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石居士數年未出新作品, 仍是寶刀未老。
閑閑淡淡幾句“利名途禍患端”“常記三緘口,常懷一寸丹”“怕人翻覆波瀾”就寫盡了后宮權宦弄政, 百們歷史宦海風險的嘆世態。也更襯出了那三位毅然投書彈劾中, 敢公然說出“昌時盛世諛蔽”的學士、史氣概豪邁。
李、劉楊三人上書時豪邁之氣躍然紙上,被誣下獄,東廠抄家時的慘狀更令人心驚。畫面一張比一張沉黯, 曲子一闕比一闕低沉蒼郁,三位忠臣被剝去冠,唱著“報不盡皇王圣,剝不盡英氣豪,盡忠孝正當吾曹”之際, 臺下客人都看得心驚跳,眼中淚搖搖墜。
然而畫面一轉, 三人被帶到北鎮司詔獄之后, 圖畫上凄凄冷冷的慘淡背景被一片丹彤沖開,眾人臉上都添了幾分明麗。
悉又可靠的謝鎮在畫中一亮相,就客人們都找到了主心骨兒,抑已久的心弦驀地放緩了幾分。
戲里的謝鎮果然護住了李白三人, 在牢中替他們延醫施治,還放了李學士的缽弟子崔翰林進去探他們——就是錦衛前兩步戰倭寇的連環畫兒里, 人氣險些過姚千戶的崔翰林。
畫中的崔翰林為了恩師與忠臣拋下一傲骨, 幾跪求他保住李、劉、楊三人。謝鎮哪容得跪下,雙手扶著他的臂膀,向崔翰林保證:“……青萍一劍抬, 寒芒兩刃開,誰許雄在!”
他用心研讀那道被人修改過的奏本,查出可疑之,一面書寫案卷,上奏天子,一面暗使人告知宮中忠義的高力士,請他幫忙斬除君側佞。
高力士手托案卷,忠義心熾,怒氣發,圓團團一張慈面上淡眉倒豎,畫影后的外末配著他的神高唱“人固堪愚,天豈堪欺”。曲聲將盡未盡,畫影已繞軸數圈,從黑框后扯出梁、韋二監在宮中謀的丑態,弦急轉,接著就是一曲【鎖南枝】,嘲諷他們“心腸兒窄,氣兒……尚兀自撥火挑燈,一里添油加醋……”
客人們既見謝鎮和高力士議定了除的謀略,再見這兩人仍自以為得計,謀陷害忠臣義士的模樣,聽著楊學士辛辣地嘲諷他們“篩破的鑼,擂破的鼓”,也都不拍掌大笑起來。
待向后高力士尋著了當天修改李、劉、楊三人奏疏的太監,借著獻圣壽禮將此事捅到前,明皇才知道被兩個閹豎所蔽,險些冤枉了忠良。
天子下令重審此案,將梁、韋二投錦衛獄中,令謝鎮查明真相——明了快兩朝的東廠早被百姓忘了,就讓錦衛查太監,也沒人出來說話。
謝鎮對宦與對大臣便截然不同,用重刑打得梁、韋二力士全無骨氣,互相推諉,都想把私改奏章、誣陷大臣的罪名推到對方上,更待了許多收認假子,派人在南方掠奪財帛古玩以供自己樂之事。
有些年長的南方來的員仕子還記得年時太監們朝員、富戶索要金玉珍玩,弄得許多人家家破人亡的故事。此時憶起舊事,心下慘然,更恨那兩名太監,只盼著謝鎮將他們的罪行呈上前,好讓天子置這二人。
畫影上的謝瑛等錦衛也被這二人的惡行震驚了,又恨又怒,當堂痛斥二宦,提筆斷了他們個大不敬罪。
文書送到宮里,明皇天子便使高力士傳下圣旨,痛斥梁、韋二監十樁大罪,判了個斬立決。
當年化天子沒有這麼狠心,可戲里面演的只要痛快,何必事事依從現實?
宦授首,忠臣沉冤昭雪,謝鎮親自將李翰林三人送出鎮司外,崔翰林領著三位學士的家夫人兒相迎,悲喜集,共領明皇天子圣恩。
畫中的托名青蓮居士的李翰林歷經折磨,依然豪不減,一手拂須,一手負在背后,臉朝畫外,眼底似乎微含淚,神卻堅毅無畏。劉、楊二位史站在他后半步,同樣沉毅地看向遠方。
三名正末、沖末齊聲合唱:“非是英雄豪放,還是斯文未喪……經邦,綿綿萬國昌;安邦,元元四海康!”
畫軸轉,展出千里蔥翠草場、萬頃碧海波滔,關外雪山連綿,南方梯田如畫……都是大明天下的風。
這些風景里還有不按著徐霞客他祖父幾度回鄉、赴考時寫下的游記畫出來的,更多的則是盤里的景,所以混了不外國風景。
反正這一句唱的也是“綿綿萬國昌,元元四海康”,畫進來也不算錯。
這些景卻又勾起了游客們這兩年看連環畫中邊關將士北復失地,錦衛東收倭國的豪,滿座客人幾乎都要站起來喝彩。崔燮滿耳朵只聽著人議論:“那幅汪洋圖是不是錦衛里畫過的?”
“錦衛里畫了復套,朝廷說復就真復了;那平倭畫得還早,也不知幾時能平。”
“急什麼,這才復了套,外頭大寧衛和關東、天山一帶還都沒打下來呢。我看那千里草原可比大海強,我略會騎騎馬,可沒坐過船!”
“草原貧瘠,怎抵得上海外金銀如山。我聽說日本國是產銀銅的,滿喇加那頭兒的泰西諸國出產山海樣多的香料、黃金,還有比番蜀、麥更好的糧食,吃了能長壽哩!”
“對對對,我也聽一個道士說扶桑國就在他們那兒,遍地都長著人參果呢!”
……
畫影已然結束,座上的客人卻都不肯,興沖沖地談著出海的事。有幾個議論抱石居士究竟是誰的,聊著聊著也金銀、長生的話題引過去,把人扔到腦后了。
若楊大佬知道這事,也不知他是該高興還是傷心。
崔燮笑著喝了口果,把杯子撂到中間的座位上,謝瑛那杯恰好喝干了,便順手接過來啜了一口。
他們帶進來的零食也吃得差不多了,兩人拿著剩的一點米花,把紙包、竹簽子和竹筒帶到棚子外丟掉。這些垃圾也有專人看管,廢紙可以拿去換錢,竹筒、竹簽送到窖里燒竹炭,可以代替活炭濾水。
京里的井水也是苦水多、甜水,要喝甜水得拿銀子買。不那麼富裕的,經不起天天買水的人家,就拿碎石、細砂、竹炭層層濾過井水,吃水、做飯時就不那麼口了。
錦榮堂打從數年前就開始賣竹炭,差不多了宮胰、桃花兒堿一樣的拳頭產品,伙計們盯在這里收不要錢的竹子,順便也回收了逛園子人扔下的垃圾,算是一舉兩得。
崔大人領著夫人視查了幾員工工作,這才志得意滿、心滿意足地離開花園,回家過團圓節去了。
在黃家花園共賞了三天《青蓮記》后,他就把畫影挪到了男主原形李東學士家里,邀上前一輩作者們共賞新作。
李東、劉瓚、楊應寧三人被誣陷時,他們還都是無權無勢的詞客,只能看著太監專政禍國,卻無力救援;而如今他們都已是朝廷棟梁之臣,天子仁厚、太子聰明賢孝,又都是不寵用宦豎的,當今國事比當年不知要好上多倍。
他們這輩子竟趕上了這樣的盛世,可說是三生有幸,天佑大明了。
眾學士看得唏噓不已,錦衛們在謝家園子里看這畫影時,卻都是滿襟英豪氣,個個兒都覺著自己就是那畫中的謝鎮,傲骨嶙嶙,不權勢威脅,能保護朝廷正臣。
看到后頭四海風的時候,出過洋的姚都僉事、大徐僉事和王僉事更是極為激,指著畫面喊道:“我們見著的海正是這樣的!我們在外洋見的就是這般千里水面,除了茫茫天海什麼也見不著的樣子!崔學士怎麼畫得這麼好,連那海面浪花兒都跟別人不一樣,這可比只勾了墨線的連環畫兒好看!”
他們講起自己出洋的經歷就有些剎不住車,看著哪幅畫兒都像在外國見著的景:那山頭頂雪的小矮山也像,那碧湖峻峰也像,那大片生著蘆葦的鏡湖也像,那連片水田……那倒不像了,外頭沒有大明這樣的好田地。
他們遭到了沒能出洋的同僚們一致的嫉妒和鄙夷,夸不下去外頭的景了,又夸他們買的械和炮藥好,賊忒兮兮地笑著說:“我們回來路上,還遇上掛死人骨頭的外國海船哩。那麼點兒小船,敢拿炮轟我們,咱們船上裝的可都是上千斤的重炮,敢轟咱們,咱們就轟過去,一炮就把那船砸爛了!”
王僉事挑了挑眉道:“那掛死人骨頭的還算好的,回來時在浙江外面還遇上倭寇了,你們猜怎麼著?那倭寇船連個正經炮都沒有,炮彈又小又慢,都打不到咱們船上!本不用上炮,就咱們福船略略一撞,那些倭寇船就散了!”
船上還真有金銀,可惜太重了撈不起來,只能由得它們和船一起沉了。
三人一臉可惜,聽他們講過這故事無數遍的同僚們又嫌棄又約心生羨慕,不知何時自己也能駕船出海,破幾條寇船,平了那將軍幕府,弄些金銀寶,風風地回來向天子報功。
謝瑛為指揮使,又認得翰林學士,還連著閣,總能多知道些消息,悄悄告訴他們:“如今朝廷策略在北,一時顧不上這麼個彈丸小國,不過近年來朝廷不是常得‘新大陸’來的好糧食蔬果麼?聽說圣上有意再派船隊下西洋,這回卻不只是在歐羅繞兩圈就回來,還要去傳教士們說的新大陸,卻不知誰有這膽氣,敢過萬里汪洋,去那片土地看一看了。”
那片新大陸據說有連綿千里的好土地,土人有的是黃金、珠寶,地里到都產番薯、麥這樣的珍奇糧種。他們若能遠懷土人,令他們國王大明天恩,請求封貢,可就不只是賺錢、賜這樣的小事了——
哪怕千百年后,史書上也要記他們一筆!
作者有話要說:
“利名途禍患端”“常記三緘口,常懷一寸丹”“怕人翻覆波瀾”——楊廷和【雙調·水仙子】
“昌時盛世諛蔽”——康海【仙呂·寄生草】
“報不盡皇王圣,剝不盡英氣豪,盡忠孝正當吾曹”——常倫 【雙調·水仙子】
“……青萍一劍抬,寒芒兩刃開,誰許雄在!”——李開先 【南呂·一江風】
“人固堪愚,天豈堪欺”——忘記記原作是誰,找不著了
“心腸兒窄,氣兒……尚兀自撥火挑燈,一里添油加醋……”“篩破的鑼,擂破的鼓”——白嶼【鎖南枝】
“非是英雄豪放,還是斯文未喪……經邦,綿綿萬國昌;安邦,元元四海康!”——薛論道 【商調·山坡羊】
順便科普一下玉米,我原來只看了洲傳中國的作相關的論文,不大清楚玉米傳中國之前的狀態,一直有點心虛,今天又看了一篇《新大陸玉米在歐洲的傳播研究》,作者四川大學歷史學博導張箭,這篇文章里寫到玉米起源于中洲,早在七八千年前,玉米就已被馴化了長19-25毫米不等,有4-8豎行玉米粒的型態,和它們的野生親屬蜀黍已經不像了。
考古發現,從公元前3600年到公元1500年,玉米在當地人馴化下,已經長得和現代玉米差不多了,型增大了十幾倍,并和野生近緣植(可能就是玉米的祖先,我看了個玉米起源的文章,沒看太清楚)墨西哥類蜀黍雜,已經定型為各種食用類型:有甜玉米型、米花型、面型、凹齒型、燧石型。
引進歐洲時,歐洲小麥的種收比在1:5,玉米已經有1:25-100了,絕對產糧食。
后面的我不再抄了,只想說玉米不是中國人馴化的,而是當地人已經馴化好后才傳歐洲,再由歐洲人傳中國的,而且很早之前就和類蜀黍分化開,外型完全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