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寧下了轎輦，抬頭微微瞇起眼，看著匾額上的字。

　丹霞殿建在高，站在殿門前往后看，整片園子差不多都在腳底下。

　白洪齊殷勤的上前來扶進去。

　謝寧客氣的道了一聲謝：“有勞白公公。”

　白洪齊腰一直躬著，輕聲說：“謝婕妤客氣了，皇上在里頭等著您哪吶。”

　謝寧邁步上階，隨他進了丹霞殿。

　丹霞殿有一個很大的庭院，皇上就站在庭院之中等。

　謝寧走到跟前，禮還沒行下去就被皇上拉住手扶住了：“別多禮，朕帶你走一走。”

　謝寧接過宮人手里的傘，替皇上遮。結果皇上把傘拿了過去，替撐在頭頂上。

　“丹霞殿前前后后里里外外都栽了許多楓樹，只是現在不是看楓葉的季節。等到秋風催紅了楓葉，丹霞殿才算是名符其實。”

　但那個時候他們應該已經回京了，大概等不到看這漫山紅遍的景致。

　“到時候朕帶你來看一看。”

　這時候謝寧應該說謝皇上，不過只說了一個字。

　“好。”

　“謝夫人昨晚死了。”

　謝寧并不覺得意外，已經猜到了。

　對謝劉氏一點兒也沒有，但是聽到一個悉的人的死訊，終歸不是一件高興的事。

　更何況是橫死，被人所害。

　站在回廊轉角，從菱形花窗出去，不遠的湖面上水霧迷蒙，就象一塊澄澈的玉鑲嵌在綠樹叢中。

　“這件事是朕對不住你。”

　謝寧抬起頭來：“皇上這是說的什麼話？臣妾的嬸子……如果早早回鄉，就不會有此一劫了。”

　說到底，是的貪婪和盲目害了自己的命。

　“無論做了什麼，明壽罔顧法紀殘害人命都是事實。還有上一回，借故奚落你的事，朕

　都沒有替你討一個公道。”

　“是臣妾沒用，連累皇上也跟著失了面。”

　“朕的面倒無關要，反正明壽也不是頭一回這樣了，不過也許這是最后一回了。”皇上攬著，兩人一起著煙波浩渺的湖面。

　“再等一等，朕必定會為你出這口氣的。”

　謝寧心里一，手也跟著一。

　“朕已經命人將謝夫人厚殮下葬了，至于的兩個的兒，你盡可以放心。”

　謝寧轉過頭說：“皇上不必……”

　“朕厚葬另有緣故。若沒有，你也不會宮，朕也不會遇著你。這件事上，朕要謝謝。”頓了一下他說：“初一那天朕要去長春園，你就留下吧。”

　謝寧幾乎是口而出：“臣妾也要一同前往。”

　皇上溫言安：“應汿和玉瑤子不好，二皇子也離不了人，你就不要去了。”

　謝寧說不出來心里的恐慌和不安：“可是臣妾也不放心皇上。”

　四目相對，皇上也有些容。

　過了半晌他輕聲說：“好吧，那就一同去。”

　謝寧松了口氣：“那臣妾回去挑一挑，得打扮得華貴些，不能讓人笑話。”

　“好。回頭朕也幫你籌劃籌劃，必定得讓你風風的才行。”

　這句話雖然是句玩笑，但謝寧只勉強出一笑容，倒還不如不笑。

　“心里難過就別笑了。”

　“不是難過。”謝寧小聲說：“臣妾一直沒有住在謝家，和嬸娘之前就沒有怎麼說過話，有一陣子還非常憎厭。可是現在聽說死了，心里還是不好。”

　“不要想太多了，你要真是牽掛，回頭讓人做場法事替超度一下。”

　是啊，還能怎麼樣呢？

　人死了就是死了，不可能再活轉過來。不管活著的人憎恨

　還是懷念，這個人從此不存在于世上了。

　謝劉氏為什麼會送命？

　謝寧在想，是貪得無厭惹惱了明壽公主，還是不湊巧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或者，知道了什麼不該知道的事？

　一片葉子從枝頭墜落，在空中打了旋兒，被風吹的越過墻頭，輕飄飄的落在地下。

　金風園外頭不遠的一所別院中，謝蓮和謝薇兩姐妹手足無措的送走了一位從園子里來的太監。

　一關上屋門，謝蓮子一歪，椅子都讓撞的移了位，椅子腳在地磚上劃出了刺耳的聲響。

　謝薇有些木然的過來，扶了一把，讓端正踏實的坐下了。

　謝蓮一把攥住了的手，兩眼發直，臉慘白：“娘一定是死了……一準是回不來了。”

　謝薇也讓嚇了一跳，有些結的說：“姐你別胡說，剛才那位公公不是說了嗎？長春園的人說娘昨晚就離開了，可能是對這里的路不才一時沒回來，皇上圣駕駐蹕在此，也沒有小賊強人敢在這里胡為的。再等一等他們就能把娘找到送回來了。”

　“你還真信他說的話？”謝蓮慢慢松開了攥著的手，謝薇趕把手了回去。謝薇手勁兒不小，手上一圈都紅起來了。

　“堂姐可是貴人娘娘，那些人總得看的面子啊，總不會騙我們的。”

　“貴人值幾個錢？你沒看見那天在公主面前頭都抬不起來嗎？”謝蓮怕讓外頭的人聽見，聲音特別小：“從早起我就看見了，院子外頭有人在轉悠，他們這是要看住我們。”

　謝薇還是想努力找理由安姐姐，順便也安自己。

　“那應該是想保護咱們吧？”

　謝蓮搖頭說：“你不懂，前幾天……”看了謝薇一眼，把后面的話又咽

　回去了：“現在可怎麼辦？”

　能怎麼辦？

　們倆本來是跟著謝劉氏上京的，在京城住了幾個月還悉一些，可是一到園子這兒來，一個人也不認識，出門連路怎樣走也不知道。人生地不，現在門外還有不知道是什麼份的人在看著們，竟是連門都不敢邁出一步了。

　幸好這別院里還有幾個使的人服侍，不至于食無著。

　謝蓮畢竟比謝薇大好幾歲，甚至比已經做了宮妃生了兒子的謝寧還大，只是婚事不順，一直蹉跎至今。

　想起謝劉氏出門前跟說的話，越想越是不安。

　謝劉氏說：“我那會兒經過穿堂，就看見公主和那個野男人在一塊兒，然后就一起進了屋了。”因為兒還沒出閣，謝劉氏把看見的那些親一類的細節都省了沒說。說這件事的時候洋洋得意，一副事已經十拿九穩的模樣：“堂堂公主養野漢子，這事兒傳出去可丟人丟到家了。你只管放心吧，這一回娘一定給你找一門顯赫的親事，你以后就等著福吧。這事兒指不上宮里那一個，還得咱們自己想轍才行。”

　當時謝蓮心里就有點不踏實。

　萬一公主聽了這話不想著息事寧人掩下去，而是怒向膽邊生，反而起了惡意怎麼辦？

　那天在水榭謝蓮見了明壽公主的霸道，怎麼想也不覺得是個會向人低頭的人。

　可謝劉氏一向強勢，母之間，只有母親說的，沒有反過來作主的時候。

　所以謝劉氏還是去了。

　一直到天黑了謝劉氏也沒回來，謝蓮們出了門都不認識路，心里惦記也不敢出門去找，想央告別院伺候的人，人家說按著規矩出不得門。

　兩姐妹守在一塊兒一夜沒怎麼合眼，就

　想等天亮了再想辦法。

　可天亮了形也沒怎麼好，剛才來了個中年太監，笑呵呵的倒是很客氣，說已經替們去問這事兒了，還說不用擔心，一準能把人找著。

　謝蓮卻從他的笑容里看出來和他的話截然不同的意思。

　也許，也許娘再也回不來了。

　顧不上難過。眼下畢竟還沒確定這事。更擔心的是，和謝薇會不會也遇著什麼事？

　會不會有人來殺掉們？

　京城有們這輩子都沒見過的榮華富貴，可是謝蓮現在一點兒都沒想著富貴，只是害怕，特別害怕。

　謝薇也不安，可年紀畢竟要小，又不知道這里頭的事，謝蓮有事也沒法跟商量。

　昨天謝劉氏走時謝薇還想跟著去。謝蓮約知道一點兒妹妹的心事，把攔住了。

　謝薇從見了一次張駙馬，從那之后這連著好幾天都有點不對勁。

　張駙馬是很好，謝蓮見到他的時候心跳的也快。可知道張駙馬不是們能高攀的。謝薇一說起張駙馬來臉頰紅，氣的也快，聲音都比平時要高。

　去長春園又不是以前在老家去親戚家串門，哪能讓隨便的想跟就跟去？

　謝蓮現在無比慶幸把謝薇攔下來了，不然的話，謝薇只怕現在跟倆的娘一樣，一去不回下落不明了。

　要是們能去園子里，住到堂妹那兒去說不定就安全了。

　可謝蓮馬上又放棄了這個念頭。先別說們出不去，就是去了，在園子里也不一定就安全。堂妹要是能護住們，就不會在前幾天宴會上任們母被人欺負了。

　短短一夜間，謝蓮象是老了好幾歲。沒了母親庇佑，們就得靠自己了。還得哄著妹妹，一面安，一面得提防著邊的每一個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