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無表地送走這些個從未見過的面孔，等門關上，才終于啞著嗓子問靈秀：“我明日是要登基為帝了？”

靈秀被這話驚了一跳，下意識地看了看旁邊坐著的紫君，焦急地搖頭：“您別胡說！”

“沒胡說呀。”懷玉不解。“若不是我要登基，們做什麼這般殷勤？”

靈秀小聲道：“您即將嫁給君上為妻，將來是份尊貴的君夫人，那些人先前沒得罪您，眼下可不得趕來結結？”

懷玉一愣，僵地轉了脖子朝向江玄瑾：“你全搞定了？”

江玄瑾合了最后一本折子，點了點頭。

厲害了，什麼都不用做，就可以躺在他的大樹下乘涼？懷玉滋滋地想，這種被人罩著的覺還真不錯。

“哎，對了，都這個時辰了，廚房怎麼還沒把藥送來？”靈秀疑地往外張，想了想，道，“奴婢還是去廚房看看吧。”

江玄瑾點頭，看著靈秀跑出去，將手里的折子一放便站了起來。

“這個東西還給你。”拿出那支金八寶攢珠簪放在手邊，他道，“時候不早，我也該回去了。”

懷玉一聽。不高興地撅了。

江玄瑾掃一眼：“怎麼？”

“你生病的時候，我可是寸步不離。”委委屈屈地咳嗽，“可現在，我還這麼慘，你竟要走。”

說著，眉耷拉下來，一雙眼里水凜凜的。

江玄瑾沒好氣地道：“我一直留在你屋子里，像話嗎？”

“怎麼就不像話了？”道，“咱們親事都定了，你留下來照顧我，旁人定然夸你有有義，誰還說你閑話不？”

江玄瑾一噎，擰眉：“你還真能說，上不疼了？”

“疼……”懷玉皺臉，眼淚汪汪地撒，“這次是真的疼，尤其是背上，挨了二十子呢。”

心口微微一，江玄瑾坐回床邊，臉不太好地問：“到底為什麼被罰？”

“還能為什麼。”懷玉悶哼一聲，“白家母不想讓我好過。找著借口要打我。我不服氣，就同家奴打起來了。”

歇了口氣，接著又道：“我可厲害了，一人撂翻他們好幾個，就是力氣不夠用，不然最后也不會被他們按住。”

江玄瑾目森地看著：“我是不是該夸你一句武功蓋世？”

“過獎了。”咧了，“武功蓋世算不上，你夸我手矯捷就行。”

“……”

江玄瑾給了一聲冷笑，那聲音如同一把冰刀，扎得李懷玉瞬間老實了。

“好疼啊……”虛弱地撒。

沉著臉起，江玄瑾去尋了陸景行留下的藥，給喂了一顆。手撐在床上將藥塞進里的時候，床上這人了。

“又折騰什麼？”他微惱，順著的目低頭，就瞧見了那努力挪著的手。

懷玉沒吭聲，全神貫注地往手上用力，忍著胳膊上的疼，一點點地將手指挪向旁邊他的手。

兩只手近在咫尺，但要費好大的力氣才能著他。

江玄瑾一愣，心口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一撓，得他下意識地抬了手。主了的手指。

懷玉咧就笑了，笑得眼里星璀璨。江玄瑾怔然，看了一會兒，板著臉就收回了手。

“你閑得慌？”他冷聲問。

李懷玉嘿嘿嘿地笑著，不說話。

靈秀端著藥回來的時候，就看見紫君坐在床邊，臉上微紅，眼里滿是不高興。而家小姐半側著躺在床上，笑得賊眉鼠眼的。

這場景，真是人有點不好意思進去。但低頭看了看托盤里的藥，靈秀還是低著頭上前去，把藥碗遞給了江玄瑾。

江玄瑾端著藥吹了吹，遞到邊，懷玉聞了聞那苦兮兮的味道，皺了臉：“不想喝。”

“你當這是菜市場，還能討價還價？”他橫眉。

“非得喝嗎？”

“當然！”

“那你替我試藥。”懷玉很是記仇地道，“當初我都幫你試了的。”

還一整碗都試下去了！

“……”江玄瑾覺得，“寧得罪小人莫得罪人”這句話，也未必是歪理邪說。瞧瞧眼前這位，那都多久前的事了，竟然還念著。

掃一眼屋子里。乘虛和風都在外頭侯著，他喝一口，應該也不會被他們看見。江玄瑾想著，舀了一勺藥，飛快地含進了里。

懷玉張地問他：“苦不苦？”

咽下藥，他道：“試藥是試有沒有毒，不是試苦不苦。”

“藥怎麼會有毒嘛，我就想知道味道。”皺眉。

白一眼，江玄瑾正想說：很苦，但你也得喝。

然而，“很”字剛一出口，他覺得嚨一甜，皺眉想住，心口卻也跟著疼起來。著拳頭掙扎了一會兒，還是沒忍住，低頭就吐了口。

烏黑的，濺在地上染掌大的痕跡，看著就讓人心驚。

這吐得突然，懷玉嚇了一跳，眼睛倏地睜圓，但子不了，只能嘶著嗓子喊：“靈秀，快塞顆藥給他！”

靈秀慌忙領命，從那青花瓷瓶里倒了一顆藥出來，又遞了水，然后扭頭就想去喊外頭的乘虛和風。

“別聲張。”江玄瑾咽了藥，皺眉道，“我沒事。”

那碗藥有問題，但他只喝了一小口，應該不至于喪命。現在要是讓外頭兩個人進來，整個白府都指不定被牽連。

懷玉皺眉看著他，掙扎著往床里挪了挪，然后啞聲道：“你躺會兒。”

躺邊？像什麼話！江玄瑾搖頭，兀自坐著調養息。靈秀不敢，懷玉也盯著他沒說話，屋子里一時寂靜。

幾炷香之后，江玄瑾睜開了眼，臉好了許多。

“陸景行送的藥倒的確是難得的寶貝，往后你每日吃一顆，湯藥讓他們熬來放著吧。”

李懷玉眼神復雜地看著床邊矮幾上的藥碗：“知道有人心懷不軌，還讓他們熬來干什麼？”

“證據。”他道。

懷玉立馬就明白了江玄瑾的心思，但咳嗽兩聲，嘆息道：“沒用的，若是我當真被毒死了，這東西還能當個呈堂證供。但我沒死，就算知道藥里有問題，也沒法把人怎麼樣。”

這白府里敢對下藥、想要死的人，也就白璇璣母二人。若查出是他們，白德重必定跟這次偏袒白孟氏一樣，不會將們告上公堂。再多的證據最后也會不了了之，有什麼用？

江玄瑾沒回答，沉片刻，低聲道：“看來我當真得在白府多住兩日了。”

方才虧得他先嘗了一口，若是沒嘗，這好不容易救回來的命就又要丟了。這白府里殺機四伏，的傷還沒好，他哪里走得？

懷玉頗為地看著他，笑著應道：“好。”

他要留下，自然是不會拒絕的。養傷要躺在床上不，無聊極了，邊能有個人調戲逗趣，豈不是事一樁？更何況，有人要害，江玄瑾去查，又給省事又讓安心，好得很！

于是當天晚上，江玄瑾與李懷玉一起從西院廂房搬到了南院的主屋，雖然被擔架顛簸得上疼，但看著又寬敞又致的屋子，懷玉還是很高興的。

白德重那邊聽了消息，知道紫君要繼續留在府里照料，連忙又讓人把南院主屋旁邊的廂房收拾了出來。意思很明確：照顧病人可以，還是要注意統。

江玄瑾很順從，廂房一收拾好就先睡了一覺，兩日未閉眼，又被毒傷了，他這一覺睡得很沉，醒來的時候都是第二天晌午了。

相比第一天醒來時的虛弱，懷玉今日就神了很多，上了藥之后，周的疼痛都減緩不，說話的聲音也大了些。

“你在這兒，我的伙食都好了不。”看著他笑。

江玄瑾走過去，掃了一眼桌上的菜。又看了看靈秀端著喂給的東西，問：“都試過毒了？”

懷玉點頭：“銀針試過，醫也瞧過了，沒問題。”

點點頭，他在桌邊坐下，很是安靜地開始用膳。江家家規之一：食不言。所以每次只要一拿起筷子，江玄瑾都不會開口說話。

然而，后那人簡直是只聲音嘹亮的家雀，看見他就嘰嘰喳喳起來：“我昨天可難了，說個話都不利索，還以為要半死不活好久，結果今日醒來就發現嗓子先好了。”

“醫說我太鬧騰了，說見過的別家小姐都是斯斯文文的，生了病都不說話，就沒見過我話這麼多的。”

“對了，你今天穿的袍子真好看。”

額上青筋跳了跳，江玄瑾放了筷子回頭：“你能不能閉？”

咬著青菜的懷玉一愣，頗為委屈地道：“靈秀說你之前很心疼我的，你為什麼又吼我！”

誰心疼了！江玄瑾眼神森冷：“早知道救回來你會這麼吵，當時我就該撒手不管。”

咽了菜，又吃一口飯。懷玉笑瞇瞇地道：“別了，我知道你舍不得。”

以前說他舍不得自個兒，那是單純地調戲他。如今李懷玉發現，這人是真的開始舍不得了，不是被強扯出來的。

這是個大好事。

嫌棄地看一眼，江玄瑾轉繼續用膳。

兩日不曾上朝，朝中詢問紫君出了何事的人甚多，連皇帝也在朝堂上問了一句，于是白德重不得不出列，如此這般地回答一番。

于是，“白府人引折腰，從此君上不早朝”的打油詩，便從朝堂一路傳到了市井，京都的百姓紛紛表示震驚：敢江府那驚得人目瞪口呆的聘禮，不是江焱娶白二小姐，而是紫君要娶白四小姐？

一時間無數人爭先恐后地去白府圍觀，說是探病，實則是為了去見見傳聞里“為佳人憔悴不已”的紫君。

江玄瑾心很差，手一揮就將南院的大門關了，并放了乘虛和風在門口，誰也不讓進。

李懷玉趴在床上笑得眉眼彎彎：“外頭好像很熱鬧啊？”

睨一眼。江玄瑾道：“你再多話，我連你一起扔出去。”

一閉，懷玉不吭聲了，笑意卻還是從眼睛里跑出來，亮晶晶的。

“小姐、君上。”靈秀端著藥進來，照舊告訴他們一聲，“下午的藥又送來了。”

黑漆漆的一碗湯藥，聞著味道與之前他嘗過的差不多。江玄瑾沒讓靈秀再放進柜子里，而是轉手給了乘虛。

“去找人分辨一下里頭的藥材。”他吩咐，“作干凈些，別讓人瞧見了。”

“是。”乘虛應聲而去。

懷玉瞧著，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挪著子趴到了江玄瑾的上。

“干什麼？”他語氣不善。

委屈地抓著他的手，懷玉道：“趴在枕頭上不舒服。”

枕頭不舒服，上就舒服了？江玄瑾板著臉道：“你別因為我最近不想與傷患計較，就得寸進尺！”

“你看你，又兇我！”懷玉調整好姿態，趴得舒舒服服地道，“怎麼說我也是你未來的夫人，這算什麼得寸進尺？”

“你又忘記我說過的話了？”江玄瑾皺眉，“你我親。是權宜之計。”

比起房，他可能更喜歡佛堂。到時候過門，兩人還是各過各的。

打了個呵欠，懷玉懶得同他說這些，反正他沒掀開，臉蹭了蹭他的，閉眼就睡。

江玄瑾袍的料子不厚，一蹭，他幾乎能覺到臉的。子一僵，他用一種看怪的眼神低頭瞪著。

瞪著瞪著，他發現，未束的發散了他滿懷，又長又順，看著很想……

等他腦子反應過來的時候，手已經放上去了。

真是冤孽！

于是，半個時辰之后，陸景行跟著乘虛進來，看見的就是這麼一副“宿昔不梳頭，發被兩肩。婉郎膝上，何不可憐。”的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