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既然要建狀元圖書館, 北京也該建一個, 不可厚此薄彼。且翰林院里見呆著好幾位狀元,北京新館開業時, 還可以拉他們一塊兒來剪個彩, 填鏟土, 借借這些即將名垂青史的大佬的名氣。
崔燮外院帳房們做好預算,除了南下要用的銀子外, 另分撥出一部分建狀元館。館里也不擱什麼珍本善本, 一律只放科考用得上的參考書,每本多放幾套, 再從老家拉幾車出村價的便宜皮紙, 供人免費抄寫。
他在遷安就有過建館的經驗, 如今也是依樣來辦:先在南關偏僻賃一五進的敞闊院子,找匠人蓋起幾座小二樓,上層藏書,下層做閱覽室, 讀者找著想要的書就在下層看書抄書;院子最外的倒座房改辦公中心, 初次進館的在此押金辦證;二進大院里一座廂房給居安齋開分店, 有在館里看著不過癮,要買書的就可以進去挑。
這圖書館既要建在偏僻地方,恐怕周圍賣東西的不多,還得辟個院子建個水房、食堂、小賣部,招些人手……
不不,不行!不能自家干!
他現在可是連中兩元的天子門生, 翰林院從六品修撰,清流中的頂配清流,捐建圖書館的慈善家,也該艸起“口不言錢字”的人設了!索食堂不賣飯菜就建幾個大蒸箱供學子熱飯,再招幾個誠實本份的店家在偏院里開小賣店,賣些葷素冷食、米飯饅頭,抄書用的文之類,圖書館員們盯著不許他們大刀宰客就行了。
崔燮認真劃完了計劃,數了數需要的圖書館員,深刻覺到自己不白穿這一回——這是給同行創造了多工作崗位!還給大明朝拉GDP了呢!
他興沖沖地吩吩人賃院子、備辦書籍,到木匠那里打梯形書柜、收書箱、長桌長椅、箱帽架,挑本分勤懇的小生意人在圖書館里開店。
也不只要做這些準備。
要建個圖書館,供那麼多人在里面讀書,也不是自己掏點兒錢就能干的,還必須向當地府報備。他在遷安建館時是得了戚縣令大力支持,辦了公立圖書館的,如今要建也得跟順天、應天兩地府報備一下,最好還要找幾位朝中大員撐腰。
崔燮認得的大佬不,可自己份太低,別人不一定要關照他,還是請老師出手幫忙更安心。他做好了建館計劃和預算,便帶去了學士府,請恩師李學士審閱這計劃。
李東看得眼前一亮,抖著計劃書問他:“這狀元館就和你在遷安建的那個藏書館一樣,可供貧苦學子、普通百姓隨意供閱書籍?”
崔燮點了點頭,微微彎著子答道:“和遷安那個不全相同。那是戚縣令所建,算是縣產,我不過捐了個院子,這回卻打算自己獨力建,要冠個狀元館之名。”
李老師看著預算上上千兩的銀子,問道:“兩京齊建此館,花費可是不,你手上的銀子還夠麼?若有不足,我幫你找人要銀子,老師也有幾位頗有家產的親友,這等造福天下士子的事,用不著和他們客氣。”
老師在家守了一年孝,倒是越來越有臺閣大佬的風范了……
崔燮心下暗暗嘆,笑著說:“我原是想自己投銀子建館,就取名作狀元館,請翰林院幾位狀元前輩題詞奠基,也算是給進去的人搏個好意頭。若是請眾人捐資立館,那題狀元就不合適了,索請先生替我取個文雅的名字吧?”
李東笑道:“改什麼名字,只在院豎個石碑記上咱們建館的始末,碑上加他們一個名字就行了!我看狀元館這名字都不夠合你這建館人的份,索不如兩元館,徐學士給你題個匾掛上。你是會試、殿試兩元,掛在牌子上給那些后輩書生看看,豈不更能激勵他們讀書上進?”
不要!兩元絕對不行,聽著跟學校門口的兩元店似的,太丟臉了!
崔燮急輕搖頭,輕咳了幾聲才說:“既然恩師不取名,那就還是狀元館好。就在南北兩京各建一座——兩京有國子監,讀書人最多,先方便兩京學子看上書,別恐怕也有人看出好來,彷著建了。”
遷安畢竟是個偏僻縣城,就是建了再大的圖書館,放到整個大明也沒什麼示范效應。兩京就不一樣了,朝廷員、南北方士子都聚集此,圖書館的好一旦顯示出來,說不定就有人跟著修建,甚或是朝廷出資建館,更多人有機會識字看書。
那就還該在館里放些《居家事類大全》《考工記》《齊民要》之類的實用書籍,若是百姓能照著農書耕作養,或許還能提高糧食產量……
崔燮默默思索著,李東也不催他,等他回過神來才說:“你這份文書我留下,回頭幫你寫幾封信討要銀子,什麼時候你那狀元館建,也帶兆先兒進去看看。他去歲年底便已出孝,卻為我的緣故拘束在府里,怕是寂寞得很了。”
崔燮看了一眼師弟的院子,應了下來:“若師弟讀書不忙,也可到我家住住。我家見有兩個弟弟兩個弟子,平常除了讀書,早晚還要跑步、練武,兆先師弟跟他們一道練練,對子也好。”
李老師笑道:“你還是這麼細心。不過今年已改元弘治元年,馬上要修實錄了,你必定是沒工夫帶這麼多孩子的,就先不他去打攪你了。其實兆先這一年多子已經好了許多,我還帶著他練你那呼吸功法,不說他小兒家,連我都覺得神健旺許多。”
崔燮聽見“實錄”二字,不由想起封印前翻找出來的鋪天蓋地的般起居注與詔、誥、赦、制、冊文、諭、書、令、章、表、議、疏、封事、奏、狀、記……不由得輕輕打了個寒戰,著額頭嘆道:“那這藏書館弟子就全托付恩師了。如今元宵假不剩幾天,我還是回去再安排安排家人去江南的事。”
元宵前后雖有十天長假,不仔細儉省著過也就似流水似的過去了。崔燮意識到上班之后再不會有好日子,便抓這元宵長假最后的工夫,請錦衛謝大人一起趁夜走百病、看百戲雜耍、新出的盜版錦衛雜劇、到各大佛寺燒香許愿吃素齋。
到正月廿一,元宵假結束,他總算不虧負新年兩個加起來長達十五天的假期,帶著滿心妙的回憶回到翰林院當值。
回來后,就要開始修起居注了。
不只是翰林院見在任職的諸員,就南京翰林院侍讀、侍講學士,因病休假或在家丁憂的幾位北院學士也都收到了回京詔命。二月己未,新天子特地下詔奪,要李東起復充修撰,李東卻不肯就去,而是上疏乞請服闕再歸去。
天子諒他父喪在,不加迫,許他服闕后再補原,仍預修實錄之事。
李東上表謝過天恩,繼續閉門守孝,倒是時不時把崔燮過府,問問弟子修實錄的進度,教他如何增刪文字。
崔燮有盤在手,看過的文字都能轉換腦TXT,寫史料時宛如開卷,字字準,回去給先生念出來時自然也沒毫錯誤。李東閉著眼聽他寫的文字,偶爾給他改些用詞不夠清通之,卻在史料上挑不出任何病,難得地夸了他幾回。
修史要的就是這樣的謹慎,做也得有這樣的謹慎。只有兢兢業業、如履薄冰,才能將政務理明白,才能擔得起國家大事,以后能堪大用。
李東怕給弟子夸出驕矜之氣,說的并不太多,只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明白恩師寄之重。
當著弟子不能多夸,背著弟子就不用太收斂了。他不只跟師兄弟、同年、好友顯擺自己有個過目不忘、史學貫通,文章神味淵永的好徒弟;還人送信給在南京守備的岳父國公朱儀,讓他關照崔家人在南京建圖書館之事。
朱國公也是個好名、好才子的人,不然就不會把兒嫁給李東這麼個年紀不小的窮學士了。這麼多年婿都沒找他要過錢,這回竟特地寫信找他,卻是他捐資出力建這種能流芳……起碼幾十年的藏書館,朱國公讀罷書信,喜得直拍桌子。
“賓之啊賓之,不愧是我朱某人的婿!他心里果然是記著我的!”
國公朗笑三聲,連忙人收拾銀子,喊了兒子過來:“你外甥,我那狀元外甥孫兒要派人在南京建個供窮書生白看的藏書館,這事你做舅舅的得盯著!你先替他尋個上好的大宅院,等你狀元外甥的人來了……”
世子朱輔無奈地看著父親,低聲反駁了兩句:“人家姓崔,怎麼了咱家外甥……父親這親戚也未免認得有點遠了,咱們認人家也不能認哪。等兆先、兆同他們兄弟哪個中了狀元,那才是我的狀元外甥呢……”
什麼不認,師徒不就跟親父子一樣嘛!
他父親只當沒聽見這敗興的話,帳房趕撥銀子置地,買城里好地方的大房子,準備整塊的漢白玉石,好等著他婿或是崔狀元的文章過來,匠人刻“建南京狀元藏書館碑”,再刻上他國公朱儀……
罷也,順便也把家里那幾個不的兒孫也添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