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已經很涼了,沈寰九洗冷水澡的時候我看著就冷,這會又說出比這天兒還冷的話,我杵在原地止不住輕輕哆嗦。
其實他的話我每一個字都聽清了,可還是難看地咧衝他笑:“快把服穿上再開玩笑,天冷,別冒了。”
我的眼睛逃荒一般從沈寰九臉上移開,視線搜尋到他的服,慌不迭地就去拿了遞到他面前。
沈寰九淡淡說:“髒。”
“我忘了。這就進屋給你拿換的。”我艱難地笑著,莫名覺得自己其實和他換下來的服一樣,是髒的。
轉要走時他扯住我的胳膊,而我本沒有勇氣再回頭看他。
唯獨沈寰九的聲音傳來:“你我不合適。”
聰明的人猜心,傻的人付心。
“我,能改。”著脖子沒回過頭,涼風吹過來把我沾著口水的脣吹得又幹又疼,早就抖得不形。
地上他的影子被束照耀得特別大,我整個人都站在他給予的影裡。
“不用。”很低很低的聲音。
沈寰九鬆手的一瞬間軀很快就越到我前面,他走進那間燈昏黃的屋子,那種殘酷真的就像尖銳地冰錐往我心口最熱的地方刺著。
玻璃窗的他正在套服,後背的疤痕隨著襬放下而完全被遮掩。
他彎腰,開始收拾東西,作麻利。
一種像從裡滲出來的心絞痛讓我用力捂住了口,很短暫的攪痛,但真的很劇烈。
沈寰九並沒有發現,等他過玻璃窗看過來的時候,我正朝著屋裡走去。
我只敢站在門口,看見前幾天才搬來的那隻大行李箱,眼淚就又在不停打滾了。
我低著頭,著嗓子說:“是你說願意陪我幹任何事。也是你東奔西走讓養場開起來。你走,我留……”脣被用力咬住,我鼓起勇氣擡頭看他:“你留我一個人在這幹什麼?”
我的腦袋痛到像被子打了似的,最有幹勁的時候卻遭遇了最不了的事。
都說得到一些必然會捨去一些,如果捨去的是沈寰九,我還去拼什麼?我的希就像鮮一樣陡然蒸發在這片土地上。
他的眉心了一下,緩步朝我走來。
我魯地抓他的兩條胳膊問:“你看,我都哭了,別鬧了行嗎。”
沈寰九看著我:“三歲,我就是個人渣。對姚小宛能絕,對你也能,用不了多久我就會把你忘了,一乾二淨。”
“以前跟我說過的話都不記得了嗎?你答應過我那麼多事,你說到明年的三月九號就和我領證。”我不死心地揚起手給他看,脣抖得厲害:“訂婚戒指還是你親自給我帶的呢!”
“有幾個人知道我們訂婚了?有幾個人看好我們會在一起很久?”沈寰九住我的下,人畜不近的說:“幾個人?”
他的話就像顆不定時的炸彈一樣突然間引我的生活,瞬間摧毀所有想象中會有的好。
這一刻,我再不認爲他對我說的話會是玩笑。
我憋了很久地疑也在這時候問出來:“你突然提分開,是不是和姓霍的有點關係?他是誰?你之前還說要是和你在一起只會遭遇更多不幸你就不會繼續了。這會兒要和我分開一定是會了保護我,對不對?”
沈寰九看著我,角很輕地扯。
他冷漠地笑出來:“那些騙人的鬼話也只有你這個年紀小姑娘會信。知道話爲什麼聽嗎?因爲多半是騙局。費心費力去哄騙一個人高興是個累人的活技,多話會變真的,又有幾個男人對待自己的人和熱時一樣始終如一?三歲,熱過了也就膩了。”
“所以,只是對我膩了?”我更加用力地住他的手臂。
沈寰九的笑染上了殺氣:“是膩了。人都有新鮮,不只是對你,我對養這一行也既排斥又新鮮。今天嘗試了下發現一點也不好玩。沈老頭走後我想了很多,一想到以後要和這種生活在一起我就噁心。三歲,你太笨了,以後就好好待在這幹這行。天一亮我們就老死不相往來,別墅的大門我會換鎖,別來找我,我也不會來找你。”
我屏住呼吸看著他。
沈寰九給過我多夢,這會就讓我痛得多徹底。
他掰開我的手,絕了我的夢。
可現實就是現實,不管好壞總也給人留條能茍活的路,沈寰九給我的路大概就是這個養場和裝有三十萬的一張卡,那張卡是他所有卡里最沒用的那張,就跟平頭老百姓的錢包裡那些餘額幾十塊又不會丟棄的卡一樣。
視線中只剩下高大英俊的他,我一邊滾著眼淚一邊咧著慘兮兮地衝他笑:“你不要三歲了,再留一晚上幹什麼?”
“哦。”他轉去拿收拾好的那隻行李箱走出去。
院子裡停著的車沒多久就不在位置上,那晚我流乾了眼淚,直到眼睛乾涸到再流不出眼淚來。
我親手摘掉了他送給我的戒指丟進了臭水,無名指上發白的那一一時間沒法恢復,就像我仍然帶著戒指似的。
我把手心翻過來,看著和沈寰九手心同樣位置,同樣的橫向傷口,同樣是刀傷。
這是短暫卻記憶深刻的帶給我們的瘡疤。
我躺在牀上,怔怔地著天花板。
十九歲的孩,一心想要話般好的,到今天才幡然醒悟,扶三歲的現實裡怎麼會出現話。
這之後爲了讓自己沒時間去想他每天都過得很忙碌,睜眼就幹活,每晚累到沾著枕頭就睡覺。工人們看我一個小姑娘這麼賣命,他們也不好意思懶,於是養場還就真幹起來了。
臨近年關,整整一百一十天,我在養場裡過了一百多天與世隔絕的日子,每一天醒來都會幻想沈寰九的車會突然開進養場,可卻始終沒有。
六萬只產下第一批蛋後,我又欣喜又發愁,顧著養卻沒聯繫好銷路,沈寰九留下那三十萬也早就花在了飼料和員工工資裡,我不僅僅沒賺到錢,還倒欠了十多萬。
原以爲銷售會很容易,可聯繫了好幾家之後才知道那些對蛋有需要的大客戶和北京其他養場都有固定的合作,我想要進去分一杯羹一點也不容易,而且我年紀小,有幾個經銷商上門看過後都礙於我的年紀覺得我不靠譜所以沒要我的蛋。
“老闆,我兒媳婦生孩子,不能再跟著你幹了,要不你把這個月工資給我結了。”一個四十多歲的大姐在我談崩合作後找到了我。
我哪裡還有錢,今天一過明天買菜的錢還不知道從哪裡弄。
兩條眉被我聚到了一塊:“工資我這幾天拿不出來,等我把蛋賣了……”
沒好氣地打斷了我的話:“我們就是打工的,老闆的生意有沒有問題和打工的可沒關係,我們幹一天就得有一天的錢,這馬上過年了,人家的單位過年前一般都提前發工資,還會發獎金呢。哪有你這樣的?咱老百姓不就奔著能過個好年?反正下午之前一定把錢給我結了。”
我無法反駁這番話,可口袋裡真沒錢,別說是下午之前,只要一天沒找到銷路我就一天不出錢來。
屋偏逢連夜雨,員工們大概覺得苗頭不對,陸陸續續都過來和我要工資,不是說家裡有事就說不好不想再幹了。
我被圍在中間,一言他一語的,我心裡痛苦至極,咬著脣無助地說不出來話。
“和你說話聽沒聽見?”一個脾氣不好的大叔可能是見我悶聲不坑來了脾氣,用力推了我一把。
我的脊椎骨撞到桌角,疼得我整個後背都麻了。
“今天你怎麼都得給!”那人怒指著我。
有人搭腔:“就是,都快過年了,這麼大養場開著誰信沒錢,什麼都欠著也真有你的。你要沒有,打電話給你爹媽來付,朋友來付也行。”
所有的員工裡頭,只有一個人沒和他們一樣對我,這人還是當初沈寰九親自面試的,那時候他一眼就瞧上了他,說他實在又靠譜,脾氣子都好。
忽然想到沈寰九,我更是無助到了極限,腦袋裡的神經一跳一跳的,琢磨著到底該怎麼解決這些事。
正在我無限絕的時候,一通電話解決了我所有的難題,掛掉電話的時候,我激地對他們說:“找到銷路了,而且是全包,價格和別人家的批發價一樣,等等就會有車來拉,那人還在電話裡說要和我們養場長期合作。”
“真,真的?”之前推我那男人結結地說。
我振地點頭,心裡清楚這些人其實都不是家裡有事,只是擔心我一個小姑娘發不出錢才一個個要走,這會蛋有銷路了,他們互相看看,眼神似乎在說要怎麼把自己的話給收回去,畢竟我找的工人都是大媽大叔,在北京工作不好找,他們大多都是離養場近,在這幹活來去也方便。
養場我一人幹不了,找人也需要時間,我給他們臺階下,好言挽留還說會發獎金,他們咧著又衝我笑,一口一個行。
下午我搬了個小矮凳坐在門口等,兩點的時候果真來了好幾輛大貨車。
車隊的最後停著輛黑轎車,我估著應該就是大金主。
我把鐵門打開,車子一輛一輛往農場裡開,而那輛黑的轎車停在我面前。裡頭下來個人,一臉的青春痘,脖子上掛著和小拇指那麼的大金鍊子,整個人瞧著都特別的土氣。
他看了我一眼,叼著煙問:“老闆在哪?”
“我就是。”我說的竟然一點底氣都沒有,生怕又和前面幾次一樣因爲我的年紀而讓快到手的生意給飛了。
他沒多說什麼,直接就讓人去蛋房拉貨過稱,爽快地和我談完合作。
我問他是哪個經銷商,他不說,還讓我別管那麼多。
我又問他姓什麼,他只說是個姓沈的老闆介紹的。
沈這個姓對我有著特殊意義,我衝口而出地問他,那個介紹的老闆是不是沈寰九?
他笑笑說,不是。
我的心就這麼提起來又墜下去。
堆在蛋房裡的蛋全裝上車,我順利用了那人給的現錢把還了些之前的欠賬,還提前發了員工的工資和獎金。
然而這份沉甸甸的喜悅還沒被焐熱,晚上就來了一大票的小流氓到養場找事。
他們個個長相兇狠,手裡拿著鋼混明目張膽就從鐵門翻進進來。
工人們早下班了,只有我一個人在養場裡。他們趁著黑天來,還帶著傢伙,想也知道不會是什麼好事。
我只穿著一棉襖式樣的睡,活一個小姑娘,面對這麼一大羣老爺們,說不害怕肯定是假的。
“你們什麼人,大晚上進來……要做什麼?”我說著話,雙腳卻止不住往後退。
帶頭的人長得奇醜無比,笑起來槽都在外面,牙齒又黃又黑,他還沒完全靠近我就已經先聞到了一像從胃裡滾出來的臭氣。
“小姑娘,做生意要講規矩,我們老闆的生意被你給搶了,你說我們來幹什麼?”帶頭的人說完,手裡的子一下摁倒了我的右。
我猛地把口護住說:“你們老闆是誰?”
“東城的場子,幹最好的那個你說是誰?同行如冤家,你把咱老闆幾年來最穩定的一條銷售線給切了,我們不找你找誰?”那人著一口牙,說話的時候口水都飛到我臉上,噁心人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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