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流風從沒趕過這麼累的路。
薛晏騎馬騎得很快, 原本大半日才能到揚州,他卻是只花了不到兩個時辰,便跑到了。
向來會騎馬的沈流風, 一路費勁地追趕他, 到了揚州境時,已經開始想吐了。
但薛晏卻片刻都不停留, 馬頭一轉,眼看著就要進山去了。
沈流風想攔他一下,但想到人命關天,到邊的話就又咽了回去。
不過,他還是追上去提醒道:“王爺, 這會就進山?還有兩個時辰天就要黑了。”
薛晏頭也沒回。
“進。”他說。“明天天亮時,最好就把那神醫帶出去。”
即便是綁, 也要先把人綁到金陵去。
無論如何,他都不敢讓君懷瑯在等下去。他今天將君懷瑯抱在懷里的時候,他上有多燙,到現在都烙地薛晏心口發疼。
這樣一個他一指頭都舍不得的人,他哪里忍心讓他這樣的苦。
他多燒一刻, 薛晏都心疼得想死。
聽到薛晏這話, 以及他頭都沒回的那副決絕的作,即便是一心想要救下君懷瑯的沈流風,都不由得苦不迭。
他怎麼知道,這人不平日里冷酷無,就連救人的時候,也這麼瘋呢?
他要是早知道,今天早上急著出門時,也不會忘記朝懷里塞個饅頭了。
沈流風心下發苦, 按了按咕咕直的肚子,一揚馬鞭,跟了上去。
山路并不好走。
他們上次進山,那可是一路慢悠悠地騎著馬,還有君懷瑯同沈流風一起說說笑笑的。但這一次,日頭漸漸西斜,寂靜的山谷中,只有兩道一前一后的馬蹄聲,在山谷之中回。
不過幸而,上次他們來時塌方的山路,已經被修整好了。
那次在這山谷之中,可是差點折了皇上最為寵的廣陵王。故而他們一走,揚州知縣立馬斥了不的人力力,將這一片的山路整個修整了一遍。
故而他們也算長驅直,沒什麼阻礙地進到了山中。
但揚州城外的這一片山林,面積極廣,一眼不到盡頭。上次沈流風能夠找到拿神醫的居所,純粹是誤打誤撞,但這一次,就不一定會有這麼好的運氣了。
一進山中,四下都是岔路,沈流風勒住馬,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走了。
若只是閑來無事尋著玩玩,隨便挑一條路撞就好,但是這一次不一樣,他們是急著要救人的。
沈流風只好轉頭,看向了薛晏。
就見薛晏也停了下來,四下看了一圈,便拽著馬調轉了方向,朝著其中一條岔路走去。
沈流風連忙跟上。
“王爺,您怎麼知道是往這里走?”他問道。
薛晏側目,往另一個方向看去,隨口道:“山勢。”
“嗯?”沈流風不懂。
走在山路上,薛晏仍舊策著馬一路小跑,一邊走著,一邊四下尋找新的路。
“他上次被發現過一次,這一回,一定是要去最為蔽的地方。”他說。“但他孤一人,也要吃飯喝水。所以那地方不僅要蔽,還要開闊平坦,能讓他挖井種菜。”
沈流風一想,還真是。
上次他趕到神醫家里時,他確實有個小院子,里頭散養了幾只見人就啄的山,屋后還種了幾塊歪七扭八的菜。
確實,神醫雖然神,卻也是要吃飯的。
但是沈流風還是不由自主地覺得驚訝。自己上次去過神醫的家,都忘了他家里什麼樣,怎麼薛晏就知道,還知道他會在哪里安家呢?
沈流風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得出結論,薛晏不愧是龍子皇孫,也神得很。
于是,沈流風便放下了一百個心,一路跟著薛晏上山谷的,在山中繞了起來。他們兩人越走越深,漸漸的,便看不見來路了。
就在這時,薛晏勒馬停了下來。
他抬頭往上看去。
在他面前,是一片陡峭的山壁,高聳云。峭壁之上,在融融的夕之下,能看見一座小房子。
沈流風驚喜地驚呼了一聲:“在那里!”
但是跟著,他面上便出了難。
“這……這怎麼上去啊?”他道。
薛晏四下觀察了一圈。
接著,他利落地翻下了馬,將韁繩遞給了沈流風。
“你從西側的山路,繞著這座山一直往上走。”他說。“就能找到那里。”
沈流風愣愣接過了韁繩。
“那你去那里?”
薛晏道:“那條路繞得太遠,山路又陡,按著這個速度,天黑之后才上得去。”
沈流風愣愣點了點頭:“所以呢?”
薛晏看了他一眼。
“所以,我先上去。”他說。“等你來了,就直接回金陵。”
到了那里,既要跟神醫說明來意,又要給他套馬收拾行裝,還要再耽誤些時辰。
這樣一拖,明天就不一定回得去了。
薛晏一刻都不想多等。
沈流風抬頭,又往上看了一眼。
那山那麼高,看起來能有數百丈,這不走山路,還能怎麼上去?
他看向薛晏。
“那你怎麼走?”他不由得問道。
薛晏沒回頭。
“別迷路。”他說。
說完,沈流風就見夕之下,那道高大拔的影縱一躍,足尖點地,幾個縱,便躍到了懸崖腳下,踏著地面向上一躍,便踩在了崖壁的隙中。
他單手按著崖壁借力,跟著便又往上越了一段,幾個呼吸之間,便飛消失在了夜中。
沈流風:“……。”
他不該問的。
他早該想到,這位祖宗,可有的是飛檐走壁的本事。
——
果然,等到沈流風騎著馬,一路小跑趕到山上時,天已經完全黑了下去。
懸崖邊上建著一間不大的院子,沈流風推門進去時,前院里仍舊養了幾只兇的,見了他便要撲上來啄。
一看就是神醫的院子無疑了。
按沈流風之前設想的進度,這會兒薛晏應該已經帶著神醫等在了大門口才對。畢竟薛晏那個土匪,即便神醫不愿意,他也能將人五花大綁地帶走。
不過,這會兒院子里一片安靜,甚至連說話的聲音也沒有。
沈流風有些奇怪,不知道出了什麼岔子。他便躲著那幾只,拴好了馬,跑到了神醫的門口。
他小心翼翼地湊到門前,想聽聽里頭有沒有吵架的靜。
但他剛湊近了,就聽見里頭的人忽然開了口。
“不用敲門,來了就直接進來。”
是神醫的聲音。
沈流風知道自己被發現了,一時有點尷尬,躡手躡腳地推開了門,走了進去。
就見簡陋的小屋里,只有神醫一個人,桌上卻擺著兩個茶杯。
神醫坐在桌邊,正在看書。見他推門進來,便抬了抬下,往面前的空椅子上示意了一下。
“來了就坐吧。”他說。
沈流風面疑。
這……薛晏呢?
他沒,看向神醫,正要說話,卻聽神醫開口了。
“噢,你問之前來的那個人啊。”他說。
沈流風連忙點頭。
就聽神醫說:“他不是讓我幫他救人麼?我就讓他先去幫我辦一件事,辦好了,我再跟你們去金陵。”
沈流風傻了眼:“還要辦事?”
神醫瞥了他一眼,又指了指那個空椅子:“坐下,擋著我的了。”
沈流風只好先去坐下。
就聽神醫說:“當然要辦事了。我說了多遍,我居了,一個二個地反復來找我,難不我不該收點報酬?”
沈流風沒法兒反駁。
“那……是辦什麼事啊?”他又問道。
尋常的事還好說,但要真是要做三天五天的事,那懷瑯可不一定撐得住啊。
神醫翻了一頁書。
“問這麼多干什麼?”他說道。“又不是你能辦得了的。”
這神醫說話特別沖,這一點沈流風是早就領教過的。
不過聽他說這話,沈流風也放下了心來。這神醫雖說脾氣怪了點,但應該不是那種罪大惡極的人,不會為難薛晏的。
心一放下來,沈流風的就開始給他反饋了。
他從中午跟著薛晏出來,一直到現在,滴水未進,還騎了這麼久的馬。他的嗓子早就干得冒火,肚子也得快要失去知覺了。
看到桌上有個茶杯,沈流風下意識地就要去拿。
“這是誰的杯子?我一路什麼都沒吃,我先喝口……”
水字頓在了他的頭。
他盯著那個瓷杯。
只見細白的青瓷上,留著清晰的跡。
“……你,你把他怎麼了?!”沈流風驚道。
他的腦中瞬間閃過了千百種山中怪醫將長安來的廣陵王殺死后拋尸的場景。
難怪……難怪這里安靜得嚇人,難怪薛晏不在這里!
沈流風的目僵地從杯子上轉到了神醫的臉上。
卻見神醫臉上出了清晰的嫌棄。
“你是不是打小腦子就不大好?”他說。“我倒是可以給你開服方子試試。”
不等沈流風回話,他拿手中的書點了點那個杯子。
“那是他手上的。”他說。
沈流風并不相信:“他手上怎麼會有?”
神醫瞥了他一眼。
“再高的武功,也是凡胎。那瘋子能為了抄近道,爬這麼高的懸崖,還爬得這般快,手怎麼會不傷?”
神醫收回了目。
“……那你還讓他去給你辦事?”沈流風的聲音有些沒底氣地小了下去。
神醫在他這二傻子面前終究沒了脾氣。
“要他現在去做的,自然是要的事,懂了?”他說。
沈流風訕訕地點了點頭。
“只管等。”神醫甩給他一句話,便再不搭理他了。
沈流風只好跟茶杯大眼瞪小眼。
這一等,便到了半夜。
沈流風坐在桌前昏昏睡,就在這時,木門發出了一聲響。
腥氣撲面而來。
沈流風驚醒了,忙向門口看去。
就見站在門口的,是滿的薛晏。
他的發散了一半下來,袍也被鮮浸了。他眼珠有些發紅,著氣,站在門口。
他形容有些狼狽,脖頸上也有銳利的傷口,眼睛卻亮得嚇人。
他一手提著一個沉甸甸的皮囊,另一只手,竟拖著一匹一人多長的黑狼尸。
他手一松,黑狼沉甸甸地落了地。
“你要的東西,我帶回來了。”他說。
嗓音沙啞極了。
就見神醫一愣,接著笑了起來。
“比我想的快多了。”他說。“要用的東西取來了,走吧,去金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