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 你知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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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Q7駛省醫的車道時,原本一直興地『啊啊』的小傢伙立刻收了聲。片刻後他發出如喪家犬一樣的嗚咽聲。
許慎行停好車,從後視鏡看到他的模樣,笑道:「越大越不好騙了。」也是,每隔上一個月就得來報導紮上一針,他當然會牢牢記著這地方。
「唔嘛。」多多揪著母親的領,死活不肯鬆開,「嗚嗚……」
在原則問題上易素堅決不退讓,多多見撒無效又咿咿嗚嗚地扭著往許慎行的方向靠,「啊叭。」
許慎行順勢抱過他,哄道:「多多,等會兒我們去公園好不好?去海洋館,爸爸帶你看大大的魚。」
多多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哦。」
易素潑冷水,「就算要去,也得等打完針。」
多多聽到『針』這個字,幾乎是下意識地打了個寒噤。他四下看看,不知何時他已經到了接種室外。他記得這裡,上次從這裡出來的時候他的蓮藕一樣的小胳膊上就多了個針眼兒。
這對騙子!
多多『哇』一下哭出來了。
許慎行哄他:「多多,你是男子漢,勇敢點。這個真不疼,一下子就好,就像蚊子叮一樣。」他十分有耐地解釋著,可無論他怎麼哄多多還是哭著扭著不肯進去。
易素沒了耐,「我抱他進去。」許慎行轉過半個子,「我再和他說說。」易素幾乎是低吼著:「他還這麼小,你說什麼他聽得懂?」說著就出手來要抱,多多幾乎是尖一聲,立刻用胖爪子揪著父親的領,小腦袋左搖右擺地晃個不停,沛的眼淚被甩得四飛濺,連鼻涕泡泡都吹出來了。
他哭得這麼慘,許慎行於心不忍,「不如改天吧。」不可思議地看著他,「你簡直開玩笑。」知道他疼孩子但沒料到會這麼沒底限,強行將孩子抱到懷裡。
多多張牙舞爪地要從母親懷裡掙扎出來未果,他求救地看向父親。可不管他怎麼用眼神哀求,對方還是沒靠上前來,只是說了句:「多多是男子漢,勇敢些。」
你妹的,他還是嬰兒不是男子漢。還有,勇敢是要付出代價來的!他還沒有心理準備!
多多力掙扎可最終也沒能逃,還是被母親強按著讓漂亮的護士姐姐紮了一針。
從接種室出來他就掙母親的懷抱撲到父親懷裡,噎噎個不停。許慎行輕拍他的背哄著,眼睛卻是看著。易素的耳朵猶在嗡嗡作響,胳膊也痠疼不已,自然沒什麼好臉給他。
因為打完針後還需要觀察半小時,易素便去諮詢一些育兒問題,許慎行則帶著多多在觀察室裡等候。因為是專為兒服務的區域,連觀察室都佈置得十分可。裡面也有不家長帶著孩子在等待,多多的注意力很快便被分散了。
許慎行挑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將手杖靠在扶手邊。多多坐在父親的膝上,大眼睛轉轉很快就瞄上隔壁的小。他扭著子靠過去,試圖打招呼,「噢。」小沒搭理他,眼皮也不抬地自顧自地玩著手上的發聲玩。多多試探了幾次都沒得到回應,他有些惱火地蹬著小。
「多多,」許慎行捉住他的小腳,在他肚子上輕輕了,「不能這樣。」
小的家長與他年紀相仿,見多多這神頭也覺得有趣,「男孩子就該這樣嘛。看他眼睛就知道,一定調皮得很。」又讚道:「這孩子長得真好,有一歲大?我這個一週三了。」
「快九個月了。」許慎行將孩子往上託了托,語氣裡帶著驕傲,「好,力特別旺盛。」
那家長連連點頭,「就是就是,我現在才知道我老婆以前帶兒子有多累。別看這麼小小的個子,可能折騰了。我這把老骨頭,真是給折騰得快散架了。」
許慎行平時極與人閒話,這時或許是有共同話題便搭了腔,「確實很辛苦。」那家長笑道:「辛苦歸辛苦,也是做得心甘願啊。你說咱們做那麼多為什麼?還不都是為了下一代?是不是呀,小囡。」
小抬起頭來,出一個甜甜的笑容。多多眼睛一亮,扭得越發厲害,「嗯,咦!」許慎行了胳膊,「多多,別鬧。」那家長笑起來,「這小傢伙肯定是坐不住,想出去玩了。我兒子小時候也這樣,不讓他出去玩就一直吵。現在大了還是這樣,不就帶著老婆滿世界跑。哎,我的小囡啊,你爸爸媽媽清閒了,爺爺就圍著你轉囉。」
許慎行從來沒覺得自己的臉這麼僵過,幾乎是口而出:「你不是孩子的爸爸?」
那家長哈哈大笑,「怎麼能呢?我都快四十了呢。嗨,我們那地方結婚早呢。喏,這是我孫。」又問道:「這是你孫子還是你外孫啊?」
「……………………………………………………」
易素很快便覺察到男人的不對勁。回程的路上他一言不發,原本答應孩子去海洋館也沒有去了。幸好多多因為消耗太多力了,車開到半途就睡了過去,不然肯定得吵得天翻地覆。
幫著把多多抱回房間後他便要回到對門的公寓,只是在出門前他忽地回頭,「素素。」正在為多多去外,聞聲便抬頭看他。可他卻沒有繼續說話。拉過小被蓋在多多上,站起來,問:「怎麼了?」
他定定地看著,神卻有些恍惚。
他記得每個時期的模樣,年時、年時、年時。曾經騎在他膝上向他撒,也曾指著他鼻子破口大罵。曾與他作對打擂,也曾委曲求全地向他求歡獻。蠻、任、恣意胡為,卻也明幹練。
時會增添人的閱歷,沉定心與。時磨去了上的驕橫莽撞,也磨去了的傲慢之氣。挫折讓懂得沮喪反思,卻也更加堅韌不屈。
他,一直。
他準確地捕捉到這份,可在一開始就用錯了方法,最後導致這樣的局面也是在意料之中。
看著他,再次問道:「你怎麼了?」
他沉默地搖頭,轉離去。
易素在盛夏時節正式參與易築的管理層決策。易築架構龐大,層層設級管理嚴。核心決策層不過幾個人而已,但個個都十分幹得力。這樣高度集中的權力架構各有利弊,利在於決策果斷推行迅速,弊則在於過於集中的權力導致的獨斷專行。
許慎行第一次將易素引見給決策層的管理人員時,眾人皆是一驚,但很快便恢復如常。對客氣自不必說,但對於已經權柄下移的許慎行卻仍是無比恭敬。
易素不認為這是因為許慎行還坐在董事長寶座上的緣故,而是他確實值得他們尊敬。覺察到無形的力,但逆水行舟不進則退的道理很清楚。既然已經決定前行,就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
在經過一段時間的磨合後許慎行便不再陪出席,「你已經適應,再過些日子就能得心應手。漸漸地可以不必通過我,由你來做決定。」見仍心存猶豫,他又說道:「記得我教你騎自行車?你可以平衡得穩了,我就得放手。」
他果然信守承諾。
易素從會議室出來,一臉疲憊。許慎行見面不虞,問道:「還是因為山的那塊地?」
煩躁地點了點頭。
年初時易築在鄰省的山購了塊地,原本就位於很有名的旅遊區,因此打算開發度假式酒店。但是施工到一半時發生了事故,造了施工人員損傷。原本事不大,但當地安監部門介,要求停工整頓。
在建項目停工整頓不僅意味著工期拖宕,也代表著每日數十萬元的損失。易素先前也不是沒聽過這樣的事,但真正遭遇到卻是頭一次。也知道這其中的貓膩,說穿了就是錢作怪。
但奇怪的是錢送出去了,對方仍遲遲不鬆口。正擔心著,負責行政的那位便說:「雖然我們有誠意,但禮卻還是得投其所好。」正深問,卻見旁側的人向行政使了個眼,行政便笑道:「正好這周有場拍賣會,或許有對方看得上眼的東西。」
「以前還知遮掩,現在越來越明目張膽。」語氣忿忿,「簡直貪得無厭。」
他安道:「好了,能解決問題就好。和氣生財。」
沒料到他會這麼說,不免有些洩氣。看了看時間,問:「多多睡了?」董事長辦公室還附設著套房,他們會流進去陪他。
「嗯。睡前還吵著要你。」他說,「後來抱著你的服睡著了。」
中午由公司食堂提供午餐送上來,他們對坐著分食。吃到一半忽地停箸,說:「這場景很悉,以前……」
以前,為他送來宵夜餐點,與他對面坐著分食。那時猶是青春年,而他也正當壯年。時飛逝,十餘年又一迴。場景雖然悉,只是彼此的心思再不似從前。
很奇怪,現下回憶時總是溫的片斷,溫暖的點滴。縱然知道逝去的無可挽回,走過的路也不能回頭,但往前走時又會不會與故舊重逢,抑或走到一個新的起點。
他的心境是否也和一樣,已與先前大不相同?
他往碗裡添菜,是喜歡的鍋包。脆皮鬆化,酸甜可口。吃了兩塊猶不過癮,又箸去挾,只是剛挾起來他便說:「等等。」筷子卻是過來,將黏在脆表皮上的薑拔弄下來。
這才留意到他面前已經有一小堆剔撿出來的薑與芹菜——這都是不吃的。他剔撿的作練而自然,且仍在繼續。
匆匆低下頭,刻意將視線避開。
或許是拍賣品很稱人心意,隔了幾天山的事便解決了。
易素鬆了口氣,可很快便在一個不算蔽的地方聽到行政總監與公關經理的對話。
「那安局真是個變態,心理畸型。」
「沒辦法,七寸讓人卡著,他要什麼我們也得滿足。」
「為難你了,做公關的不易。遇見這樣的真是良心道德兩邊扯,不知如何是好。」
「我也是第一次遇見有這種要求的,只能著頭皮上。誰能想到呢?竟然要乾淨的。真他媽缺大德,不得好死。」
「這是典型知法犯法。可偏偏沒辦法和這種人談法律。」
「幸好許先生支持,不然我真不敢做。」
「他是做大事的人,歷來決斷。現在那位就……」
「現在那位差了許多,但也不是一無是。算了,拿人薪水替人做事,言語罷。」
「你口風些,千萬不好讓那位知道有這樣的事,先生特別叮囑過的……」
聲音漸漸地遠了,仍在拐角的暗一不。大廈的冷氣開得很足,但卻出了一的汗。
不知過了多久的手腳才能彈,急匆匆地往辦公室走去。因為走得急,幾次險些絆倒,回辦公室取了鑰匙。爾後乘電梯到地下車庫取了車,直直開回家去。
今天他在家陪多多。
取出鑰匙開門,不知為何手抖著幾次都對不準鎖芯。裡面的人聽到靜來開門,見到便微笑:「你回來了。」
眼底映著他的溫煦笑容,一時間竟然失語。在心中翻攪許久的憤怒、震驚、憎惡、憤慨、疚與自責在瞬間悉數沉澱了下來。
塌下肩膀,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