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離開清凌宗,沈流響七年未見過凌夜。
當日帝云宇派人到宗門接他,凌夜只問他要不要走,想不想去,待沈流響點頭后,送他到宗門口就放了手。
沈流響到帝宮后,起初兩人一直有書信來往,多是凌夜了了幾字的問候,而沈流響寫十幾頁回信。
倒不是他話多,實在是初到帝宮的那段時間,沈流響人生地不,又是以流落在外的君份,周圍的人對他態度曖昧不明,一舉一都要被人打量揣測。
尤其是徐星辰,對他滿滿敵意,整天哼哼,時不時給他使小絆子,星辰君如此,帝宮跟風討好他的人自然不。
于是,沈流響整天大的麻煩沒有,小的麻煩接踵而至。
那時沈流響無人可訴,給師兄回信了唯一的抒發點,每到深夜,他就趴在書案磨墨落筆,今兒誰欺負他,又被他加倍奉還了。
后來,估是整蠱他的人,每次都不蝕把米,漸漸沒人敢欺負他了。
沈流響在帝宮的日子舒坦了些,師兄的信就再沒來過。
沈流響又鍥而不舍寫了半年,皆無回音,擔憂是不是師兄嫌他煩了,也就慢慢停筆了,過了沒多久,在妖界稍站穩腳跟的周玄瀾,想盡辦法把玉簡遞到他手中,兩人才有了聯系。
此時,凌夜冷不丁出現,帶著兩張不加遮掩的卷軸,云淡風輕地打招呼。
沈流響愣了愣,半晌沒回過神來,“師……師兄。”
凌夜朝他點頭:“聽說你來妖都了,來看看你。”
先前凌夜從一境出來,不經意見路過的素白澈,一臉痛苦地脖子,罵罵咧咧間吐出沈流響三個字,便過去問了。
素白澈嚇了跳,第一時間擔心被發現煉化的朱厭,好在凌夜并未察覺,簡單問了幾句,就放他走了。
不過分離前,凌夜對他道,若是遇到麻煩,可與他講。
素白澈有些意外,腦海中的溪則登時抓住一救命稻草,嚷嚷道:“還好!還好!雖然沒了森林,至還有棵大樹能靠著!”
話里話外,皆是凌夜對他深種,這麼多年念念不忘。
對此,素白澈一聲冷笑。
凌夜給他的覺十分怪異,說是喜歡他,行為舉卻不像,但若不喜歡,待他又與旁人不同。
清凌宗時,沈流響每次明目張膽欺負他,凌夜得知,再繁忙都會過來看他,但一邊安著,一邊說師弟頑劣要他多擔待。
素白澈本指凌夜替他教訓沈流響,后面發現,凌夜總是重拿輕放,還沒有執法長老對沈流響下得了手。
于是從那時起,縱使溪再怎麼說凌夜喜歡他,素白澈都絕不相信。
至于那時不時的關懷,倒有點兒相敬如賓的意思。
而相敬如賓四個字,在素白澈看來,很是危險,就像凌夜給他畫了個圈,允許他在圈隨意走,但是超過了界限,“敬”字就沒了,剩下的東西恐怕沒那麼好。
就像凌夜此時說遇到麻煩與他講,但素白澈幾乎可以斷定,這里的“麻煩”絕不包括幫他解決朱厭,若向凌夜坦白自己修煉邪,向他求助,結果可能比現在還糟糕。
于是素白澈溫地應了聲,在溪憤怒尖中毫不猶豫走了。
凌夜大抵覺得做到了該做的,袖袍一甩,沒什麼不舍地離開了,神識在妖都尋了半晌,找到在榻上逗弄小元嬰的沈流響,形一晃,出現在房間。
凌夜眸微垂,視線落在七年未見的師弟,模樣如記憶中的一般,不過因為突然看見他,表暫時呆呆的。
與年時做壞事被他發現一樣,先是呆住,然后可憐兮兮的求饒。
眼下,難不又做了什麼壞事?
凌夜細細打量榻上之人,烏發,眉眼,鼻,紅……他眸一寸寸劃過,最后落在細白的脖頸。
其上景,猶如紅梅落雪,煞是好看迷人。
但不妨礙凌夜看見的那刻,眼角一斂,溫潤俊容上的笑意頓了頓。
他擰眉沉思許久,表變幻莫測,像是一瞬間陷某種困的境地,察覺沈流響疑的目,方才恢復如初,“怎麼來妖都了。”
沈流響沒料到千方百計尋找的卷軸,就在凌夜上,偏偏他還一副好似完全不知這東西重要似的,明晃晃掛在腰側。
換個人,沈流響早出手搶了。
可眼下……
沈流響為難的嘶了聲,眸在凌夜腰間來回晃,想了想,出細長的食指,朝兩張卷軸試探指了指。
“師兄……給我,咳咳,”沈流響嗓音沙啞,間艱難地吐出話來,“給我看一眼行不行。”
凌夜聽見這沙啞得不像話的嗓音,皺了皺眉頭,從儲袋掏出一瓶丹藥,隨后將腰間系結解開,與兩張卷軸一起遞了去,“是周玄瀾嗎?”
沈流響看著近在咫尺的卷軸,不可思議,又抬頭看了看凌夜,心臟都跳快了幾分。
就、就這麼給他?!
沈流響百集,將兩張卷軸拿到手,激之余,完全忽略了凌夜沒頭沒尾的問話。
迫不及待打開。
帝云宇教過他識別卷軸真假的方法,還有如何從其中看出封印窮奇之地。
最先打開的是假的。
沈流響放在一旁,立即展開最后一張,這時,立在榻前的人突然喚了他一聲。
沈流響心頭咯噔了下,該不會凌夜反悔了吧!
他抓著卷軸的手指微,謹慎小心地抬起頭,鼻尖卻嗅到一縷丹香。
“張。”
凌夜打開被沈流響忘在手中的丹瓶,倒了一枚青丹藥,遞到沈流響邊。
沈流響愣住,旋即將丹藥吞下,“潤丹……已經吃過了。”
“多吃無害。”凌夜說著,視線落在剛展開的卷軸,“這是從衡九手中奪來的,方位被他刻意抹除了,只能看個大概,帝宮也在找這卷軸嗎?”
沈流響點了點頭,手中卷軸有破損,有人用強大的法毀了中心點,但能依稀看出封印窮奇的地方在——妖都?!
沈流響心下駭然,若其他地勢還好,不難找,可妖都周遭千上萬個境,沒有指向,窮奇藏在哪一個境皆有可能。
他了眉心,將卷軸合上,“師兄可知這里面記載的是什麼?”
凌夜道:“封印兇的地方。”
沈流響握卷軸:“師兄為何知曉……另張卷軸哪來的,”凌夜之前現八荒,應當就是假卷軸的指引。
他想做什麼?
“你不記得了?”凌夜指向旁邊假的那份,語氣莫名,“很久以前,有次出宗,你用它卷了兩個糖人送與我,我以為是廢卷,直到前不久,它突然產生異樣,我發現是帝君的東西,調查下去,才知曉與幾百年的兇有關。”
沈流響愕然。
竟然原送的,拿帝君的卷軸包糖人……
他輕咳了聲,沉默片刻,問:“師兄既然知道與兇有關,特意從修真界趕來,是何目的?”
凌夜道:“加固封印。”
沈流響微睜大眼,松了口氣,他就覺得,凌夜應當不會有將窮奇放出危禍世間的想法。
略一思忖,他道:“我想把卷軸給帝父,或許能修復。”
凌夜若有所思,如此看來,帝君不知兇在何了,否則不會讓沈流響來尋,能從卷軸知道的消息,他已經掌握了,留著也無大用,便讓沈流響拿了去。
凌夜近日已尋了不境,來看沈流響純粹意料之外,見他安好,便打算繼續去城外尋兇,只是眸又一次瞥到沈流響脖頸,腳步微頓。
他沉默幾許,再次問:“是周玄瀾嗎?”
沈流響將三張卷軸收好,聞聲疑道:“師兄指什麼?”
凌夜一言不發地指向他脖頸,沈流響愣了下,抬手納悶地了,從儲袋掏出銅鏡,目朝探去。
“?!!”
頃刻,鏡面俊白皙的臉頰,染了一抹紅暈。
沈流響忍不住低下腦袋,恨不得找條榻鉆進去,他將被褥攏起裹脖子,上磕磕絆絆的說:“啊……這、這個……被蚊子咬了,只是這個蚊子恰好姓周。”
末了,他想幽默的呵呵兩聲,但見凌夜一聲不吭,也笑不出來。
“師兄……”
沈流響心里忽地有些不是滋味,“師兄為何非要取他命,若因為妖族,當今世上那麼多妖,他只是其中之一,為何偏要針對他。”
凌夜眼神淡漠:“因為他不是當今。”
沈流響心里一,旋即聽到凌夜語氣微緩,像哄小孩一般對他道:“師弟換一個如何,會有更好更合適的。”
沈流響臉瞬冷:“不換——不要——”
凌夜大概沒想到沈流響會突然生氣,眉頭微皺,片刻輕嘆了聲:“除他之外,你選誰都可以。”
“這話似曾相識,”
沈流響微瞇起眼:“師弟記得,師兄說過誰都可以,唯獨素白澈我不可喜歡,如今了周玄瀾,師兄怎麼變得如此快。”
凌夜怔了下,仿佛才想起有這人,“對,他也不行。”
沈流響:“為何,師兄喜歡他?”
“喜歡……什麼覺……如你對周玄瀾那般嗎?”凌夜角噙起一抹輕笑,語氣卻很是寡淡。
“我沒有這樣無用的。”
“至于為何不讓你喜歡素白澈,”凌夜解釋道:“他是我命定的道,師兄沒法讓給你。”
沈流響口而出道:“是三生石嗎?”
見凌夜點頭,沈流響略一蹙眉:“師兄何必把這東西看得如此重,己要隨心,師兄不喜歡他,讓他做道有何樂趣,以后若是遇見喜歡的……”
“錯了。”凌夜出聲打斷。
沈流響:“哪錯了。”
“這是你的道,不是我的,”凌夜面嚴肅,“修道者,有人順應天命,有人逆天而行……我的道是前者,是順應天命,是天道。”
此言一出,沈流響便知多說無益。
既然順天命是凌夜的道,若他有所違背,才是犯了修真大忌,多年修為會毀于一旦。
他最后問了一句,也是最重要的一句:“除掉他,也在師兄的道里面嗎?”
凌夜:“在。”
沈流響無奈:“既然如此,師弟來日就得與師兄為……”
凌夜靜靜看著他,臉上沒了一貫的溫和笑容,而“敵”字,沈流響卻是說不出口了。
他想起夢魘挖出的記憶。
本以為,自己不是原,沒有與凌夜數十年的師兄,也沒有從小到大追在師兄后的樂此不疲,“為敵”兩字沒那麼難說,但話到間,卻像被什麼堵住了般,最后一字說不出口。
仿佛說出來,就再也回不去了……
傷的不只是凌夜。
沈流響轉口道:“我不會讓師兄如愿。”
凌夜盯著他沉默良久,抬起手,了他發頂,一言不發地走了。
周玄瀾按沈流響的口味挑選話本時,耽擱了些時間,回房后,為妖族敏銳的知力讓他瞬間察覺到,室有另一縷尚未消散的氣息。
周玄瀾緩步來到榻前,看到下頜擱在枕頭,全裹著被,猶如蟬蛹一般,神懨懨躺在榻上的沈流響。
“師尊怎麼了?”
沈流響發現是徒弟回來了,打起點兒神,連著被子,一鼓作氣地彈起坐到榻上,“都買回來了嗎?”
周玄瀾將東西全部擺在他面前,發現立在榻前,不知名的氣息最為濃郁。
俊眉微:“誰來過?”
沈流響心里嘀咕,凌夜離開有一會兒了,這都能被發現……
不過他本就沒打算瞞著,白皙下頜輕點了點,道:“喂我吃個糖人,就告訴你。”
周玄瀾勾起一邊角,修長的手指撥開糖紙,遞了去。
沈流響一臉地瞇起眼,像條等待投喂的咸魚。
很是配合地仰起頭,紅微啟。
“啊~啊~啊……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