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瑛派家人去尋錦衛的人幫忙, 往城中慈濟院、尼庵、丐戶聚集尋找徐氏, 自己與崔燮循著城外瓦舍戲院找人——畢竟才三十出頭,又當過宦人家的夫人, 頗有幾分姿, 也難保不被人騙賣了。
兩人尋遍了城外唱戲的、唱曲兒的、走高絙的、弄幡的、跳丸旋盤的、跑馬賣解的;還到夜市看那些挑著擔兒賣熱茶飲、點心的小販, 看徐氏會不會藏其中。
可惜他們費了一天一晚的工夫,又搭進去許多銀子近觀那些人, 也沒尋著徐氏, 甚至也沒聽說過有相似的人。京里巡城的衛所千戶與校尉、力士到各巡邏時也會替謝鎮問一聲,然而一連數日詢查下來, 卻沒問到有誰見過這位出京時曾被半個京城人圍觀過的出名罪婦——
就好像沒進過京一樣。
謝瑛親到崔家, 對崔氏兄弟說了此事。崔衡雙眼瞪大, 兩行淚水就如懸河決溜,滾滾而落。他咬著咽下哭聲,雙膝一屈跪撲在地,苦求兄長:“我知道我娘害過兄長, 罪不可恕, 可畢竟是我的親娘, 求大哥幫我尋回來。只要母親能回來,我就愿分家出去,在外面侍奉,絕不來礙你的眼。”
崔燮嘆了一聲,扶起這個至懂得了親的熊孩子:“徐娘子雖有過惡,可已經了律法懲治, 我也不會再記舊惡。畢竟是你的生母,我看在你這弟弟的份上也會盡心尋的。只是咱們這麼找都沒的消息,就有可能是本沒京。”
崔衡驀地抬頭,吸了吸鼻涕,啞著嗓子問道:“難道去找父親了?”
也有這個可能。
徐氏母子被發配出京時,崔榷還沒到云南當參議,可是后來崔燮把服侍崔衡的小海京也送去了福建,這小廝到那里要討好主母,定然要把家里的事都告訴徐氏。
那時京城崔家是他崔燮一手遮天,徐家也不認這個犯罪的兒,徐氏有可能覺著回京無,就去云南求前夫收留了?
崔燮想了想,握著弟弟的手安道:“我這就安排家人分兩路尋人,一路去平海衛尋徐娘子當初的相識,打探是往哪走了,一路去云南尋父親大人,他那里也有差可以幫著找人。”
他人把二公子扶回房里,破例減了他一天的作業,這孩子哭夠了先睡一會兒,自己了崔梁棟來安排南下的隊伍。
崔大管事過來前,謝瑛便依在他耳邊低聲問道:“你要是用人,我也幾個家丁跟著他們去?平海衛那里是駐守軍把控,我這個錦衛鎮使的名字比你翰林好用。”
崔燮笑道:“不必,這趟找人倒是其次,主要是該人去南方采買東西了。正好居安齋也要帶些書版去南京開分店,等二月開河之后就他們包船下運河,這大冬天的趕車出門又冷又苦,我做家長的也不忍心。”
他心疼家人,倒不怎麼擔心流放在外的徐氏。
徐氏母子流放出去時,他是收拾了崔衡所有家當給押送的錦衛校尉,他掂排著給們母子花的。聽崔衡回來說,他回來時徐娘子手邊還有幾十兩銀子,雖然在這崔府不算什麼,但若按著平民百姓的過法,也足夠過幾年食無憂的日子了。
再說還有小海京在邊陪著徐氏,也能幫干干活、掙點錢。
崔梁棟當日是尋著了一位去福建上任的武,拿著崔參議的帖子求那位人幫忙捎人過去的。有這位人和崔老爺的面子,平海衛的軍收人時也答應了幫著他們看著,不會小海京騙了徐氏的錢跑了的。這小廝今年也當有十八、九了,正是年富力強,能賣力掙錢的年紀,養徐氏一個婦人還是養得起的。
們主仆若還在福建,必定能過下去,就是往京里走,有個壯男子跟著,也不容易人打劫。今春這趟南下采購卻是事關家里這幾間鋪子未來發展的大計,還有他早計劃好了要送男朋友的一項大禮,必須得準備得周全再周全、謹慎再謹慎。
他微微瞇起眼,朝著謝瑛神地笑了笑:“我有件東西想送給你,這次要他們順便采買回來其中一個配件,可不能你家人跟去,不然你就知道我要送什麼了。”
送禮貴在神,要是被送的人知道了是什麼東西,就差了好大趣味了。
他直等到謝瑛離開,才召了崔良棟和兩位掌柜的、清茶鋪的劉管事來,研究起了今年的采購計劃:今年除了依例要買的布料和脂、香料,還要在南京周邊買個莊子,莊里種茉莉、玉簪、玫瑰、排草等香花,除供蒸香用,就在當地買便宜的炒青茶葉,窨制花茶送至清茶鋪子賣。
這是他們南下的一大要務,由劉管事從莊上挑人,安排在南京落腳;此外還要安排幾個院老人兒去福建平海衛打聽徐氏和小海京的下落;最后且也是最要的一樁,就是到了閩粵一帶,要想法買著大片清的進口水晶,匠人磨和眼鏡片差不多大小的圓片,能多買就多買些。
京里雖然也有賣眼鏡片的,不過價錢實在太貴了,一雙水晶片就能上幾十兩銀子。而廣東一帶有販運外國寶石的海船,剛從船上下來的上好水晶石只須幾兩銀子就能拿到,當地也有擅加工的匠人,打磨打磨就是合適的鏡片。
他跟謝瑛頭一次幽會時,就打算做個清末曾十分流行的“西洋景”出來,謝瑛看個傳統手工畫片。
那東西部是什麼結構他不太清楚,不過他曾在街上看過一回:就是大木箱里放上些畫片,箱表面鑲有八鏡。擺攤的人一面打鑼唱曲,一面轉里面的圖畫,觀眾通過鏡觀看里面的畫片。有的鏡甚至是紅綠兩片的,可以造偽三D效果。
箱子里面的轉裝置可以找那位給他祖父做病床的木匠來弄,畫兒麼……他也研究腦的盤很久了,唯一差的就是這鏡片,買回來就齊活了!
他想著未來跟謝瑛共賞自己主演的小畫片的經歷,角便不知不覺地翹了起來,對幾位管事說:“那鏡片一定要毫無瑕疵的白水晶磨的,我要拿來做一件玩,做得好還有機會進上哩,萬萬不可敷衍。”
幾位管事聽說他要買鏡片,都還擔心著他年紀輕輕就花了眼,會不會影響前程。聽聞是要做玩的,倒都悄悄松了口氣,不管他要做什麼,都拍著脯說:“我等回去必定采買的人牢牢記住,挑著最好的真正的水晶買,絕不讓他們被人騙了!”
回去就帶伙計們到京里最大的首飾鋪子看看上等水晶的,到南邊兒買不著一樣好的都不要!
幾位管事記下了開年的采購計劃,又上厚厚的年度總結,燃燒著一腔激回去做事了。崔燮又找了計掌柜和崔啟過來開會,研究在南京建居安齋分店的事。
南京是六朝古都,風流繁華地,也是南方才士聚集的中心。他們居安齋的書已賣得火遍了北京周邊,接下來就是開拓江南市場,讓唐伯虎、祝枝山、康海、李夢等未來才子都讀著他編印的書長大出仕,未來再發展他們書齋旗下的編劇。
就好像現在的楊廷和大佬和王狀元、梁狀元他們似的。
等現在這群大佬慢慢熬部院堂,首宰輔,沒那麼多工夫寫文稿了,后一輩的江南四大才子、前七子們也都該踏仕途,網羅進他的錦衛連環畫、大雜劇系列了。
而且南戲并不似北曲這樣只有四幕,是可以隨著劇往里添的,就如電視劇和電影的區別——他們的錦衛大雜劇也可以改編七十幕的錦衛連續南戲嘛!
江南才子們多都能寫寫戲曲,其中前七子領袖康海還是寫出了《中山狼》的著名劇作家。他們居安齋現在就開始在南京賣科舉書和新進士經驗集,等這群名士看著他的書考進了翰林院,能好意思拒絕他這位堪為半師的主編的邀請嗎?
就是他們不看參考書的面子,在翰林院這種清水衙門待久了,還能拒絕得了厚潤筆的嗎?
不能夠!
分店是一定要開的,計掌柜便主說:“咱們店里的伙計也有不常跑南方的,但若說到新地方開一座店鋪,卻是沒那麼容易的,不如我與小兒同去,先打開局面再從底下慢慢挑人……”
如今老店那邊,崔源已經弄得得心應手,不須方伙計再幫襯著,方伙計進京幫崔啟盯著,京里的居安齋便不至,他們父子騰出子正好下南京。
崔燮思襯了一陣子,問道:“計掌柜的子無恙乎?南方冷,這般天氣過去容易勾人疾,倒不如先讓小計掌柜跟著船過去,莊子上也要挑幾個人管那邊新買的農莊,到時候有劉掌柜挑出的人幫襯著他,你們又都是劉家來的……”
計掌柜卻仍是不放心,覺著兒子在這邊雖能執掌一家分店,可畢竟北方書商,又有做的主人家依靠,做什麼都容易。到了南方,人風土都與北方全然不同,書商又多,單他一個人到南京怕打不開局面,誤了主人家的買賣。
崔燮到了如今這地步,其實也不是很在意賺不賺錢,要賺的已經是天下才子名士了。他微微考慮了一下,仍對計掌柜說:“京里仍是離不開你,便小計掌柜帶著幾個得力的伙計、用的工人和科舉書雕版,隨著崔家這幾店鋪合租的大船下南京。到那里先訂下一好宅院,若能賣出書就賣,賣不出就像我在遷安時那樣建個藏書館,先人習慣了讀咱們家的書,再在書館里單辟一個賣書的書室。”
江南富庶,想來從圖書館看著好書,肯花錢買的人也會有不。就是看的人都不買,他也還供得起一座圖書館,就像在遷安時那樣做公益事業,在江南才子心里烙下他崔燮崔狀元的名頭就是。
“索先建他一座藏書館,名字就題作‘狀元館’,咱們是貨真價實的狀元捐的,不怕他們不進來沾文氣。居安齋另租在藏書館旁邊的院子,讓那些看著書好,想買了自家回去看的人都能買著想要的——唯錦衛連環畫要先在書齋里賣了,隔兩個月再收書館中,那些人忍不住追最新本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