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風陣陣, 吹的甘瓊起了一的細栗,二哥甘霈和青陸驚恐地對看一眼,像是聽到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
甘瓊下意識地后退一步, 饒是經了兩次黃河決堤這等驚濤駭浪之人,此時手都有點抖了,“胡說八道,相鼠且有皮,你怎麼能怎麼能……”
如此不要臉。
辛長星對甘瓊后頭的話心知肚明。
重活兩世, 人看的真切, 臉能當飯吃?還是能找回青陸?本就是他犯下的錯,莫非還要等人來哄他?
青陸從前是怎麼在他手底下討生活的?浴桶都要學著箍的日子,想想他就覺得自己不是個東西。
游廊的燈昏昏, 風一吹燈影幢幢,照下一個眼神真摯、神無比懇切的人。
“牙狼關大捷,世人皆贊小婿承繼甘老將軍戰略大才,將小婿同甘老將軍奉為大庸武神,小婿之功勞哪里配同甘老將軍相提并論?小婿深以為,當今天下, 唯一人能同甘老將軍之功相較。”
生的好看之人,若是擺出了認真的樣子, 那便是再讓人信服不過的,他又這麼鄭重其事地提出了一個設問,把所有人的好奇心都勾了起來,甘瓊甚至都忘記要計較他自稱小婿的事了。
青陸在一旁小聲兒地問, “此人是誰?”
辛長星默了默,眼神投向正專注而聽的甘瓊,帶著些許的敬仰和崇敬——這可是他心拿的分寸, 多了便顯得虛假,了又不足以表現他的真摯。
“黃河決堤,萬萬黎民流離失所,三百余年來,無一人可徹底治理黃河泛濫之洪水,而此時卻有一人而出,駐守黃河堤防十余年,頭一次提出以黃豆堵決堤口的方案,上書朝廷,甚至自掏腰包,黃水第一次被攔在了堤壩之外,萬萬黎民再不必離開故土,也不必妻離子散。”
“而在其后,此人又提出了在黃河流域營建灌溉水渠,修建了龍首渠、六輔渠這些可灌溉的水渠,徹底將黃水兩岸變了江南秀麗地!”
“打勝仗固然是功勞,可治水,卻是功在當代,利在千秋!此人之功堪比大禹,俠之大者,為國為民,此人該當立碑著傳,流芳百世!”
漂亮!彩!
大將軍這是頭一次說這麼多話吧,萬萬沒料到大將軍有這樣的才能。
青陸戰戰兢兢地看了一眼辛長星,又看了一眼父親,父親站的筆直,甚至都有些過分昂首了,父親的面也很古怪,說不上是笑還是哭,總之稀奇古怪的。
“你說的這人,不會是我爹吧……”甘霈在一旁謹慎問道,話音剛落,便得到了辛長星的點頭回應。
一瞬間,似乎有萬丈金芒在定國公甘瓊的后閃耀,他的心激,這一生,他永遠被父親甘菘的芒遮蔽,人人皆說他不承繼父親的一戰功,反而去治理黃水,興修水利,看不到他為之而努力的事業,可今日,他竟然被辛長星說的這番話給了,甚至眼眸中都多了一些水汽。
這小子是真的了解他所做的一切,也比任何人都要懂他對于水利的一些建設,他說的沒錯!
辛長星靜靜地站在燈下,冷而致的面容像是被鍍上了一層淡淡的暈,一雙星眸里三分崇敬,三分欣賞,還有四分的自愧弗如。
“我輩不過打了幾場勝仗,哪里及得上這等利國利民的千秋之功,小婿在您的面前,給您提鞋都不配!”
甘瓊都有些抖了,他心中激,面上努力保持著矜持的淺笑,“倒也不必妄自菲薄,牙狼關一戰,將胡人打回老家燒牛糞,便是家嚴都大加贊賞你的功績。”
甘霈面無表地看了青陸,青陸同樣面無表地看向他。
父親氣勢洶洶地過來揍人,萬萬沒想到,最后開始商業吹捧。
“看出來了,你對家父,是真心的。”甘霈總結了一下,篤定地說道,他招呼青陸,“雪團兒,咱們回去吧,沒的杵在這里礙事兒。”
青陸撓了撓腦袋,總覺得哪里不對勁兒。
大將軍不是來找的麼?怎麼就開始對著父親表白了?
甘瓊回轉,負手而去的同時,丟下一句話,“賢侄,隨我至書房一敘,倒是有幾幅水渠的圖樣讓你瞧瞧。”
辛長星頷首,甘霈剛想跟著父親走,路過辛長星的旁時,想起來什麼,贊嘆了一句,“賢侄都上了,您這條舌頭堪比張儀吶!”
說著便走了。
辛長星眼神驕矜地停在了青陸的面上,高高的軀略略彎曲,溫清冽的氣息在青陸的耳側盤旋。
“凡城之所攻,必先知其守將、左右、舍人等之姓名,令吾間必索知之。”用最溫的聲音說著最堅的兵法,辛長星負手彎腰,在青陸耳側低語。
“本將軍破萬軍,攻萬城,沒有拿不下的城池,沒有破不掉的陣法,青陸……”他青陸的時候,聲音繾綣,像是在喚一個夢,“本將軍立下軍令狀,勢要攻城掠地,奪回你的心。”
倏忽之間,大將軍便欺上前來,眸中有星子耀。
青陸嚇得一下子把貓兒舉在大將軍的眼前,阻止他的欺近。
“您這不攻城掠地,您這巧取豪奪!我爹娘都在呢,必不會容您這麼無法無天的!”
這麼說,倒讓辛長星有點低落了,他眼睫略略垂下,烏濃一片蓋住了那一對星子。
“那你睡了我這麼多回,我的清譽全毀了。”他悲傷地看著,仿佛了天大的委屈。
青陸匪夷所思地看了大將軍一眼,差點想讓貓兒把他那張裝無辜的臉給撓花。
“不是,您一個大男人要什麼清譽啊,你就不能大度一點兒,寬容一點兒?照您這麼說,我也被您睡了啊,我怎麼就沒追著您討說法呢?”
辛長星抬起了眼睛,眨了一眨,“你快來討說法,我全權負責,絕不推諉。”
青陸把貓兒夾在腋下,另一只手默默地了一腰間的布兜,好一會兒出來兩枚銅板,往大將軍的手那里一塞。
“銀貨兩訖,您別再拿這個說事了,既然有關您的清譽,那就別總掛在邊上,您這名聲都是被您自己給弄臟的。”
辛長星把兩枚銅錢握在手心,眼神誠摯。
“錢收了,我就是你的人了。”
太!不!要!臉!了!
真是沒脾氣,青陸把貓兒收回來,夾在腋下掉頭就走,大將軍現在就跟那手沾白面似的,甩都甩不掉,越兒一跑了之。
辛長星長,幾步就追上了,在側氣息平穩,聲音卻帶了幾分的笑意,“不做人,哪怕做你的臠,我也是心甘愿的。”
啊啊啊啊啊啊,青陸一手夾著貓兒,一手捂著耳朵,疾步往前走去。
有人管沒人管啊,這是誰家孩子趕領回去啊!
大將軍軒昂的形一霎兒就越過了,背影著一子揚眉吐氣。
“令尊還在等我,萬不能誤了吉時。”他徉徉而過,清潤的聲音飄過來,“我對令尊是真心的,他簡直太適合做我的岳父了。”
青陸被落在后頭,氣急敗壞地停住了腳步,“喜歡喜歡,您喜歡他什麼呀?”
大將軍的影抹了夜里,可聲音依舊清晰地傳過來。
“嗐,不過是討生活罷了。”
哼,就知道是坑蒙拐騙!青陸氣的一跺腳,抱著貓兒就追了上去。
爹爹書房亮著燈,也不知道拉著大將軍在說些什麼,青陸守了一會兒,覺得結束之時遙遙無期,便有點兒犯困了,潘春便同另一個蘭春的丫頭上來,陪著青陸回了自己的院落。
辛長星在前院兒書房待了半個時辰,使勁兒地和甘瓊探討了一番黃河水利的利弊,剛踏出了書房的門,便見外頭大馬金刀的,圍了一圈子人。
南夫人坐在一側的亭里,正托腮凝眸,看著那軒昂的形出了書房的門,一霎兒恍了個神。
這人才,這長相,怕是滿帝京都找不到一個比他出的,又是立下不世奇功的赫赫戰將,若是沒有那個糟心的娘,該是個多完的婿人選啊。
傍晚時,甘霈跑過來告狀,辛長星這小子翻墻進了府,強烈控訴了府里的治安問題,說什麼定國公府跟他家后院兒似的,想進便進,真是丟人丟大發了。
后來又說,甘瓊被他誆騙,堂而皇之地領進了書房,南夫人這下坐不住了,領著府里的護衛圍過來了。
辛長星也不慌,一派風霽月的清貴公子模樣,給南夫人深深低作了個長揖。
“夫人大安。晚輩同國公探討水利工程,太過投機,一時忘了時辰,叨擾了。”
南夫人端坐不,斜睨了一眼眼前這頎秀的青年,淡聲兒道:“我瞧著門房沒遞帖子,大晚上的,也沒聽見叩門聲兒,這個時辰,講究的人家都該下鑰落鎖,怎麼還有客來呢?”
一雙秀麗雙眸住了辛長星,神淡淡。
“我家公爺摜是個耳子的,你哄騙得了他,卻哄騙不了我,若不是瞧在老將軍的面子上,你翻進一品大員的家中,我便該將你扭送至帝京府才是。”
廊下的燈溫溫,在辛長星的面容上投下一片溶溶的,抵消幾分他的冷洌清寂,有些接地氣兒的溫潤。
雪團兒的娘親雖然板著臉,可天生語音和婉,大約是滇南人的緣故,語氣再兇,可面貌依舊是潤平和的模樣。
辛長星想到了自己的母親,悲涼一霎兒涌上心頭。
這時候,國公爺也不出來了,大約在里頭窺探夫人心如何了。
有點孤立無援的意味了,說起來有點心酸,可是想到雪團兒在外漂泊那麼久,何嘗不是孤立無援?
那時候,他百般刁難,的心里怕比此刻還要驚恐些——畢竟隨時都怕掉腦袋。
想想青陸那個時候,山崩地裂面不改胡說八道的模樣,辛長星便有了無盡的勇氣。
“夫人寬宏大量,不與晚輩計較,晚輩念在心。”辛長星斟酌了一下,沉聲道。
甘霈在母親后來抱著膀子看熱鬧,這會不敢“小婿小婿”的自稱了吧,爹爹好糊弄,娘親可絕對不是可以隨便糊弄過去的。
南夫人哦了一聲,視線落在了辛長星上。
“所以,翻墻進府的原因是什麼?”
隨著夫人最后一個字的尾音落下,一旁大馬金刀的護衛們一瞬間便拔出了大刀,怒目相視的,怕是他一個回答不滿意,便要上前剁碎了他。
辛長星面上星云不,一雙星眸冷洌而清寂,像是飽含了無限的誠懇。
“青陸在晚輩麾下效力,時常同晚輩說起記憶里的母親,說,的母親是世上頂頂溫慈的,會給唱歌兒講故事,還會陪玩兒金拐骨、秋千,為梳發髻,搽香香……”
他的聲音有著金石一般的質,娓娓地說著雪團兒的心境,聽在南夫人的耳中,尤其地窩心,悄悄地紅了眼眶,用帕子輕輕拭了拭淚。
辛長星頓了一頓,眼眸住了南夫人,帶著十分的真切和誠懇。
“這些事兒聽念叨的多了,晚輩甚至有了些錯覺……來您府上,對晚輩而言,就像回娘家一樣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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