弱、不會委屈一樣。
這時,空中響起一聲尖鳴,老孟閉上眼,出了一個放鬆的笑容——這是蠍子來了,他知道自己贏定了,再睜開眼,老孟雙目中忽然寒暴漲——此時,溫客行正背對著他。
他輕輕地擡起手,袖中一抹寒閃過。
顧湘只覺得淚痕未乾的眼睛被什麼東西刺了一下,忽然向前撲去,一把摟住溫客行,兩人同時摔在了地上。
溫客行睜大了眼睛,或許那時候只是一瞬,他卻覺得,好像過了有千年百年那麼長。
他擡起那隻摔到的時候下意識地放在顧湘後背的手,那上面鮮淋漓——的整個後背像是被什麼東西炸開了,他幾乎覺得剛剛那一下,自己到了的骨頭和臟。
“阿……湘?”
顧湘的頭在他前,努力地擡起來,對他出了一個笑容,氣若游地說:“主人,我說要殺了他,是吹牛的,我沒……那個本事……你給我殺了他,我就求你這一回,你給我……殺了他。”
溫客行木然地點點頭,顧湘臉上出痛苦的神,覺得疼,覺得全發冷,好像所有的溫度都從背後涌了出去一樣,只得像個小姑娘一樣地攥著溫客行的襟,低聲說:“我死了也沒事,沒事……曹大哥肯定想讓我好好活著……可是我呀,我還是活……不下去……主人……”
溫客行用那隻滿是水的手覆上的頭,聲道:“不主人,哥。”
顧湘試圖出一個笑容,可失敗了,的手腳已經不聽使喚,開始痙攣起來,目漸漸渙散,口中兀自說著:“哥,你給我……殺了……他……呀……”
老孟畢竟忌憚溫客行,一擊不中,立刻閃退避。
溫客行慢慢地起,將顧湘的放平,手把趙敬的刀生生地從肩膀裡給拉了出去,他半個都麻木地提不起力氣來,上的煞氣卻更重了。
他像是自言自語地說道:“行,我給你殺了他。”
莫懷見事不妙,比泥鰍還狡猾,已經跑了,溫客行的目在人羣中掃了一圈,用他那還能活的手抓過一個灰小鬼,一字一頓地問道:“你看見,剛纔站在姓趙的邊,那個拿劍的人了麼?”
小鬼嚨裡發出“咯咯”的聲音,巍巍地出一手指,指了個方向,溫客行笑道:“多謝。”
然後手指用力,那小鬼的頭頃刻間碎了一堆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