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來,又是黃葉飄零時,燕京城里的人事,卻是不知道變了幾遭。
紅莘當初懷了子,誰知道到了四五個月大,竟然沒了,為了這個,不知道傷心多,每日懶懶地在家,便是家中諸事也懈怠,也還好和顧玉磬要好,嘉公主那里便是看顧玉磬的面子,也不至于太過為難,只是終究面上無,便是夫君那里,一來二去,也有些煩了,竟然尋了幾個貌通房放在房中,倒是惹得紅莘更加難。
顧玉磬知道這個后,別的也幫不上,雖貴為皇后,但是也不可能橫人家閨房中事,況且那是嘉公主家,是蕭湛初的姑姑,總要給幾分薄面。
為了這個,顧玉磬奏請了蕭湛初,特意把紅莘接到宮中住了兩日散心,昔日的兩姐妹一起說了溫存話,又一起湯池,紅莘倒是心里好了許多。
這一日,卻對顧玉磬道:“凡事皆講緣法,我這一胎,本就無緣,我卻非要強求,靠著吃藥來求了,結果最后不還是一場空?如今我也看開了,便是他蓄養妾,又能如何,我自管做我的夫人,我有兒,又不至于下堂去?以后他那妾生了兒,還不是我做母親!”
顧玉磬聽著噗嗤笑了,恰這湯池中浮著那用白玉雕的魚龍,便隨手了手里把玩,笑著道:“說得是,你看,若是皇上他有了妾室,生了兒,以后都得我母親!”
紅莘見這麼說,笑罵一聲:“可得了吧,就沒見過你這樣得了便宜又賣乖的!圣人怎麼可能娶什麼妾室!”
之前顧玉磬昏迷不醒,也曾經被圣人召進宮里試圖喚醒顧玉磬,可是記得圣人當時的憔悴和絕,人活在這個世上,能得那麼一個癡心人足矣,更何況那是九五之尊的天子。
如今圣人將寵得跟什麼似的,滿朝上下,誰都知道,你可以上奏折參天子一本,但是萬萬不可得罪那位皇后,你說皇后半句不好,天子盛怒,那就不好收場了。
這樣的圣人,若是顧玉磬無子,必是要過繼了,怎麼可能要其它人為他延續脈!
顧玉磬哪里不知,不過是開個玩笑罷了,一時兩個人說說笑笑,一直到底下宮娥上來提醒,說是怕泡久了閉氣,這才出來,各自理了梳妝,回去安宮。
們回去安宮的時候,蕭湛初才剛問過,知道皇后依然陪著那紅莘,而紅莘并不曾要走的樣子,自然心中不快。
想著便是再要好,陪上半日就是了,怎麼竟然還要陪兩三日,陪著別人,難道不知道自己心里不痛快嗎?
自是這些話,卻不好說出而已,只能暗自忍著。
他畢竟是堂堂大昭天子,怎可如此小。
誰知也是巧了,這一日書房中,恰好幾位朝臣進來回稟邊疆狄人擾邊一事,而紅莘的夫婿,也就是蕭湛初的表哥孟度,恰好為戶部左侍郎,就站在蕭湛初跟前回話。
蕭湛初和這位表哥,說不上關系好不好,如今看到,自是沒好臉,孟度上奏一句,他問一句,問得孟度啞口無言,不知如何是好。
往日圣人并不是這樣,今日這是怎麼了?
這孟度被蕭湛初問得灰頭土臉,待到出了書房,便忙向旁邊的太監王文遠求助,趁機給人家塞了一大塊金坨子。
王文遠笑了笑,指點他:“孟大人,近來府上夫人可好?”
夫人?
孟度一愣:“那自然是極好。”
王文遠見此,真是恨不得將一坨金子直接扔回他臉上,這人什麼腦子?
不過他還是干笑了一聲,意味深長地看著王文遠:“好就好,極好,極好。”
說著就走了。
孟度依然是楞,不明白這是怎麼了,自己夫人被皇后進宮里去,至今沒回,難道是得罪了皇后?可,可也沒聽說啊!
他就這麼疑著往外走,中間遇到了素日要好的陳大人,陳大人見他低著頭不知道想什麼,隨口一問,他便把今日遭遇說了。、
陳大人跺腳:“你竟不懂?”
孟度:“什麼?”
陳大人:“嫂夫人陪著皇后住安宮,那圣人住哪里?”
孟度一怔,之后恍然。
自己妻子陪著皇后住安宮,圣人當然只能住他的宮中,卻不好過去皇后寢殿了,如此一來——
他咬牙,嘆:“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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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這一日,紅莘便被夫君三催四請地接走了,顧玉磬見是孟度親自來接紅莘,笑著道:“你可要好生把握,別想著鬧氣了。”
紅莘自然應著,其實能有什麼氣呢,把自己夫君當一個種地的不就行了,就盼著他給自己種地,別的,本不用多想!
顧玉磬看著紅莘含笑離開,心里卻明白,如今自己活得這一世,其實是和上輩子相互映襯的,便是有些地方改變了,但是大勢卻不會改,因為沒有能力去改變那些和自己無關的。
而紅莘,按照上輩子,應該是年后就可以懷孕,順利產下男胎了,到時候可就不用愁了。
紅莘走了后,才想起來蕭湛初,自然明白,這幾日陪著紅莘,只怕他又要吃干醋,在那里酸起來。
這人就是這子,上一次自己父母嫂子進宮,他竟然還說呢,說自己竟然沒告訴他自己小時候那些糗事,其實有什麼好說的呢,說出來讓他笑自己嗎?
顧玉磬也是無奈,想著他為大昭天子,日理萬機,持的事那麼多,怎麼還會有心思在這種小事上?自己掌管后宮,都覺得費心不呢。
不過也只是想想罷了,反正上輩子,他彀中,這輩子,還是他彀中,已經認命了,兩個人就這麼磨合著唄,還能怎麼樣?
正想著,就聽到寢殿外傳來腳步聲,自然知道是他來了,只怕到時候他免不了冷臉,眼珠一轉,干脆躲到了寢帳中,躺著裝睡。
蕭湛初進寢殿時,先是腳步放重了,預想中,他的皇后應該歡快地過來接他。
可是沒有。
蕭湛初便又咳了一聲,想著會笑著過來攬住自己的脖子。
可是依然沒有。
蕭湛初便蹙眉了,卻見寢殿中宮娥恭敬地低首伺立著,寢帳落下,原來是躺著歇息呢。
他當即放輕了腳步過去,到了寢帳前,揭開來。
合著眸子,安靜地躺在云錦繡枕上,一頭青在夜明珠溫潤的下散發著亮的澤。
蕭湛初放輕了呼吸,忍不住抬手,輕過的鼻尖。
裝睡的顧玉磬下意識輕蹙了下眉,裝不下去了,醒來。
醒來后,地道:“你怎麼回來了啊?今天政事不忙嗎?”
蕭湛初:“不忙,不是剛才送了表嫂離開,怎麼就躺榻上了,可是哪里不適?”
顧玉磬:“倒是沒哪里不適,就是困乏了而已,也沒什麼。”
說著就要下榻。
然而蕭湛初卻道:“好好的怎麼覺得困乏,讓醫過來看看脈。”
顧玉磬想說,我困乏是因為我無聊,不過想想也就罷了,在看醫這件事上,他很固執,自己勸了也白搭,反正無非是過過脈,聽太醫說子如何如何好,倒也是也無妨。
誰知道,這一次幾位太醫診脈,時間委實長了一些。
待到后來,別說是蕭湛初,就是顧玉磬都有些擔心了,來回四位醫,每個都一臉凝重,自己這是怎麼了?
蕭湛初也意識到了,不過并沒問,只是略繃著形,站在一旁安靜地等著。
那四位醫終于診脈完,又一起商量了一番,終于鄭重其事地過來,卻是道:“恭喜陛下,恭喜皇后娘娘,娘娘這是有喜了。”
有喜?
這兩個字,在蕭湛初耳邊過,他開始都沒明白什麼意思,之后驟然意識到,聲道:“可診得確切?”
那為首的王醫道:“應不會錯,雖微弱,但這脈象確實為脈,往來流利,應指圓,如盤走珠,再沒有錯的。”
蕭湛初卻捕捉到了兩個字:“微弱?微弱是什麼意思,是皇后子不好?”
王醫聽這話,險些就想汗了,心想這位帝王可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他是生怕皇后有個什麼不好啊。
不過這幾位醫剛才如此慎重,又商議過,此時已經十分篤定了,便道:“只是懷孕初期而已。”
蕭湛初這才放心,又問了醫幾個須注意之事,這才放醫離開。
此時的顧玉磬也是意外,自己竟然懷孕了?
其實已經不抱什麼指了,又因為擔心子,甚至連那助孕的藥都沒吃,結果竟然懷了?
這種覺實在是太過奇妙,知道紅莘會懷孕,但是自己,是不知道這樣的自己會如何,結果自己竟然懷上了?
蕭湛初卻已經一步上前,握住了的手:“玉磬,你,你覺得上可好?”
他應該是太過張了,以至于聲音都是繃的。
顧玉磬:“我還好啊,你不用太擔心,就是懷孕而已。”
蕭湛初卻突然道:“怎麼就是懷孕而已,你懷孕了!”
顧玉磬:“……”
不過想想他對自己的擔憂張,以及自己嫁給他這麼久都不曾孕育,倒是也能理解。
便聲哄道:“太醫說了沒事,那就是沒事了,好了,你不要張,我什麼都聽你的,乖乖的好不好?”
聲音甜,雖是撒,但分明是哄著他的意思,他也意識到了,神一頓,有些狼狽地抿著道:“我只是擔心你。”
但他確實太過張了,甚至剛才聲音都有些大了。
他平時并不會那樣和說話。
顧玉磬順著他墨黑的發:“我知道啊,可我們都不懂,我們要聽醫的。”
看他這樣擔心自己,心里有些難過,甚至有一種沖,告訴他關于那魍魎鏡的。
如果他知道了,定不會像如今這樣為自己子不安了吧。
不過想起那個白發蒼蒼的蕭湛初,到底是不想說。
上輩子,他在自己死后,一定苦等了自己很多年,搜羅天下得道高僧,就是想見自己一面吧。
不想讓他知道,他們之間還曾有過這麼凄涼的故事。
蕭湛初握著的手,終于冷靜下來:“好。”
不過他著顧玉磬,認真地道:“我們把岳母請進宮吧,讓來照顧你。”
顧玉磬:“……”
娘?
娘只怕是比蕭湛初有過之而無不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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