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 脈相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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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年的農曆新年來得很晚，臨近大年夜的前兩晚順城的溫度降到有史以來的最低。在這樣冷的天裡即使在家也必須多加，大人還好些，孩子就比較麻煩。

小多多已經有四個多月大，漸漸進好期。笨重的讓他覺得很不舒服，因為他時刻都想出去玩。易素試著讓他靠著坐高枕坐起來，爾後去玩逗引他。他的眼睛已很靈活，會隨著母親的作迅速移，面部的表也越來越富。

「來，拿這個。」易素搖了搖小鈴鼓，「你最喜歡的。」

多多盯著鈴鼓看了一會兒便移開眼睛往邊上瞟去，他對那輛小汽車更有興趣。小傢伙在笨重的束縛下猶自努力地往那方向出手去，可他剛剛學坐還拿不準重心，頭重腳勁的結果是他一頭栽在床上，像顆胖元宵一樣往旁滾了滾。

易素趕將他抱起來，小傢伙也沒哭鬧，眼睛仍是盯著那輛模型汽車：「哎噫……啊噫……」

將小車塞到他手上，「給你給你，這下高興了？」小傢伙滿意地咧開出禿禿的牙齦，原本是想將小車往裡塞，但胳膊兒都被裹得和大號火腸似地，彎個胳膊都不容易，只能雙手握著小車上下襬弄。

易素怕小車的零碎部件被兒子誤食，於是哄他：「多多，這個等你再大一點玩好嗎？」可是不管怎麼說他就是不肯鬆手，小嬰兒雖然力氣有限但只要抓住件便攥得很。不敢用力掰開，只能用哄的。但多多怎麼也不買賬只是低頭擺弄小車，只好片刻不離地看著他。

直到他玩乏了睡去，才將小車從他手裡拿出來。這輛模型車製作比例細，不管怎麼看都像是限量產的貴價貨，應該被擺在行家的收藏櫃裡心收藏，結果現在卻淪嬰兒的玩。

回想前那日景心裡不免泛起一茫然。來到順城本意是想要重新開始，但孩子的到來將的計畫攪得一團。從開始的排斥到後來的接，一直到他的出生都打定主意要獨自養他。

孩子需要父母的，這是父母對他應盡的義務。但問題是，現在有再充沛的母親卻沒辦法給他一個父親。而許慎行就算有如山的父頂，他也無法給孩子一個母親。他們的糾葛到了這一步早已經是死局，能各自分開過是最好的，但偏偏又因為孩子有所關聯糾纏。

不願要他一分錢，也不願意接他提供的任何質。那天他塞給兒子這輛小車，知道這並不是個好的開始，但無論如何也無法將車子從孩子手裡拿走還給他。有時緣的存在是很暴力的，可以將人與人之間的聯繫變得奇特而微妙。

與他之間哪怕恨相抵，哪怕恩仇在時的滌中變得古舊而沉默，哪怕他們各自忘了彼此，可他們的統與傳因子卻還是在多多上融合在一起。這本是令痛恨的融合，然而現在卻深深地著這個載。

當初他來順城時走了步險棋，讓他選擇：或是我將他生下來，你帶他走，永遠別讓我見到他。現在回想起來只能苦笑，倘若他當時一口答應下來，那現在又會是什麼樣？現在哪怕有五分鐘多多不在的視線，就無比擔心焦慮。

人類的太過複雜而善變，有時甚至會令自己迷。然而現在卻清楚地明白一點：哪怕將事做得再絕，也本割不斷他們父子之間的親緣聯繫。更何況在上吃夠了苦頭，一路磕絆走來摔得鼻青臉腫。再不願意拿來當籌碼相脅，那真是太愚蠢的一件事。

將小車與搖鈴小鼓之類的件一齊放進盒子裡放好，正想洗水槽裡的碗筷便聽到門鈴響起。

快遞員不是第一次來這裡了，準確的說這陣子他隔一天便要到這裡來報導。送的東西大大小小、五花八門，但無一例外是嬰兒用品。發貨地只有固定的兩個：安省和順城。令人無語的是順城的寄出地址居然就在小區，每次他收件時都想說：先生你這不是浪費錢麼？自己走兩步送過去不就得了。可是見那男人的行不方便且又不寫明地址，想來是有特別的原因，於是又把話嚥了回去。

這次送來的是輛十分巧嬰兒車，碳纖維的框架非常輕便，設計也十分人化。雖離開那個奢華的世界不久，一眼便能看出其價值——這是來自孩子父親的餽贈。

將嬰兒車推到牆角，與之前送來的那些禮放在一起。

倒不是只有他送東西來，來自安省的包裹多來自沈夔夫婦與范卡，有時沈太的包裹裡會挾著格格的。格格從國外寄來，托沈太拆了包再混在的包裹裡寄來。偏偏沈太神經略，拆得不甚仔細留下了蛛馬跡。

這些五花八門的禮有樸實無華也有緻昂貴，有些很實用有些卻是很胡裡花哨，甚至有的還相當讓人無語。

最令人無語的是范卡寄來的洗澡木桶，易素覺得快遞員肯將那木桶運上來簡直堪稱是快遞界的業界良心。他還打電話來解釋說：「原生態的東西才最好，我跑了好久才找到箍桶鋪子呢。……啊，快遞木桶有什麼稀奇的，還有人快遞大海呢。」

他還是關心的，只是再沒有來過。

他不應該再來了。他應該像他的兄弟、同事、朋友一樣找個合心意的孩子，相識、相知、相，繼而結婚生子。他會是個很好很好的丈夫，他應該有個深他的妻子。懂得他的付出，並以誠摯的為報。

永遠也做不到。

年三十那天朱洋送來年菜和順城年節必備的豆沙紅團，這是一種用植加麵□皮，裡面再包上飽實紅豆餡的一樣點心。

「姐，這麼冷的天你也不開暖氣。不是剛裝了掛暖麼，別小氣啦。」朱洋凍得鼻尖發紅，「也不怕凍到小多多。」

「在暖氣房裡呆太久對孩子的呼吸道不好，如果天氣不是太冷，我只在他洗澡和睡前開一會兒。」易素解釋道，「而且每次暖氣開久了，他就表現得很煩躁，可能也是不喜歡。」

朱洋『哦』了一聲，說：「那還是開點。」將多多抱在懷裡秤了秤，說：「噢喲，小傢伙增重了啊。有幾斤了現在？」

「上次檢時說是快十八斤了。」易素笑道：「現在抱他久了會覺得吃力，手疼。」上次抱他去檢，回來後手痠疼得差點抬不起來。

朱洋逗了一會兒就要回去，走前叮囑道：「我們這兒年三十放煙花鞭炮放得很厲害，你記得將門窗鎖好，或是拿兩團棉花給他堵耳朵。我媽說這麼小的孩子容易驚嚇，到時候會鬧得很厲害。」

這提醒倒是及時，易素記下，又問道：「會持續多久？」

「一般是要通宵的。」朱洋吐吐舌頭，「我們這兒大年夜一般不睡覺，要睡也是聽著鞭炮聲睡。」

朱洋下了樓，剛出樓道便被人揪到一邊去：「拍了沒有？」朱洋翻了個大白眼，「有你這麼求人的嘛，有這麼求人的嘛。鬆手。」

柴冠允鬆開手，急切道：「照片呢，照片呢？」

朱洋慢吞吞地拿出手機：「一張一百。」

柴冠允出一疊鈔票點也不點地塞手裡，順手過手機：「多的給你買糖吃，」調出照片文件翻看，「我靠，你就拍這些？說好的高清無碼呢？說好的正面大照呢？淨是胳膊屁後腦勺，你會不會拍照啊。還有，拍出的照片十張倒有九張虛，好不容易剩一張清楚點的你又拿不好準頭，我大侄子眨眼睛啊。……就這種行業素質我還敢開價一張一百？」

朱洋不甘願地還一半給他，「嬰兒多難拍啊。再說多多現在正好呢。」柴冠允哪肯罷休，「不管，你現在再上去拍幾張。這大過年的……」

他這個時候從安省趕來就是怕許慎行一個人呆在這裡寂寞，本該是一家人團圓的日子卻搞得妻離子散，一個人孤零零地對著空房子，想想就覺得心酸。

「現在上去哪，肯定會穿幫的。」朱洋說，「要不是看你哥那麼可憐，我才不會幫你呢。」

「什麼我哥可憐，明明就是那人拿孩子折騰他。」柴冠允說起來就一肚子火，「算了算了不說了，你到底上不上去？」

「不去。」

柴冠允乾瞪眼，「你這個人……」可畢竟不是自己手下，他也怕鬧起來場面失控，只能下脾氣：「那，那你明天得給你拍點傳過來。」

「看心啦。」

「……」

果然到了晚上便聽見遠遠地傳來鞭炮聲，易素將門窗關嚴實了，又將窗簾拉開一半，「寶寶，等會兒可以看到焰火哦。」

多多歪著腦袋看母親，他的小邊還殘留著些許蛋黃末，模樣十分可逗趣。他抓起小車在桌臺上啪啪地砸著，或是擺肩膀用車著桌面。

替兒子洗了澡後便開電視調到中央臺，喜慶熱鬧的聲音一出來小多多便坐不住了，一個勁地扭著，時不時咯咯出聲。

易素算著過了十點應該有鞭炮聲音響起，但奇怪的是時鐘走到十一點半小區裡還是很安靜。倒是小區外圍傳來零星的鞭炮聲，不過因為隔得遠倒也不怎麼吵。

已知是怎麼一回事了，不知道他是用什麼方法讓這些住戶不放炮仗。用錢，還是讓柴冠允脅迫他們。他慣常用的手段只這兩種，再有想不出來。

雖然心裡有些不舒服，這確實是免了多多一晚的驚嚇。著兒子細的頭髮，心中百味雜陳。

忽然頭頂上炸開一聲巨響，被驚得渾一。被抱在懷裡的多多也被嚇得渾僵，片刻後嚎啕大哭起來。

八樓上面的天臺門一向是沒鎖的，偶爾會有孩子上去玩，現在聽這靜大概是有孩子上去放鞭炮了。

頭頂上的炸聲不斷，懷裡的多多哭得渾都抖起來。心痛如絞，又不能沖上樓頂，只好用小帽捂著嬰兒的耳朵，竭力拍哄他：「不怕不怕，媽媽在，媽媽在。」可是孩子驚得厲害，無論怎麼哄也停歇不了。多多哭得聲嘶力竭，到後面幾乎是在乾嚎了，心如刀割，眼淚也要出來了。

刺耳的門鈴聲響起，六神無主地抱著孩子，竟然不知反應。外面的人見按了一會門鈴也沒等到回應，便直接拍門：「素素，素素，……開門。」

過了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著手將門打開。

他面發白，滿額的清汗，即使柱著手杖也能看出他的明顯偏斜且微微抖著。見終於肯開門，他立刻往前一步，堪堪抵在門檻上，「我聽多多哭得很大聲，他肯定是嚇到了。」父子連心，他在聽到孩子的第一聲哭嚎時便匆匆地趕來。上下百層的樓梯讓他的左麻木得失去知覺，可上的疼痛卻抵不過他的心急如焚。

多多這時從母親的肩膀上抬起頭，扭過糊滿鼻涕眼淚的臉對上他的父親。他的眼睛已經哭瞇一條，張得比茶碗還大，要多醜有多醜。

許慎行只看一眼他的哭相就已經不了了，可是他沒有繼續往前，也沒有出手。他只是眼地看著們，「素素，他嚇壞了。」

心如麻，站在門口愣愣地看著他卻不知進退攻防。

終於，僵持在孩子發出『噎、噎』的聲音時被打破，他再忍不住地出手要抱孩子。直覺是要躲避開來，可不知為何地僵得不得彈。

他終於將兒子抱在懷裡，臉頰在他的臉蛋上，巨大的幸福讓他一時間竟然失語。等到找回聲音時他便一疊聲地哄道：「多多不怕了，不怕了。爸爸在這裡，爸爸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