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下,車廂里陷寂靜。

昏暗中，四周的空氣像被火車碾過，每個分子都死了。

孟疏雨屏住呼吸盯著周雋,看他的手掌紋不地撐在耳邊，目也一寸不挪地落在臉上,覺自己在等待一場嚴酷的審判。

漫長的沉默過去,停車場忽然到時亮燈。

孟疏雨垂在側的手一蜷,看到周雋的眼睫也扇了一下。

車廂被照得大亮，一晃眼也分不清變化的到底是周雋的眼神還是影。

“以前也這樣人？”周雋低聲問。

孟疏雨一懵，思忖著該回答“是”還是“不是”，片刻后遲疑地點了點頭。

“這麼拙劣的方法，竟然——”周雋皺皺眉頭,一字一頓地說，“讓你功了。”

“……”

周雋說完,松了手往后撤去,回到駕駛座推開車門下了車。

孟疏雨保持著半躺的姿勢僵在座椅上,緩緩眨了兩次眼。

什麼意思？

他是在質疑這麼拙劣的方法竟然讓以前的功到了人，還是竟然讓今天的功到了他？

剛才安靜的那一陣里,孟疏雨在心里默默想了想周雋可能會有的回答。

想最壞的可能就是周雋拿上下級關系說事，結結實實地拒絕。

在這種原則問題面前肯定識趣打消念頭，從此以后只當他的助理。

第二壞的可能就是周雋拿簡丞說事，那就算不完全放棄，至也得等時間沖淡這層顧慮。

結果他既沒有提職場，也沒有提兄弟。

可明明排除了最壞的兩種結果吧，又不像聽到了讓人高興的話。

這窗戶紙一捅捅了個寂寞，一拳頭打在棉花上，什麼也沒得到。

孟疏雨一顆心被吊得不上不下,調高了座椅回過頭去。

看周雋從后座拿來兩瓶蘇打水，回到駕駛座問：“哪瓶？”

“這個吧。”孟疏雨選了青檸味的，接過了水。

新的一問一答結束，再想接上剛才的話題，卻覺已經錯過了氣氛和時機。

車子開出地庫，朝江府駛去。

孟疏雨坐在副駕駛座，時不時擰開瓶蓋喝一口蘇打水解悶。

臨近小區，空癟的肚子突然咕嚕嚕一陣。

孟疏雨尷尬地捂了捂胃。

恨周雋車里為什麼每次都這麼安靜。

周雋偏頭看過來一眼。

孟疏雨清清嗓子：“這可不是裝的。”

“諒你也裝不了。”

孟疏雨看了看窗外的天：“好晚了，你都不的嗎？”

“不為什麼下班？”

“那既然這麼巧大家都了，要不——先去吃個晚飯？”孟疏雨斜著眼朝他瞄去。

“吃什麼？”

孟疏雨沉了下：“今天有點涼，吃火鍋怎麼樣？”

“你是不不痛經，還能上躥下跳使勁折騰。”

“……吃個火鍋怎麼就上躥下跳了，不吃辣鍋就行了。”

周雋在路口掉了個頭，往附近商業區開去，十分鐘后把車停在一家粵式打邊爐餐廳門口。

不是周末，又在偏郊，店里不需要等位。

孟疏雨跟著周雋進了餐廳，聞到撲鼻的香氣，覺空落落的心被填滿了一點。

在靠窗的兩人位坐下，孟疏雨接過服務員遞來的菜單，先大致翻了一，注意到桌上另一本菜單還被晾在一旁，抬頭看了看周雋。

這人正在專心致志地玩手機。

平常也沒見他對手機有多依賴，畢竟當初換錯手機一晚上才發現，現在跟吃個飯倒消遣上了。

孟疏雨繼續看了會兒菜單，再抬起眼時，見他還在屏幕，忍不住皺了皺眉：“你要什麼湯底啦——”

周雋看了眼屏幕上“經期喝什麼湯”的搜索界面：“松茸。”

“那下的菜呢？”

“隨便，你看著點。”

孟疏雨看他也不像個認真吃飯的樣子，照著自己的喜好跟服務員點起菜來。

點到末尾，忽然想起現在還不到耍子的時候，這都沒把人到手呢，又自顧自原諒了周雋剛才的不專心。

回憶著周雋平常的飲食習慣，孟疏雨忍痛去掉了四個菜，點上了他吃的幾樣。

服務員確認好菜單退了下去。

孟疏雨朝對面邀功：“我是不是記還好的？”

“什麼記？”

“記得你吃什麼啊。”

周雋點點頭：“我的每任助理都記得。”

“……”

你可真會聊天。

一個天被聊死了，千千萬萬個天站起來。

孟疏雨絞盡腦想了想，又問：“你手拆完線沒腫吧？”

“你還知道可能會腫。”

“當然，我查過資料，說如果拆完線腫了就說明傷口沒愈合好。”

“有空查資料，昨天早上倒是很忙。”

孟疏雨了個笑出來：“確實有點忙，我下次肯定陪你。”

“我覺得最好沒有下次了，”周雋淡淡反問，“你覺得呢？”

“……”

孟疏雨點點頭：“我覺得也是。”

第二個天也被聊死了。

湯底還沒上，孟疏雨不信邪地又換了個話題：“這周六調休完就放假了，你打算哪天回南淮呀？”

“可能不回。”周雋搖頭。

孟疏雨都準備好提前約個順風車了，沒想到還能聽到否定的答案。

“國慶這麼長的假，你待在杭市干嘛？”

“去趟國。”

“哦……去國做什麼啊？”

“假期的行程也要跟助理報備？”

第三個天也不明不白地冤死了。

孟疏雨深吸一口氣，閉上了。

要不是現在是圖謀他，周雋應該已經從地球上消失了吧。

雖然沒聊到什麼有營養的話題，但是喝了有營養的湯，吃完一頓火鍋，孟疏雨心舒暢了點。

而且周雋在去洗手間的時候結了賬，順理章說了句“那下次我請”，也總算沒有被反駁。

走出餐廳，孟疏雨想著接下來一周的績效面談安排，估計短時間不會再有這種私下相的機會了，得寸進尺地說：“我好像吃太飽了。”

“所以？”周雋拉車門的作一頓。

“所以我可能需要散個步消消食。”

周雋看了眼腕表：“九點了。”

“嗯，才九點，夜路也沒什麼不安全的，我一個人走走，等會兒騎共單車回去好了，你先開車走吧。”

“孟疏雨，你是想挑戰——”

沒錯，我就是想挑戰一個男人的良心——孟疏雨在心里接了下去。

“雨中騎行四公里？”

孟疏雨一抬頭，出手去探了探。

手心里落進兩滴雨。

“……”

孟疏雨低著頭快步走到副駕邊，拉開車門坐了上去。

四公里不堵車也就是一腳油門的事，車子很快開到了江府。

因為中途下起了不小的雨，周雋直接把車開進小區地庫，停在了孟疏雨那棟公寓樓的電梯前。

孟疏雨沒有馬上拉開車門，思忖著還能說點什麼。

不想走的心思明明白白刻在腦門上。

“還想干什麼？”周雋瞟了瞟。

地庫里昏暗又安靜，好像又回到了公司停車場。

孟疏雨想著那個被周雋打岔的話題，又有點不甘心，一不做二不休地說：“想多看會兒你。”

周雋的表有一瞬短暫的靜止。

一瞬過后，他別開頭去：“我明天是不在了？”

“那怎麼能一樣，在公司你是周總，我是孟助理，現在——”

“現在？”

“現在你是我喜歡的人呀。”

孟疏雨說完，心臟猛地躥上嗓子眼。

明明想著臨走一把周雋的，怎麼先把自己燎旺了，眨了眨眼，沒敢去看周雋的反應——只要不看，就默認他被鎮住了吧！

孟疏雨拉開車門匆匆下車，頭也不回地進了電梯。

駕駛座上，周雋握著方向盤的手慢慢收，又在某個頂點驟然松開，抬手解了顆襯衫紐扣。

孟疏雨一路疾走回公寓，進了門，背靠著門板平復了下呼吸，一頭栽到床上。

拿枕頭捂了會兒臉，翻了個面，盯著空白一片的天花板，又有點后悔剛才沒去看周雋的反應。

孟疏雨嘆了口氣，躺在床上復盤了下今天的失敗事跡。

不知是不是這會兒心跳過快，導致有點興，想著想著忽然靈一現——

和周雋之間隔著職場和簡丞這兩道阻礙，如果周雋確實對一點意思都沒有，隨便選其中一條理由就能把打回去。

但他沒有拿這兩個理由說事，不就是默許了的行為嗎？

他有一百種方法讓徹底死心，但的心現在還活蹦跳著。

而且不管他今天把天聊得再死，事實上還是陪吃了晚飯。

這怎麼能失敗呢？

孟疏雨想了想，拿起手機打開了周雋的消息框，發了條消息過去：「到家了嗎？」

那頭半天沒個回復。

孟疏雨等了幾分鐘，想起自己這句問話又很像陳杏當初說的那種——讓人沒有回復的“廢話”，重新發了一條：「你微信消息開震和鈴聲提示了嗎？沒開的話，可不可以開一下？」

周雋：「？」

孟疏雨：「開了嗎？」

周雋：「嗯。」

孟疏雨出食指，雙擊了下周雋的頭像——

我拍了拍“周總”。

孟疏雨：「你聽聽，我一個掌是不是也拍得響？」

作者有話要說： 確實拍得我們雋總心跳砰砰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