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疏雨一聲不響地看著周雋,掌心手機握得越來越，眼睛也盯得越來越。

像要從他臉上看出一朵花來。

想怎麼理就怎麼理，這不是朋友才有的特權嗎？

讓隨意理他的桃花,是把這個特權給了，暗示可以提前宣誓即將擁有的——主權？

秋日的涼風拂過臉頰,反把人吹得更加燥熱。

比起剛剛簡單暴的生氣,孟疏雨陷了一種更加抓心撓肺的焦躁。

像看見一顆糖近在咫尺,看著好像是給的,但沒有收到糖主人的明確邀請,又不能張吃。

心里得像有螞蟻在爬。

孟疏雨努力面不改，告誡自己別高興太早,得沉住氣，想想三天前沒沉住氣的下場。

“我很忙，還得吃冰淇淋，”孟疏雨繃著臉看他,“哪兒有空給你理這麼無聊的事。”

周雋把冰淇淋重新遞到邊：“這麼吃有空了嗎？”

孟疏雨猶豫了下，就著他的手惡狠狠咬了一口冰淇淋,一臉勉為其難地拿起手機,通過了對方的好友申請。

對面發來消息：「帥哥泥嚎鴨！」

孟疏雨咬一口周雋手里的冰淇淋打幾個字：「不好意思小妹妹，你再仔細看一下我的微信資料。」

對面沉默兩分鐘,估計注意到了這是個號,回復問：「是我加錯人了嗎……」

孟疏雨：「沒加錯。」

一句“沒加錯”，看著好像什麼都沒說,其實什麼都說了。

孟疏雨也不想太直截了當讓人下不來臺,都是江湖人，點到為止就夠了。

對面果然沒有再說話。

孟疏雨的冰淇淋才吃到三分之一，對話就已經結束。

想著給周雋看看聊天記錄,見他專注地當著冰淇淋投喂機，好像一點都不關心回了人家什麼，孟疏雨也就不多此一舉了，關掉微信對話，切回消消樂，一邊玩一邊繼續飯來張口。

一個冰淇淋咬到了底，周雋收回發麻的手，看了眼蹭到油的手指，用另一只手拿了張紙巾。

孟疏雨眼睛盯著屏幕上的游戲界面，余里瞥見他這個作，下意識朝他抬起下。

周雋要去手的作一頓，著紙巾手過去，了的角。

角被輕輕蹭過，孟疏雨后知后覺地抬起眼來。

消消樂這游戲是國慶假期實在無聊才玩起來的。

當時難得回家長住，被媽給慣上了，在沙發上一邊打游戲一邊被投喂水果的時候，就經常噘個讓媽。

剛才也對周雋噘了嗎？

那是不是也太邋遢了啊……

孟疏雨尷尬地咬了下，觀察著周雋的表。

卻見他無事發生般把那張紙巾翻了個面，了自己的手指，然后站了起來。

“你去做什麼……”

“不干凈去洗手，”周雋捻了捻依然殘留著甜膩的指尖，“順便看看洗手間里有什麼能讓你氣剛才那樣。”

“……”

孟疏雨目送周雋下了天臺，看他應該沒有嫌棄的意思，了剛剛被他過的角，覺它在慢慢翹起來，使勁一摁，又把它摁了下去。

掌心手機傳來一聲震。

剛才搭訕的孩發來了一條新消息：「不好意思哦小姐姐，我剛是有看到你坐在對面，不過我看你們的樣子以為你是他助理同事什麼的orz……那你把我刪了吧，我也刪啦。」

孟疏雨退出消息框，正準備刪除好友，忽然被什麼字眼拉了回去，又把這條消息看了一遍。

盯著“助理”兩個字整整半分鐘，孟疏雨剛趕下眉頭的愁云又聚攏了起來。

晚上八點，孟疏雨盤坐在公寓沙發，剝著爸寄來的砂糖橘，跟陳杏打著語音電話。

剝一瓣——“助理。”

又剝一瓣——“朋友。”

陳杏在電話那頭吐槽：“孟疏雨，你演瓊瑤劇呢？”

“閑著也是閑著，反正都在吃橘子，我看看天意嘛……”孟疏雨長嘆一聲，“我本來是往朋友方向想的，后來那妹子一說，我一想對啊，有立場給他理桃花的不只有朋友，助理書也打這種雜，而且我今天本來就是以助理份跟他出去辦事的……”

孟疏雨邊跟陳杏說著，邊繼續剝橘子，剝到最后一瓣咬了咬牙：“又是助理！八個橘子了，不管先說什麼最后都是助理！”

“孟疏雨，你也知道八個橘子了，這砂糖橘再小也要上火的，別你天意沒算出來，明天角燎個泡去上班。”

孟疏雨嚇得一激靈：“你別咒我，那跟毀容有什麼區別！”

“所以省省吧，這種事就跟拋幣一個道理，拋出去唯一的作用就是測試你拿到正面高興還是反面高興。”

孟疏雨橘子也不吃了，倒頭窩進了沙發：“唉好煩，周雋這人說話怎麼這麼‘蠱’啊……陳杏，你說我當初為什麼會嫌棄簡丞講土味話呢？”

“問得好呀孟疏雨，你可算想通了啊？”

孟疏雨遲疑地點點頭：“好像是。”

想想之前覺得簡丞的話直白又土氣，非要用博爾赫斯的標準看他，非喜歡文學大拿們拐著彎子的表白，覺得那種摳出來的糖才浪漫，才是魅力。

現在上周雋這麼一個說一句話能讓做一整天閱讀理解的男人，才發現直白從某種意義上來講是一種德，畢竟能讓人掉很多頭發。

不是想起了簡丞的好，只是忽然覺得當初的自己不可理喻。

如果周雋現在能對講一句話，就算再土，也高興都來不及，怎麼可能嫌棄……

正說到這里，手機里忽然進來一條微信好友申請。

孟疏雨下意識以為又有人跟周雋搭訕了，點開一看，卻見是一個男號發來的驗證消息：「你好，我是樓文泓。」

孟疏雨耳邊咣當一下，想起了這個名字。

國慶假期，從溫泉山莊回來那天渾冒著喪氣，爸一眼看穿，問那八字一撇還在不在。

當時心里正絕，沒好氣地說了句：“別說一撇了，連一點都沒有了！”

后來就頂著一張失臉，飯也不吃地悶在了房間里。

過后等稍微緩過來一點了，爸見針地把那位人在杭市的相親對象給介紹了一通，有那麼點“舊的不去，新的不來”的說法。

對方好像就是樓文泓。

孟疏雨打開了爸的微信：「爸，你把我微信推出去了？」

孟舟平：「是啊，你那八字不是沒點了嗎？我本來也看你這事不靠譜，你看你等人家一條消息猴急什麼樣，這種人能對你好嗎？就算你真有了那八字的一捺，我也是要好好看過的，現在沒了正好，已經給你約好這周六晚上和小樓吃飯了。」

孟疏雨：「爸，這種約見面的事我自己會看著來的……」

孟舟平：「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我要不給你馬上安排好，你一拖能拖到今年過年回家。」

孟疏雨薅著頭發跟電話那頭的陳杏說了這事：“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煩死了！”

“喲，我怎麼還喜聞樂見，誰周雋不告而別還晾你三天，三天欸，都可以默認分手了，你最好是看得上這個相親對象，我就可以送周雋一句活該了！”

孟疏雨撇撇：“不可能的……”

“就算不可能你爸也約好了，就去應付一下唄，現在的相親一半都是家長出來的禮貌局，說不定對方也是應付一下，大家人在江湖互幫互助咯。”

孟疏雨拗不過爸，也沒底氣說和周雋還有希，只能去應付了這個局。

周六是國慶假的第二次調休，傍晚，孟疏雨準點下班，回公寓換了便裝，到了江府附近那家和周雋吃過的粵式打邊爐餐廳。

說來也巧，樓文泓偏偏就是約了在這家，人剛到門口就想起周雋，心也不太麗。

進了餐廳，孟疏雨循著桌號往里走，看到了窗邊白襯衫黑西，戴一副銀邊眼鏡的男人。

孟疏雨剛到桌邊，樓文泓就笑著起替拉開了座椅：“孟疏雨？”

“是我，你好。”孟疏雨點點頭坐下。

樓文泓回到對面：“你真人比照片看著更漂亮。”

“謝謝。”孟疏雨點點頭，接過服務生倒來的檸檬水，一抬頭覺那服務生有點眼，好像就是之前服務過和周雋的。

服務生似乎也認出了，但表卻在一瞬間有了點微妙的變化。

不知是不是在想，這才多久就換了對象。

孟疏雨有點不自在地喝了口水。

對面樓文泓眼尖地看了看兩人：“兩位是認識嗎？”

“我之前和朋友來這里吃過飯。”孟疏雨解釋。

“你吃過這家？早知道我多問你一句，應該去你沒吃過的店。”樓文泓笑得懊惱。

“沒關系，這家好吃的。”孟疏雨擺擺手。

樓文泓問服務生要來菜單：“既然你吃過，點菜的事就給你了，你給我推薦推薦這兒什麼好吃。”

實話說，坐下不過幾分鐘，樓文泓半句話不提相親，把開局即尷尬的氣氛化解得這麼融洽，應該是個會際的人。

而且長相也清秀周正，比周雋的臉了攻擊和迫，看著很舒服。

不知道是不是爸研究了看人的喜好，特意找了這麼一個合眼緣又會打道的對象。

但這個節骨眼的孟疏雨實在沒法對一個新的人提起興趣。

樓文泓的優秀好像也和沒有任何關系。

孟疏雨問了樓文泓的忌口，然后跟服務生點了湯底和蔬。

等服務生退了下去，樓文泓笑著說：“你點的菜正好也對我胃口，在吃這方面我們還投緣。”

孟疏雨點點頭：“是我上次來吃過的菜。”

“上次也是兩個人嗎？”

話正好說到這里，孟疏雨覺得早攤牌早好，想了想說：“嗯對，跟我——喜歡的人。”

樓文泓的目在一瞬閃爍之后恢復了鎮定：“是孟叔叔說你前陣子在接的那個對象嗎？”

“你知道？”孟疏雨一愣。

“對，孟叔叔跟我講過的。”樓文泓喝了一口檸檬水，垂著眼斟酌了下，“所以沒關系，你不用有心理負擔，大家都是在杭市的南淮人，多個朋友總沒什麼不好，是吧？”

跟樓文泓吃一頓飯的時間，只有和周雋的一半。

雖然氣氛是和諧的，孟疏雨跟樓文泓說清楚以后，也就當這是個普通的社局，配合著他聊聊天，偶爾笑一笑，但還是下意識吃得很快。

不像上回在這里吃火鍋，甚至關小了電磁爐的火，就為了讓菜煮得慢一些。

散場時是八點半，孟疏雨看樓文泓是為了遷就才來了偏郊，提出這頓飯由來盡地主之誼。

樓文泓倒也隨和地答應了。

結過賬，兩人一起往外走去。

樓文泓指指自己停在門口的車：“我開車過來的，送你回去吧？”

孟疏雨順著他的視線去，剛要說不用，到邊的話忽然噎住。

昏黑的夜中，路燈下停了一輛悉的黑轎車，車邊站了一道拔如松的影。

孟疏雨一眼認出了人。

人一恍神，拒絕就晚了一步，腳下帶著慣走了幾步，已經到了樓文泓車邊。

樓文泓替拉開了副駕駛座車門。

兩三米開外的地方，周雋偏頭了過來。

孟疏雨輕輕吞咽了下，一不盯著他，想問他怎麼來了，又怕他只是巧路過，在這里吹吹風。

“孟疏雨，”周雋手抄著兜，靠著車門看，“火鍋吃得開心嗎？”

孟疏雨像啞了，一句話說不出來。

周雋看了眼旁邊的樓文泓，對他指了指孟疏雨：“不好意思，接下來的時間可以還給我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