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一心抱著顧玉磬,會親自喂吃煮爛的粥糜,親自為理順腹部,為按腳活脈,他將所有的力全都貫注在了顧玉磬上。
他甚至讓人在安宮中供奉了神佛,每日會去拜佛燒香,他本不是信這個的,但是如今除了求助神佛,誰還能幫他。
安安定侯府自然也不好,安定侯夫人如今也已經住在宮中,親自照料兒,自是為兒難過,但是看著蕭湛初這樣,也是心酸,悲從中來,想著他是天子,竟如此待自己兒,只可恨兒竟然是個沒福的,不能承這一切。
一時又盼著那圓寧和尚趕尋到,興許有法子能救兒一命。
蕭湛初為了喚醒顧玉磬,還請來了往日的幾個閨中好友,陪著說話,然而卻是毫沒有任何反應。
就這麼又過了十幾日,顧玉磬已經昏睡二十天了,盡管邊的人對照顧得無微不至,但依然無可挽回地瘦下來,瘦得眼圈四周圍都凹陷下去了,曾經臉上泛著的紅潤也不見了。
安定侯夫人看著兒這樣就想哭,有一次終于崩潰地道:“怕是醒不過來了,這樣活著,其實也是罪啊!”
然而這話剛出口,便到蕭湛初看了一眼。
那一眼,淡漠到幾乎不存在,但是卻一個激靈。
便明白了,這種話,是萬萬說不得的,那是自己兒,但那更是大昭國帝王的妻子。
如果是別人說這話,只怕是已經死了。
蕭湛初沒理會安定侯夫人,他只是憐惜地為顧玉磬按著部活通經絡,可是剛才安定侯夫人的話落在他腦中,卻是引起他全經脈無法抑制的疼,疼得仿佛心被人狠狠攥在手里。
這個世上所有的事他都不在乎,他腦子里只瘋狂地轉著一個念頭,還活著,所以一定要留住,哪怕是不醒來,就這麼一直照顧著,讓活著,也好過徹底沒了。
可誰知道這一日,醫又來請脈,四個醫,請脈過后,全都是一臉凝重,想開口又不敢說。
蕭湛初看出來了,從牙里出一個字:“說。”
醫戰戰兢兢上前,吞吞吐吐說了半響,那意思是,如果這麼熬下去,只怕是枯耗得厲害,怕是不能長久了。
畢竟人睡著,吃不下去什麼,灌也難,太醫們再是神醫,也沒法子啊!
蕭湛初卻只是淡漠地看了他們一眼,便讓他們退下了。
寢殿中只有蕭湛初,他走到了床榻前,著已經削瘦的臉頰,低頭親了親的額頭。
之后,他躺在那里,用自己的額頭抵著的,喃喃地道:“你想怎麼樣都可以,你醒來好不好?”
他幾乎是在祈求:“我一直沒告訴你小時候,是覺得沒必要,你不記得了,我給你說了,你也沒覺。”
“你醒來后,你喜歡怎麼樣都可以,我你姐姐可以嗎,讓我你一百聲都行。”
他摟著,低首用自己的去親的,雖說悉心養護,但的到底干起來,他用舌尖來潤的,又含在口中慢慢地吸。
這麼親著間,卻看到眼下的青黑以及凹陷,一時想起昔日站在下的明和,不由悲從中來。
想起安定侯夫人的話,是他錯了嗎?
他這麼強留住,其實只是讓遭痛苦吧,反而不能讓安詳地走。
蕭湛初幾乎崩潰地抱住了顧玉磬。
他這輩子,能得到的真得并不多,小時候母親早早地沒了,父親祖母也從未想過看看他,縱然后來得了他們的喜歡,可在他心里,終究不同。
他一直會覺得,如果不是自己恰好有些天分,如果自己不是故意表現得乖巧,他們怎麼會喜歡自己,還不是將自己放置在冷宮,任憑自己自生自滅!
所以即使后來他們再疼他,他心里還是不一樣。
但是顧玉磬,是他小時候的期,是讓他下定決心要努力走出那片荒蕪的人,就是,他一直試著將這束抓在手中。
現在他抓住了,以為自己可以圓滿了,結果竟然這樣了。
蕭湛初抱著懷中削瘦的人,只覺得渾發冷,冷到絕地抖。
恍惚中,他甚至出手來,掐住已經纖細到不可思議的頸子,喃喃地說:“玉磬,我結束你的痛苦,我和你一起走,我們一起投胎過下輩子吧。”
只是那手放在頸間,卻是怎麼也下不去手。
怎麼可能舍得!
卻就在這時,聽得腳步聲,卻是小惠兒,匆忙地跑進來:“陛下,陛下!”
大口著氣。
蕭湛初本不曾抬眸,如果這個宮娥不是小惠兒,不是昔日最信任的丫鬟,他早將這人趕出去了。
小惠兒大口呼著氣道:“剛才侯爺傳來消息,說是圓寧大師,找到了!”
蕭湛初陡然坐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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圓寧大師確實是找到了,但是圓寧大師并沒有跟著回來,他只是給了蕭湛初一個白玉瓶子,并留了一封信函,說是指明要給圣人的。
蕭湛初心中疑,不過還是連忙打開了。
這封信是寫給他的,但是語氣卻頗為稔,倒像是認識一般,里面提到了這個白玉瓶,說是他奔波四方,終于搜羅到了皇后娘娘的最后一縷魄,將這縷放皇后,皇后便可痊愈。
這話實在是匪夷所思,蕭湛初看得驚疑不定,繼續往下,卻是附了詳細方法,如何打開白玉瓶,如何讓魄歸位。
蕭湛初看完后,沉默良久,將目轉到了那白玉瓶上。
看上去不過是尋常的白瓷瓶罷了,里面竟然能有這等玄機?
這件事太過詭異,蕭湛初自然不敢冒險,當即召來了安定侯夫婦,又召來了欽天監員,欽天監員哪里懂的這個。
蕭湛初便和安定侯夫婦商議,安定侯看過那封信后,確認是圓寧大師的字跡,且這位大師當年確實救過自己兒的。
蕭湛初這個時候,已經存著姑且一試的想法。
于是到了這一日,清了閑雜人等,燒了三炷香,又擺了案臺香燭,終于按照那書信中所說打開了白瓷瓶,打開后,仿佛到一縷清風,但是再看時,卻并沒任何異常。
蕭湛初快步過去床榻前,盯著顧玉磬看。
然而依然削瘦虛弱地躺在榻上,連頭發都沒一下。
蕭湛初小心翼翼地握住的手,輕聲道:“玉磬,你醒醒?”
然而這話說出,還是沒半點反應。
定遠侯夫婦見此,也是失了,不死心地盯著兒看,可就是不醒。
蕭湛初又了大夫來診脈,問他們可覺得皇后和往常有什麼不同,那幾個大夫小心斟酌著,實在是不知道蕭湛初什麼意思,最后還是道:“并無不同。”
事到了這里,蕭湛初已經是失至極,最后一希破滅,他只覺得心窩那里已經破了一個,鮮直流,怎麼堵都堵不住。
連那個圓寧大師都救不了,那他還能怎麼救?
他當了帝王,卻救不回來自己的妻子?
還是說,自己要繼續看著這麼煎熬著一日瘦似一日,最后只剩下一把骨頭?
蕭湛初麻木地站在那里,他開始迷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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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玉磬只覺自己的子化作了一縷煙,就那麼飄在一片虛無中,周圍有許多畫面,迅疾地飛過,讓看都看不清,好像有類似風一樣的聲音在耳邊響著。
想起看到的那個人。
竟然又看到了蕭湛初了,當了皇帝,他竟然已經滿頭雪白了,這是過去了很多年嗎?
心里有些泛酸,都沒能多看他一眼。
不過隨即一想,多看一眼又怎麼樣呢,他當了皇帝,三宮六院,他得有多人,哪里還會記得自己,也幸好自己死得早!
況且他實在心狠,自己好歹是他的原配發妻,難道他當了皇帝,就不能追封自己一個皇后,讓用他子孫后代的香火嗎?
這麼多年,連紙都不曾燒一個,倒是讓當了這麼一個四漂泊的鬼,連一口栗子糕都吃不得。
想起那栗子糕,便多委屈起來了,好不容易要吃到了,馬上就要吃到了,卻被那檀香嗆了一嗆。
當鬼好難。
就在這無邊無際的飄浮中,來到了一,眼前仿佛一面湖,又仿佛一面鏡子,開始鏡面模糊,仿佛被風吹皺的水面,之后畫面趨于清晰了,卻看到了一個小姑娘,那小姑娘頗為眼,想了想,這好像就是小時候的自己?
不免納悶,這是幻覺嗎,為什麼自己能看到這個?
就在這個時候,耳邊卻傳來一個聲音:“這是你,也不是你。”
大驚。
很多年了,還不曾有人和說過話,好生寂寞無聊,不曾想如今竟然有人看破自己的心思,還回答了自己心中所想。
那聲音又道:“我為圓寧,人之托,來解你困厄。”
顧玉磬納悶了,困厄,那是什麼?是來超度的嗎?
這聲音好像有些耳?
忍不住問:“你是何人所托,到底意何為?”
多年不曾出聲了,如今一出聲,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很奇怪,像是飄在風中的煙,斷斷續續的。
本來應該是氣勢人的質問,便了有氣無力的蚊子哼哼。
那圓寧卻并不答,反而道:“你可知,你面前所看到的是什麼?”
顧玉磬:“那自然是虛幻之,不過是一面鏡子罷了。”
圓寧:“這鏡中景象,說真也真,說虛也虛,端看你怎麼看待了。”
顧玉磬只覺得此人故弄玄虛:“大師,我來到此,想必都是你施的法子,我逃不過,如今不過是聽憑你置罷了,你要如何,盡管說來就是。”
圓寧呵呵一笑,道:“這是魍魎鏡,魍魎為顓頊之子所化,浮游不知所求,魍魎不知所往,魍魎亦為影外微,鏡中世界,便是你此生之微,由你一生之事所幻化而。”
顧玉磬:“那就是假的了。”
圓寧:“既是影外微,說是假,也可真,你外微而影,影隨你,你變,影變,但影變,你也可變。”
顧玉磬聽得一頭霧水:“所以呢?”
圓寧:“你死后十六年,游魂于人間,人不人,鬼不鬼,若無恨,又怎會留于人世,徘徊不去?如今你盡可道來,老衲定將竭力而為。”
顧玉磬聽此言,心中震撼,原來自己已經游魂十六年,原來自己也才游魂十六年。
想起來他滿頭的白發,他也才三十七歲,竟已是滿頭白發嗎?
沉默了一會,才道:“我平生有三恨。”
圓寧:“哪三恨?”
顧玉磬:“一恨時落水,落下病,二恨為趙寧錦所欺,落得人人嗤笑,三恨往日不知珍惜,吃了天香樓的栗子糕。”
結果當了鬼后,想吃都沒得吃了。
圓寧便沉默了。
他想起那人間的帝王,只因聽人說起他的發妻三魂六魄的最后一魄還存在,并不曾真得死去,十六年來,耗盡心,都在想著讓復生。
可是便為人皇,又能如何,世間并不能有起死回生。
他借來了魍魎鏡,便是想讓他一償夙愿,可是他的發妻,人生三憾,并不曾有他。
他嘆了口氣:“我可助你這魍魎鏡中,你化作虛影,去改變微中之鏡影。”
顧玉磬低哼一聲道:“你可不要騙鬼,這不過是一面鏡子罷了,還不知道是什麼障眼法,我若進去,也不過是得一場虛無的滿足,有什麼意思?”
圓寧卻呵呵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