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蓁如同石化的雕像, 整整緩了五秒,把這幾個字反復在腦拆解分析,還是覺得不可思議:“你再說一遍, 他去干嘛了?”
程澤凱后腦勺, 倒有些不確定起來:“你倆不是打算結婚了嗎?所以阿秋想去拜訪一下你父母?”
江蓁也混了:“沒啊,他沒和我說過。”
從口袋里出手機打給季恒秋, 響了幾聲一直沒人接, 又換撥家里的電話。
“喂媽。”
“蓁蓁啊。”江母的聲音聽起來很愉快, “你下班了沒?”
“下班了。我問你,今天季恒秋去家里了啊?”
江母在電話那頭抱怨起來:“嗯,你看看你, 工作這麼忙,讓人家一個人來家里, 下午我給你發消息你也沒回我。”
江蓁抓了抓頭發, 開了一下午的會, 微信消息置頂的都是工作群,沒空往下翻:“我最近真的忙。”
“知道你忙,我和恒秋也說了, 等你們倆有空的時候回來一趟,你念叨你很久了。”
還沒聯系上季恒秋,江蓁心不在焉地應好:“行了媽, 我先掛了啊, 回頭再說。”
“好。”江母頓了頓,又住, “那個,蓁蓁啊。”
“嗯。”
江母放輕了語調,緩聲說:“你去申城之后, 我和你爸好幾個晚上都睡不著覺。今天恒秋來家里,我突然就放心了。你在那邊好好照顧自己,和他好好過,做事別再像以前那樣沖,有什麼就給家里打電話,知道了嗎?”
江蓁很輕地吸了下鼻子,回答說:“我知道啦,掛了。”
拿下手機,呼出一口氣,仰起頭飛快地眨了眨眼睛。
程澤凱也總算是反應過來,問江蓁:“所以你真不知道他今天去你家了?”
江蓁搖搖頭,自我檢討道:“可能他和我提過,我沒放心上仔細聽。”
程澤凱的眼睛在雙手上巡了一圈,了然地了下,季恒秋這傻子估計是沒什麼經驗,不知道在登門拜訪前還有一個重要步驟。
他抬起手腕看了眼表,說:“他好像是七點的飛機,還得有一會兒才到呢。”
江蓁翻了翻微信,季恒秋除了中午那會兒給發了一句到機場了,就沒再說過話。
媽發來的消息是一段視頻,背景就是在家里,爸正拉著季恒秋顯擺自己收藏的酒柜。
看季恒秋點頭哈腰一臉乖順的樣子,江蓁忍不住掀笑了笑。
“那我先回去等他了。”江蓁和程澤凱道完別,走出酒館回了家。
上了一天班,這會兒早就疲憊不堪,洗完澡爬上床,江蓁沾到枕頭就連打了好幾個哈欠。
眼睛提起神,選了部綜藝看。
不過四五分鐘眼皮就黏在一塊,江蓁頭一歪,意識攏空白。
不知道睡了有多久,手背挨到一片冰涼,江蓁蹭一下地驚醒。
“吵醒你了?”
江蓁在昏暗中眨了兩下眼睛,分辨出這是季恒秋的聲音。
季恒秋剛下外套搭在架上,腰就被圈住,江蓁的腦袋頂著他的腹部,在他懷中,像是急于尋求庇護的驚鳥。
季恒秋了的頭發,輕聲問:“怎麼了啊?”
江蓁心里五味雜陳,不知道要從何說起,手上用力掐了一把他腰側的,張口埋怨道:“你這人怎麼悶聲干大事啊?一個人跑去見我爸媽想干嘛呀?”
上只穿著單薄的睡,季恒秋撿起被子裹住,也不急于解釋,先從口袋里了樣東西遞過去。
暗紅封面,燙金的字,江蓁到就知道是什麼東西,裝傻問道:“這什麼啊?”
季恒秋在床上坐下和平視,回答說:“戶口本,找你爸媽要來了。”
封皮拿在手里還是溫熱的,江蓁猛地睜大眼睛:“你不會就這麼一路揣回申城的吧?”
季恒秋咳嗽了聲挪開視線,算是默認了。
江蓁有些不知所措,攥著戶口本的邊沿,支吾半天憋出一句:“怎麼這麼突然就......”
季恒秋牽起的手,指腹在手背上刮了刮,說:“那天你打電話,我聽到了。”
“什麼電話?”
“和陸忱打的,說想結婚了。”
江蓁微怔:“你都聽到了?”
季恒秋嗯了一聲,手被捂熱,慢慢恢復知覺,他拿過戶口本放進屜里,和自己的那本疊在一塊。
“也不是突然就想去,一直都想拜訪你父母,趁著這個機會也好的。你工作忙,過年又沒回去,我應該去一趟的。本來還怕你爸媽會不喜歡我,結果晚飯吃一半你爸就把戶口本拿給我了。”季恒秋拿臉頰蹭了蹭江蓁,邀功道,“我表現得還不錯吧?”
江蓁心里一片,著他的后背:“我爸是不是喝多了啊?這麼快就給你了。”
季恒秋笑道:“確實不,太能喝了,幸好你媽攔著,后來你大伯大伯母也來了,我差點回不來。”
兩個人在昏暗的房間里依偎在一起,落地燈的是暖的,一時間誰也沒再說話。
良久后,江蓁啟道:“為什麼呀,你難道都不考慮一下嗎?就這麼跑去見我爸媽了,你都想好了嗎?”
季恒秋仰著子和對視,語氣平靜而堅定:“我沒什麼需要考慮的,可能結婚在別人看來是件大事,我沒這種覺,婚姻和家庭在遇到你以前對我來說都是很遙遠的東西。江蓁,我很確定這輩子就是你了,所以我沒有顧慮。你想結婚,我們明天就可以把證領了,婚禮等你空了再辦。不用不敢和我說,你想要什麼都可以告訴我。”
江蓁放緩呼吸,眼眶酸,閉上眼睛住淚意,埋在季恒秋的肩窩,小聲嘟囔:“那你自己好歹也考慮考慮啊。”
季恒秋卻道:“沒什麼好考慮的,在我這里你早就是人。”
江蓁一瞬哽咽,眼淚決堤。
季恒秋到領口的服被濡,瞬間張起來:“乖寶,怎麼哭了?”
江蓁搖搖頭,摟著他。
江蓁一直都知道自己的格有缺陷,想要什麼就一定要得到,驕傲張揚、爭強好勝、任沖。
所以無論是父母老師,還是領導同事,包括前任周晉安,他們都告訴江蓁,——這個世界不是只圍繞著你轉,不是你想要什麼就能得到什麼。
江蓁習慣了被制,被告誡,被推著為一個善于妥協的大人。
可是季恒秋卻告訴:你想要什麼都可以,我都會給你。
他送一場初雪、為搭建專屬領地,從飲食起居到飛躍一千多公里取走的戶口本。
他讓江蓁舒舒服服地做回自己,像個被溺的小孩。
——我是多麼多麼幸運。
江蓁在淚眼朦朧里捧住季恒秋的臉,跪坐在他前,從眉骨上的疤吻到下,從結到腰腹。
抱著的福星,猶如懷抱著珍寶,不釋手,虔誠認真。
同樣的問題江蓁也被提問過。
“你考慮好了嗎?真的要和他結婚嗎?”
也沒有猶豫,十分肯定地點頭說:“我想好了。”
不是因為覺得季恒秋有多。
而是無比確定,再也不會這麼一個人。
季恒秋大概也是同樣的。
他們奉獻出全部的意和溫,深沉炙熱,絕無僅有。
像煙霧,像星火,像玫瑰花瓣,像漫天大雪,像一杯余韻悠長的甜酒。
去醉吧,玻璃杯盛滿冰塊,忘記時間的流逝,沒有夢想也沒有平凡瑣事。
去吧,和人擁抱接吻,呼吸和心跳混,做春日下消融的川水。
......
窗外是寂靜的月夜。
江蓁閉著眼,雙頰酡紅,睫如羽翼輕。
眼尾的淚被拭去,季恒秋吻在肩頭。
“季恒秋,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嗯?”他大概是不滿意的不專心,懲罰地輕咬了一口。
“算了,等你想起來再補吧。”
無名指指骨上套了個圈,穩穩落在指。
季恒秋的聲音啞得不像樣,含著無限繾綣:“沒忘,也放兜里揣了一天。”
“就不單膝跪地了,問你,嫁不嫁?”
江蓁笑著流淚,點頭應允:“嫁。”
眼前空白,江蓁無意識地他,季恒秋一聲聲回應。
“秋老板。”
“老板娘。”
“季恒秋。”
“江蓁。”
“老公......”
“老婆。”
——
晴空湛藍,白云淡薄,麻雀啁啾地喚,玉蘭和山櫻開得正盛。
屋檐下風鈴搖曳,響聲清脆悅耳,木門吱呀一聲被推開,門后響起男孩熱的招呼:“歡迎臨At Will!”
見是江蓁,儲昊宇收起營業假笑:“嫂子回來啦。”
江蓁了個懶腰,問,“季恒秋呢?”
“后院里。”
江蓁走進后院,季恒秋正給花架上的盆栽修剪枝葉。
他穿著一件灰襯衫,袖子卷起,出小臂流暢的線條。
江蓁停下欣賞了兩秒眼前賞心悅目的畫面才出聲喊:“老公。”
季恒秋轉回頭:“回來了?”
江蓁撲進季恒秋的懷里,腦袋在他膛上蹭了蹭:“累死我了。”
季恒秋響亮地在腦門上啵兒了一口:“辛苦了。”
江蓁見針,眨了眨一雙無辜水靈的大眼睛:“那我能喝一杯嗎?”
季恒秋眉梢輕挑,猶疑半刻,點頭同意:“行。”
江蓁出得逞的笑容,立馬松開他回吧臺喊陳卓。
季恒秋無奈地搖頭笑了笑,由著去。
總有客人會問:“你們店里的招牌是什麼啊?”
酒館里的店員們心照不宣,給的答案都是一樣的:“這杯,‘酒鬼’。”
客人看了看,又問:“這杯有什麼特別的?”
“倒也沒什麼特別,就是我們老板一口沒喝,卻醉了一輩子。”
“什麼意思?”
“那就得問我們老板娘了。”
世間的酒種類繁多,清濁冷熱,濃烈淡雅,風味各異。
好酒不醉人,而讓人清醒沉淪。
紅酒為底,糖漿甜,冰塊上漂浮著玫瑰花瓣。
江蓁就是季恒秋甘愿沉醉的一杯酒。
他們在里共酣。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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