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戚炳瑜聞訊宮。

先去給皇帝請安，卻被文乙以皇帝昏迷未醒而擋在外面。

戚炳瑜把文乙冷冷地打量了兩遍，沒說什麼，轉頭就去了昌慶宮。

……

經人通稟后，戚炳靖親自降階出迎。

秋風之中，戚炳瑜看著這位足足三年未見的四弟，臉冷若冰霜。

戚炳靖的形比當年壯碩了不，愈顯剛健拔，亦深了些，可見西境軍前的確煉人。

……直將人煉出了一副心狠手辣。

戚炳靖見來，目中掩不住驚喜，和煦地向一笑，請殿詳敘。

“皇姊該讓人來說一聲，我必派人去相臺寺接皇姊宮。”戚炳靖親手為斟茶，笑著說，然后對后的周懌淡淡使了個眼。

戚炳瑜來得突然，周懌與他二人本在議事。此時接到戚炳靖無聲的吩咐，周懌二話不說便把案臺上攤著的東西一樣樣收匣中，上鎖。

不等周懌出去，戚炳瑜就已直接開口發難：“炳軒是你殺的？”

戚炳靖收起一點笑。

戚炳瑜又道：“‘昌王歸京途中不幸遇刺，皇帝大悲病篤，臨委四皇子監國’——這消息今晨都已傳遍京中了，你還要在我面前裝什麼？”

的怒意明明白白地擺在臉上。

戚炳靖道：“既然皇姊清楚，又何必多此一問。”

戚炳瑜罵他道：“晉室怎麼就養出了你這麼個心狠手辣的東西。”

戚炳靖角一沉，沒吭氣。

戚炳瑜又繼續罵道：“你如今既殺了炳軒，這皇城之中還能太平麼，你的命你真當自己能保得住麼。”

戚炳靖盯著，回道：“皇姊怎不問問自己，這些年來是誰把皇兄的靜一一傳與我知曉的，這次又是誰把皇兄京的路線提前發信給我的？要是沒有皇姊的這些消息，我如何能功下得了這狠手。”

戚炳瑜厲聲喝道：“我豈知你是打算要炳軒的命！”

戚炳靖冷冷道：“皇姊此來責問，是因擔心弟弟，還是因擔心自己被牽連？”

戚炳瑜先是一愣，隨即大怒，眼角發紅。

抬手便朝戚炳靖的左臉扇過去。

掌摑聲震耳。

周懌擋在了戚炳靖前，替他挨下了這重重一掌。

戚炳瑜咬牙：“滾開。”

周懌不為所。

戚炳瑜再次抬起手，但的手腕被周懌一把握住。

周懌沉著臉說：“當年昌王置四殿下于死地時，公主殿下有像今日這般怒斥掌摑過昌王麼？”

周懌是什麼份，平素又是什麼格，眼下竟敢拿這話沖撞戚炳瑜，就連戚炳靖一時都有些詫異了。

戚炳瑜拼命掙了幾下，沒能掙，氣得看向戚炳靖，又罵他：“你就這樣看著？！”

然而戚炳靖還沒做出反應，周懌就已將戚炳瑜的手松開，退后兩步，垂首道：“是臣冒犯了。兩位殿下敘話，臣先退下了。”

周懌就這麼步出殿外。

他一走，之前劍拔弩張的氣氛立刻減弱不。

戚炳瑜消了急怒，看著戚炳靖，半晌無言，只是眼角的紅越來越深。

戚炳靖則嘆了一口氣，向走近半步，說：“皇姊必然是因擔心弟弟，是弟弟讓皇姊傷心了。”

戚炳瑜眼中蓄滿了淚，說：“你們哪個死，我都不愿意！”

戚炳靖沒再開口。

這局，不死人何以破得開。

戚炳瑜不是不清楚，只是一時難以接此事真的發生，亦驚怒于他將如此大的生死之事都瞞著。

須臾，戚炳瑜抬手揪住戚炳靖的襟口，將臉埋他已非年的寬厚膛，放聲大哭。

哭聲之哀，是為晉室之，令戚炳靖心口如被千刺。

他輕輕攬了一下的后背，說：“皇姊是否還記得，弟弟時讀書，不解‘當為秋霜，勿為檻羊’為何意。當時，是皇姊教會弟弟的。”

……

戚炳瑜走出殿外時，看見了站在殿階下等著的周懌。

他的左臉被那一掌摑出了明顯的指痕。

戚炳瑜收回目，冷著臉走過他。

“殿下。”周懌在走過時出聲。

戚炳瑜的那一番冷意本就不夠堅定，被他這麼一，停下了腳步。

“還請殿下不要生臣的氣。”周懌的聲音很低，但又確保了能聽見。

戚炳瑜一時冷笑：“周懌。你配讓我生你的氣麼？你配麼？”

周懌就不說話了。

戚炳瑜又說：“你以為你同我睡過兩回，你就能手管我們姊弟之間的事了？你是不是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什麼份。”

周懌倏然抬眼。

他的眼底藏著一片巨浪。

戚炳瑜卻撇開目，看向遠：“你想娶我，但你又沒那本事。你既然沒那本事，你就不配讓我生你的氣。”

周懌眼底的那一片巨浪被擊碎，悄無聲息地消退。

戚炳瑜則已抬腳離去，連多余的一個眼神都沒再留給周懌。

……

督士兵封街戒嚴完畢后，周懌估了一下時辰，然后人去城東卓府附近探一下戚炳靖眼下如何了。

因云麟軍換防京城各城門，城中用以戒嚴的兵力不足，戚炳靖清晨至城外調麾下人馬，回城后看了卓炎留的字條便去了城東，走前命周懌統領兵力，協助江豫燃戒嚴全城，護送昭慶公主與其子宮城。

視野中的宮墻，令周懌憶起些許往事。

那些往事不算太愉悅，他沒多久便移開目，驅馬繼續前行。

待與江豫燃會合后，周懌沖他點了一點頭，算是致意，然后簡單說了他所負責的半城中戒嚴的況。

江豫燃表示知曉，然后請周懌同他一并前往城西的昭慶公主府。

二人遂并轡往西。

一路上，二人沉默無話，氣氛一時有些尷尬。

自當初晉軍以卓炎為餌、令江豫燃舉降豫州城至今，二人之間的關系一直是無要事不言、有要事簡言之，更從未如眼下這般協力同做一件事過。

周懌因格使然，平素謹言慎行，多以冷面示人，故而未覺得眼下有什麼不妥。

江豫燃卻覺得很不自在。

這不自在的覺，不是因眼下的境，更因他始終覺得周懌在謝淖與卓炎一事上，始終持有很明顯的審慎保留的態度。

而那態度，更多是針對卓炎的。

江豫燃曾不止一次地親眼目睹過，周懌在看到卓炎與謝淖在一時不自察地皺起眉頭，就好像卓炎全然配不上謝淖似的。

每思及此，江豫燃的心都有些不平。

他想不明白，像他們卓帥這般才貌雙全、智略過人、堅勇不催的人，究竟是哪一點讓周懌覺得配不上謝淖。

之前，江豫燃不屑計較，因他未見卓炎對謝淖之真心。

但如今，江豫燃將卓炎之真心看得清楚明白，便再也無法不做計較。

江豫燃在馬上思慮半晌，只能想到一個原因。

那便是周懌因謝淖故，亦知悉卓炎之過往。而卓炎之過往種種，唯親手弒兄一事能讓周懌生此疑惡。

江豫燃忍不住出聲，打破沉默：“周將軍。”

周懌聽見后，以目相詢。

江豫燃問：“我們卓帥之過往，周將軍知道多？”

周懌想了一想他家王爺與卓炎眼下的關系，又想了一想卓炎對江豫燃的信任之度，言簡意賅地如實回答：“所有。”

江豫燃了然，遂又問：“周將軍對卓帥心存惡，是因卓帥曾親手弒兄？”

周懌被他問得一怔。

周懌想說，他從未對卓炎心存惡。但他皺了皺眉，認為自己沒有必要對江豫燃作此解釋。

他皺起的眉頭，落在江豫燃眼中，則是坐實了江豫燃的推測。

江豫燃冷冷道：“所以周將軍以為，卓帥配不上謝將軍。”

周懌轉頭，了江豫燃一眼，眉頭不皺得更深了些，卻依然什麼話也沒有向江豫燃解釋。

……

他從未覺得卓炎配不上他家王爺。

卓炎的確曾經親手弒兄。

但是他家王爺，何止曾經親手弒兄。

更曾親手弒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