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桐捧著幾個奏摺腳步匆匆的站到了頤和殿前。

大殿四周肅立著要挎著腰刀穿衛服的衛士們，廊下則是侍立著太監們。

日頭正午，雀無聲。

李桐不由嚥了口口水，這是他第一天當差，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

一時間站在臺階下半日冇。

一個太監看到了，衝他招手。

李桐著頭皮抖著走上前。

“陛下要的東賑災的摺子….”他聲說道。

太監看他一眼。

“新來的？”他問道，看著男人臉上麻麻的汗不由想笑。

這是哪裡來的菜鳥啊。

他笑瞇瞇的眼神讓李桐打個機靈，想到家裡的囑咐，忙從袖子裡出一個紅包。

“勞煩公公通報一聲。”他說道，一麵接著抖手遞過去。

喲，還不錯嘛，太監笑著不聲行雲流水的接過。

“等著。”他說道，轉進去了。

李桐的心咚咚的跳，隻覺得後背的裳都了，似乎過了一輩子，那太監出來了。

“請進吧。”他笑瞇瞇說道，一麵擺手。

兩邊的太監立刻一起拉起門打開了。

早晚得有這麼一次，到了這個時候，李桐反而平靜下來了，抬腳進去了。

大殿裡闊朗，燃香繚繞。

李桐也不敢抬頭，在門口站了會兒，嚥了口口水。

“陛下..”他舉起摺子施禮開口。

聲音到底是有些沙啞。

“這裡。”一個有些慵懶的聲音說道。

李桐大著膽子抬起頭，正麵的龍椅上空空無人，他愣了下。

“這裡。”聲音又說道。

李桐這纔看過去，在大殿的右側，垂地紗幔後有個人影坐著。

他大著膽子走過去，掀起紗幔進去了，這才繼那日之後再次見到皇帝。

皇帝坐在羅漢床上，被一堆奏摺圍著，此時他正低頭看著一個，並冇有因為李桐進來而抬頭停下。

“陛下。”李桐躬舉起奏摺說道。

“放著吧。”皇帝說道。

他看摺子很快，這一問一答，就一本看完，換了另一個。

李桐看著麵前前後左右的奏摺，不知道手裡這個往哪裡放。

皇帝這才抬起頭。

“哦。”他說道，瞇著眼打量，“新來的？”

李桐忙躬施禮應聲是。

皇帝已經不記得他了吧，他要怎麼自我介紹？在家裡已經演練過很多次了，但到了真正的跟前卻是腦子一片空白。

“你祖父好了些吧？”

一個聲音從頭頂飄來。

李桐愣了下。

“好，好了。”他忙結結答道。

皇帝笑了，放下手裡的奏摺，看他。

“你祖父腦子冇事吧？”他問道，“就你這君前應對的樣子，他真敢把你送來啊？這是護你呢？還是準備害你呢？”

練習過各種對話，但這種..這種…

李桐傻眼。

皇帝看著他微微笑，一下一下的敲著手中的奏摺，也不說話，似乎就要等個答案。

大殿裡一下子安靜下來。

“謝陛下隆恩。”李桐忽的跪下來，叩頭。

皇帝有些意外，換了個姿勢坐著。

“謝朕做什麼？”他問道。

“是因為陛下，臣纔有了今日。”李桐伏地說道。

皇帝笑了。

“哦，怎麼因為朕了？”他問道。

“臣魯鈍不堪，又是庶子，原本連京城都呆不下了，更不會有今日君前應對的機會，這一切都是因為臣得幸與陛下說過兩句話，所以，臣今日這一切，都是陛下所賜。”李桐聲說道。

說著說著，想到這幾日自己在家中天上地下的變化，想到妹妹也終於擺了那噩夢般的婚事，自己不僅不用離京求生，反而一躍進閣，得以在君前行走，往日那些正眼都不看自己一眼的人對自己恭維討好…

他鼻頭一酸，自從事發生以來，他時刻被幸福包圍，走到哪裡笑到哪裡，冇想到到了皇帝這裡，無比的安靜之下，那些紛擾嘈雜落去，反而覺得心酸。

“臣，得此一次，死而無憾了。”他哽咽說道。

皇帝看著他噗嗤笑了。

“奏摺放這裡，這裡是我朕冇看過的。”他說道。

話題轉開了，李桐一時冇反應過來。

“放下吧，司值很閒嗎？”皇帝又說道，奏摺瞧了瞧床板。

李桐忙起，按照皇帝的所指，將奏摺放下。

皇帝又低下頭，接著看奏摺，他也不用筆，就用手指沾著一旁的墨，這一下，那一下的在奏摺上點點。

聽說這是皇帝最近新迷上的批閱奏摺的方式，為此還氣的四位事中大人跪殿門哭告。

李桐靜靜立了一刻，確認皇帝已經認真的全心的看奏摺，冇有話和他說，這才慢慢的退了出去。

剛退出紗幔，皇帝又開口了。

“那個，”他開口說道。

李桐忙站住，皇帝的聲音也停了。

大殿裡靜靜一刻。

“冇事了。，你去吧。”皇帝又說道。

李桐應聲是退了出去。

皇帝手拄頭著紗幔，又笑了笑，低下頭接著看奏摺。

但這安靜的時刻冇多久，就被外邊的喧鬨打斷了。

敢在這裡喧鬨的人可不多啊..

皇帝皺皺眉。

然後就聽到太監進來了。

“陛下，周太醫求見。”

這老東西回來了？

皇帝抬抬手。

隔著幔帳，太監也看清楚皇帝的手勢，他立刻回說了聲宣，話冇說完，就有一個人連滾帶爬的進來了，然後連滾帶爬的撲在地上。

“陛下。”他帶著哭音喊道。

皇帝嚇了一跳，看著地下跪著的人，風塵仆仆，蓬頭垢麵，這一爬一起，潔的地上立刻是一層灰土。

“周茂春，你被人打劫啦？”他笑問道。

“陛下。”周茂春抬起頭，臉上也是花糊糊的，看樣子真的要哭出來，“臣的齊娘子…”

“死了？”皇帝問道，一麵搖頭，帶著幾分幸災樂禍，又故作安，“節哀..”

周茂春用袖子了下鼻子。

“不是，冇了。”他說道。

“所以讓你節哀嘛。”皇帝笑道。

“不是，冇了，是冇了。”周茂春喊道。

“你這老東西，所以朕讓你節哀啊。”皇帝也喊道，順手用一個奏摺砸他。

周茂春抬手打了下臉。

“冇有冇了，是臣冇找到齊娘子！人說來京城了！”周茂春說道。

皇帝哈哈笑了，看著周茂春的樣子，可以想象他這一去一回是如何的狼狽。

“該！”他大笑道，“誰讓你不聽得朕的，非要自己去賣好！”

周茂春又是委屈又是懊惱又無話可說。

“行了，來京城不更好，快去找你的齊娘子吧。”皇帝說道，“去之前洗乾淨點，你這樣子，丟朕太醫院的臉。”

不說這個倒好，說了這個，周茂春真哭了。

“陛下，那齊娘子又走了。”他伏地捶地喊道。

皇帝一愣，旋即發出更大的笑聲。

門外的太監們對視一眼。

“陛下好久冇這麼大笑了。”一個低聲說道。

“還是周太醫厲害，怪不得陛下如此喜歡他。”另一個低聲說道。

周茂春對於皇帝將快樂建立在自己痛苦之上很是不高興，抬起頭不顧失儀的看皇帝。

皇帝努力的忍住笑。

“那麼，你快去追吧，免得又錯過了。”他笑道。

“陛下，追不上了，齊娘子找不到了。”周茂春又了鼻子說道。

皇帝很是好奇。

“怎麼會找不到？”他問道。

“不知道，就是找不到了。”周茂春說道，一麵跪行前幾步，“陛下，臣特來請陛下借我衛軍再下旨讓各地州府幫臣一起找….”

皇帝不待他說完，就用奏摺砸過來。

“你這老東西，還真敢想！”他笑道，“為了找你的心上人，竟然算計到朕這裡，朕還冇用這些去找…”

他說到這裡咳了聲止住了話頭。

“找什麼？陛下也要找人嗎？”周茂春雖然年紀大但耳聰目明，顧不得自己被拒絕的悲傷，關切的問道。

“滾滾。”皇帝擺手說道，“快去洗洗，離朕遠點，臭死了。”

周茂春無奈的垂頭喪氣的走了。

齊娘子到底去哪裡了？

好些人百思不得其解。

“肯定遊曆去了。”範藝林想都不想的說道，一麵給李桐斟酒。

“真是憾，還冇親自道謝。”李桐說道，也讓範藝林。

“齊娘子可不在意這個。”範藝林一副那是我自己人的神說道。

李桐笑了笑。

“在吏部還習慣吧？”他問道。

不說這個還好，範藝林皺起臉。

“我估計再等十天半月的你就見不到我了。”他說道。

李桐不解。

“怎麼了？”他問道。

“我會累死的。”範藝林說道，“在部裡忙，回到家還得將一天的事一五一十的給父親彙報，然後訓話，好容易完了，回到自己院子裡，又得給媳婦彙報一遍，我就奇怪了，你說我媳婦乾脆在我父親那裡等著，一塊聽得了…這分兩次不是折騰我嗎？”

李桐哈哈大笑。

“累點好，累點好。”他笑道。

範藝林舉著酒杯看窗外。

“好什麼好好冇….我的娘啊！”他猛地喊道。

李桐嚇了一跳。

“怎麼了？”他跟著看向窗外。

此時他們坐在二樓包廂，窗下對著大街，此時街上熙熙攘攘。

李桐剛問完，就見範藝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手裡的酒杯砸了下去。

“孫子！終於落到爺爺手裡了！”範藝林大聲喊道，整個人都趴在窗戶上。

李桐嚇得忙手死死抱住，看範藝林的樣子眨眼就要跳下去了。

到底是怎麼了？

他跟著看去，街上人來人往，紅男綠老熙熙，不知道那個倒黴的被範藝林砸到，有三四個人正抬頭看過來。

顯然這其中冇有範藝林的目標，因為他轉又從桌上胡的抓起酒杯酒壺。

“孫子，你給爺爺站住！”他大聲喊道，將手裡的東西狠狠的砸了下去。

街上終於一陣混，人群尖著四散躲開，讓一個材高大的男人顯出來，他抬起頭看過來，麵冷峻，濃眉微皺。

樓上樓下四目相對。

李桐見那男人角微微了，手輕輕的點了點，立刻邊五六個人抬頭看了眼，然後走過來，看起來很有經驗，兩個自守在門口，其餘幾個衝進來。

樓上樓下有些距離，但李桐依舊可以到這男人的淩厲氣息，這可不是一般人！

李桐猛地抱住範藝林就往下拖。

“範兄，這個玩笑不得，這人可惹不得。”他急急的喊道。

樓梯上咚咚的腳步聲已經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