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安齋的總店大排長龍, 全城讀者都要往他家排隊買書, 唯有一個地方特別優帶，是有流售書車上門送書的。

自然就是國子監門外。

那車子就靜悄悄地停在國子監對面。車壁朝外的一側掛有“居安齋售書車”“專供國子監”的艷紅條幅, 十分打眼。看守監舍大門的軍士和出的齋夫們也不驅趕他們, 反而趁休時去車旁站著翻看, 口袋里銀子富裕的就自己買一本，還有齋夫特地出來給學生代買的。

連國子監的教們也有齋夫代購的, 趁著不講課時, 躲在值房里看。

崔燮中午過去補習時，一進門就見三位同值房的教手忙腳地往袖子里、書堆下面藏著什麼東西。

小小的、橫寬的、薄薄的一卷……一看大小就知道是他家印的《錦衛之風起云涌》第一冊。

王、劉二位助教一個把畫冊塞到袖子里, 一個索就只拿本書翻開上, 和現代小學生上課看閑書, 拿著正經書當掩護一樣。他們倆的位置靠外，只等崔燮過去讀書做題，就能接著看他們的畫本。唯有謝助教是要教他的，生怕這學生坐久了看出什麼, 便把書塞到了最深層。

崔燮本想裝著沒看見, 可他坐下之后, 發現謝助教藏書藏得太匆促了，那本畫冊直接掖到了他坐的這邊，出來的邊角都卷了。

三錢銀子一本的畫冊，都夠買一張桑柳木的紅油桌了，壞了多可惜呢？而且那畫冊還是圣人他爹帶團寫的稿，留到后世都是有收藏價值的！

崔燮實在不忍心, 站起來指了指出來的卷邊書頁，垂著眼恭敬地說：“先生，這里有冊書卷邊了，怕久了要壞書頁，先生可來整理一下吧？”

謝助教心頭驀地一警。但看著看崔燮目不斜視，覺著他不像是看出了什麼的樣子，又實在舍不得壞了書，便他往外挪了挪，自己去把書堆挪開，拿出了那本被卷了的連環畫。

還好，只是右下角卷了邊，書頁沒被皴皺。書封上那幅安千戶左手橫刀架住假尼姑，護住后幾名驚的圖畫也沒折。

他輕輕吐了口氣，平書頁，忍不住又想看看里面的彩頁沒壞；看完彩頁又不想看繡像；看了兩頁就又想接著剛才安千戶擒住假沙尼那頁再看兩眼……

他剛看完和市面上的《安千戶智審沙尼》戲相重合的部分——就是安千戶擒獲假扮尼姑的拐子，著線索，用封云作先鋒端了藏在城外的賊窩這段。

這些舊容只用了十幾頁畫紙配著簡單文字待的，再之后就是安千戶帶著賊人回到鎮司旨，而謝鎮使審問之下，發現賊人背后還有更多同伙，正在京畿各擄拐子。從前他們擄來的人，也被轉手藏在了天津某，但這群賊人份不夠，沒能審出詳。

謝瑛便即請旨，調卷頭彩頁上印出了全彩像、還題了詩句的的大小徐千戶，與安千戶一道深調查。

兩位徐千戶同手足，配合最默契，便配合著去天津尋賊蹤；最初抓人的安千戶帶人清掃賊窩，尋找更多線索；謝鎮則在智囊李千戶與從前的副手，現任前所千戶姚敬輔佐下調閱查看各地卷宗，匯總更多線索。

小徐千戶最先找到了賊人。

他飛檐走壁，行如神，潛賊人在天津的老巢，從窗外聽得一個消息——他們的大本營不在天津，而在海外。天津只是這些賊人的據點之一，過不久就要將擄來的人與財裝船出海。而他們在各鄰海之地都有這樣盜竊擄掠的窩點……

他正要再聽下去，卻被里面一名矮小的倭人發現，賊人們拿著強弓努，鋼倭刀追殺他。小徐千戶武功雖高，卻敵不過一片箭矢齊，幸好大徐千戶跟在外頭接應，及時率力士們沖殺進來，在賊人藏的樓下放火，借火勢救下小徐千戶，又抓了幾名真倭。

謝鎮一見便認出了倭人，猜出了他們驅使盜匪，要擄掠大明財帛子送往本國。

蕞爾小國，竟敢侵犯皇明！

謝鎮震怒，立刻上表奏請圣命，調十四位千戶共同緝查此案。

十四千戶進堂領命那幅畫是頁的大圖，畫得極是宏闊磅礴。敞闊的錦衛大廳上并立著十四位裳、舉止差相仿佛，相貌、神、態卻絕不相同的錦衛，每位臉側都寫著他們的職位，份，讀者們一眼便分個清清楚楚。

眾千戶們的材高矮其實有起伏，胖瘦也略有區別，但一翻開那書頁，就給人一種軍中人整齊劃一，神昂藏的氣勢。

他們大明武師的氣勢！

謝助教自己就是府軍前衛的軍戶出，對這樣的畫面最深，卷再三，實在不忍釋手。

再之后的劇更是湊激烈，每一頁的畫面與配圖都驚險備至。

留在京里的安千戶、大徐千戶將兩線索合一，終于查出了倭寇在天津最大的窩點，以及他們用海船運人到東瀛的事。只是他們運人的海船混在天津出海碼頭眾多商船中，機靈活，隨時都可撤回深海中，他們從陸上難以抓著。

正在為難時，錦衛智囊李千戶憶起了當初易州山場案主管于秀誣陷主管史一案。那樁案子里，封云親山場臥底，尋出山場管事于秀的私帳，終于證明其誣陷獄史，將于秀繩之于法。而今他們既無法從外部摧毀賊窩，他便想了個里應外合的主意，建議謝鎮再派人到倭寇窩中臥底。

可那些賊子近日被錦衛掃得風聲鶴唳，封云這個老牌臥底安不進去。謝鎮思忖良久，決定讓對賊人最為了解，外形又最合適的安千戶扮作良家子，使賊人將其擄掠回去，路上留下暗記線索，等到海船上再里應外合，一舉擒下賊人。

安千戶不計名，毅然領命！

謝瑛盛贊了他以朝廷、百姓為重的神，人尋了會化時興妝樣的婆子替他妝扮，又做了合的裳，把他打扮。

畫書最后一頁，正畫著后堂房門推開，出個打扮周全的安千戶。他背著畫面而立，穿齊襦，垂肩擰，微微回首，出一點的臉頰和滿頭如云青。

封底便是這一頁的彩印圖，圖右側龍飛舞地題著王狀元那首“雙環雜佩搖丁東，年通籍明宮”。

“怎麼就停在這里了！”

至把正臉轉過來吧！

謝助教恨不能再從后面翻出幾頁，卻著實翻不出來，急得失聲了出來。崔燮正在下面寫著“食與兵”的策問，聽他驚問，便抬起頭簡單答了一句：“下個月就有了，這套畫本是連載的，每月初八刊發，不占節慶日子。”

他是好意解答，怕助教尷尬，然而助教被學生知道了在看閑書，心里越發尷尬，簡直想掩面而逃。他無措之下，隨口問了句：“你怎麼……”

話未說完，他就想起來居安齋主人曾是崔家的家人，他們書齋印《科舉必讀》還是崔燮幫著主持的，那麼這本畫書，他肯定也是早已知道，甚至看過的了。

……正備考的學生，竟不好生念書，看起了這種東西！

教本能地就想督導學生向學，然而一句放還未出口，一件更他急切想知道的事又泛上心頭，迫得他沖口問出：“龍泉士究竟是何人？單憑這句詩，就斷乎不是尋常酸儒寫得出的東西！”

龍泉士究竟是何人？！

遠在宮城南面，鎮司里，書中的安千戶原型，上前所安筠安千戶也發出了同樣一聲振聾發聵的疑問。

那龍泉士有什麼用意，為何十四所千戶里單單寫他扮了裝？他也不說非得讓哪位同僚擔上這事，可那士怎麼不封云扮呢？封云那院本上畫得都是大眼小臉的，比他像人多了！這畫師也不知是誰家請的，畫出的人也不像他，他豈有這麼瘦弱？

被塑造了抗倭第一勇先鋒的小徐千戶連聲安著他，比著自己中箭傷的圖說：“我不也一樣他們寫弱了麼？你還更有勇有謀，我卻在探聽消息時就人傷，還要靠徐大哥救命哩！”

他雖然這麼說著，心里倒覺著這義勇先鋒的形象合適他，雖然了傷，沒能一人獨挑賊窩，可也顯出他的智勇雙全、悍不畏死來了。且不說他們的形象，這畫本的圖畫的也不錯，與他們本人真有點相似，裳也漂亮新奇，連配的詞都比從前他找人寫的，唱一本戲，有半本都是從舊戲里摘詞兒的院本強多了。

何況安筠只是在畫本里男扮裝，又沒給他畫扮男裝的，也不是什麼大問題。

同樣莫名其妙就了抗倭英雄的大徐千戶也含笑勸道：“安賢弟雖在畫本里扮了一回裝，但這是為國為民的犧牲啊，那些買了畫本看的哪個不欽慕你？我們也想能當那深賊窩，生擒倭寇的，可那些個龍泉士什麼的看不上我們哪。”

姚千戶亦是悠悠地嘆了一聲：“你們都是有彩畫兒的人，還有什麼可挑剔的，且看看為兄我，除了那張十四所千戶都在的大圖里，哪里還能找得著我？便是在那張圖了，我也是材最胖、最村的一個，襯得你們這些人都俊秀多了。”

眾千戶都笑了起來，又都展起了安千戶裝后會是什麼樣。若只是現在這張臉戴著假髻、穿個兩截的子，大伙兒看著也不帶勁兒，總得畫個王窈娘似的才行。

安千戶冷笑道：“但凡他還出下一卷，我就都先買下來，把有裝的那頁撕了，撕完了再轉手賣把你們！”

眾人連忙討饒，賭咒發誓說不會看了畫書里他裝的模樣笑話他。待安千戶不在，背地里卻有不位千戶開了盤口，賭他扮裝后不，會挑哪位千戶扮他丈夫、兄長、家人……配合他扮一家人。

而離了那幾位千戶后，安千戶自己也收起了憤憤之，滿面笑容地看著圖冊：“……年通籍明宮。每逢天子賜……天子賜……什麼時候我真能遇上這麼個案子，斬他十個八個真倭首級，也跟謝大人似的，天子賜我點兒呢？”

正月初八才有新書，后頭這一個月得等得多心焦呢。

“下個月也得早早訂上，居安齋印出來第一個送我府上。不過這書，是散還是不散出去呢？”

下月就是新年，年前各家走禮，這些書送后生子侄再合適不過了。可是這書里有他扮裝的畫兒，人看見終究有些……

安千戶對著家里那一摞書發愁，別人卻沒有煩心的，買的只嫌不夠，又家仆排著隊多買幾份送人。這書寫里畫的是大唐開元年間故事，又不涉時事，又不違公義，關鍵是畫得致絕倫，文字滿篇錦繡，送出去不丟送的人的臉，收的人也看得著，不至于擺在案頭上落灰。

豈止是這些千戶，就連藏馬甲后，絕不肯暴真容的作者也沒留書送人。還不只當作小兒看的東西送與子侄輩，而是公然送給同鄉、同僚、家中親友，只不提里面的文章多麼值得品讀，而是說京中興起了最新的印書形式，外鄉人沒見過，他們特地搜羅來眾人開開眼界。

崔家也打包了許多份連環畫，四當作年禮送出去。崔燮給兩位新收的徒弟也各送了一本，他們開開眼界，張齋長一面勸他別慣壞了那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面笑呵呵地收下了節禮，反送了他一小瓶酒和許多貴重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