淨塵語畢,輕咳一聲:“貧僧說完了。”
衛斂回眸了眼姬越,半晌才問:“……既然還魂丹可保他一生康健,無病無災,為何他還會染上瘟疫,藥石無靈?”
“他不是生病,也不是中毒。”君竹語出驚人。
“他是被人下了咒。”
衛斂眉頭狠狠一皺:“咒?”
“這就要問這位兄臺了。”君竹把目轉向張旭文,微笑道,“你不妨說說,你都做了什麼?”
張旭文神驚惶,閉,堅決不說一句話。
衛斂神一冷:“說。”
他之前覺得張旭文可疑,卻也隻憑直覺,並無證據。當時最要的任務是對抗瘟疫,便沒有再追查下去,想等日後發落。
可若是因此疏忽才造如今這般後果……衛斂殺他的心都有。
“不說也罷。”君竹將掌心攤開,“不過是藏了這麼個東西罷了。”
張旭文一見那掌中之,頓時面煞白,心如死灰。
那是一件雕塑,由黃金打造,雕琢細致,價值不菲。
若只是一樣黃金雕像倒也還好,可這雕塑雕的卻是一隻五爪金龍,玉為珠,充當龍眼,栩栩如生。
久盯之下,備邪門。
衛斂一見那金龍雕像,尤其是那雙紅的龍目,便厭惡地撇過視線。
這尊雕像給他的覺相當糟糕……比那日他踏衙門時的覺更加濃烈。
想來源頭就是出在這尊金龍上。
可一個衙門裡,怎會出現一尊金龍?
須知龍椅龍榻龍袍龍輦,凡是與龍沾邊的事,定與帝王掛鉤,為王上專屬,常人萬不可僭越。若是王以外的人用了與龍相關的品,都將視為有謀逆之心。
難怪張旭文如此諱莫如深。若是不曾找出這件,他便只是職之罪,周旋一二,或有一線生機。可金龍雕像一出,罪名瞬間上升至謀反,他是死罪難逃,永無翻之地。
可一個七品縣令,怎麼敢私藏金龍?
“現在,你還不打算開口麼?”君竹笑問。
張旭文張了張,目絕。
原來張旭文自詡懷才不遇,來到清平縣後滿心鬱憤,終日怨天尤人。他只會紙上談兵,無斷案之能,百姓總拿些鳴狗盜的小事來煩他,辦不還私底下罵他庸,讓張旭文愈發惱怒。
一日夜裡,他在床前看見一名戴著面的白人,嚇得魂不附,還以為遇了鬼。
可面男子並未對他如何,反而留下一個東西,告訴他:“供奉好它,你日後必會平步青雲。”
說完這句,男子便如一陣風般消失無蹤。
張旭文驚魂未定,還以為是一場幻覺,等他平複下來點上蠟燭,看清桌上的那件東西,更是嚇得魂飛魄散。
那竟是一尊金龍雕像!
龍形之,他一個小小縣令怎麼敢用?要是被發現,那可是必死無疑!
張旭文當即想扔掉,可面男子的話又在耳畔回響——供奉好它,你日後必會平步青雲。
平步青雲……?
這四個字,可謂是中了張旭文的肋。貪令人神志不清,令人膽大包天,竟讓他生出一猶豫,沒有立馬扔了這燙手山芋。
再說了,這雕像可是真金做的。張旭文生虛榮,慕榮華富貴,來到清平縣當是一點油水都沒撈到,哪裡舍得把這麼大一塊金子說扔就扔。這犄角旮旯的地方,屋裡藏一塊雕像,誰又能發現?
抱著僥幸心理,與一點寧可信其有的想法,張旭文還真供奉了幾天。
一開始只是抱著試試的心態,反正他眼下的境況也不能更糟了。沒想供奉幾天后,他還真是好運連連。
先是路上撿到金子,再是背後議論他的愚民出意外摔斷了,後又是斷案時運氣極好,分明什麼都沒做,遇到的問題便自個兒迎刃而解,還平白得了句青天大老爺的誇讚。
張旭文有些飄飄然了,那幾日紅滿面,腳步輕快。他這下是真信了那金龍雕像能使他轉運,也信了自己日後能飛黃騰達。至於那曾經被他以為是鬼的神面男子,則被當了來指點他的高人。
可惜,好運不久,清平縣就出了瘟疫,整個縣的百姓都了牽連。
張旭文這時候還催眠自己一定能平安度過。縣裡哪兒都出了病人,唯有衙門這一塊兒,一個人也沒有染上,他更認定是金龍雕像在保佑他。
哪裡能想到,這才是帶來災厄的罪魁禍首呢。
“真是愚不可及。”君竹歎了聲,“這金龍雕像被人下了咒,再被你這清平縣的父母日日供奉,遭殃的是整個清平縣。此地本就風水不好,貧瘠落後,員庸碌,再了詛咒,必將發生災厄。而後果真瘟疫橫行,這裡的人不死,詛咒是不可能解除的。”
張旭文心神俱震,嚎啕大哭:“我哪知道這雕像是這麼邪門的東西!若是早知如此,我一定,一定將這邪扔得遠遠的!”
他倒也不是在為自己造的孽懺悔,只是清楚闖下彌天大禍,恐怕已無活路。
“天上哪有掉餡餅的好事。”衛斂神冰冷地盯著他,“歸到底,不過是你的貪。”
張旭文慌得六神無主:“可,可這裡的人也沒有死啊!公子不是把瘟疫控制住了嗎!這詛咒是不是,是不是已經解了?”
淨塵悲憫地輕歎一聲。
“之所以能控制住,是因為真龍命格的人來了。”淨塵搖頭歎息,“詛咒一旦落下,要麼,千萬百姓亡,要麼,一條真龍隕。”
雖說眾生平等,但不可否認,真龍之命者命格尊貴,可以抵得上千萬普通人。這詛咒一定要犯下足夠多的債才能夠結束,真龍之命者一旦踏江州境,進詛咒范圍,就是用自己的命換剩下無數百姓的平安。
“當最後一個百姓痊愈的時候。”君竹淡淡道,“就是真龍殞命的時候。”
因為真龍不死,死的會是更多的人。
“這本該由剩下千萬百姓承的詛咒,如今都被你一人承。”君竹看向姬越,“你的癥狀自然要比他們重得多且快得多。若你不來此地,中咒的就是我同樣有真龍命格的小徒兒,而若玉芝中咒,便會立即斃命。”
“玉芝,這便是你的死劫。”
衛斂微怔:“我會……立即斃命?那他為何……?”
姬越為什麼撐了一天多?
是因為姬越本就是王,真龍命格比他更穩固強悍,才撐得比較久嗎?
這番話的信息量其實是很大的,衛斂已經很冷靜地去思考了。他也是今天才知道,自己還有什麼真龍命格。
君竹搖頭:“不。他能活到現在,是因為你給他喂了還魂丹。”
“玉芝曾問我,還魂丹是否為仙丹。”君竹道,“為師如今告訴你,它確非凡俗所有。世界之大無奇不有,無論是邪門咒抑或是玄妙法,世人大多不曾見過,它們卻也都真實存在。只是,那對常人而言是另一個世界了。”
衛斂頷首,平靜道:“所以,師傅是世外之人。”
神通廣大,無所不知。
“我也並非神仙,只是比常人多了些窺得天機的本事。不沾染因果,不手俗事。許多事我想提醒你,可上天讓我不得泄。我真的是懶得管俗世的。”君竹歎道,“也就收了你這麼一個小徒弟,命中注定要給你收拾爛攤子。”
衛斂:“……”
“話說回來。”君竹轉回正題,“還魂丹包治百病,百毒不侵,是極為珍貴的丹藥。它雖不能解決咒,卻也能保住命。所以他才平安無事。”
隻留著一口氣的姬越:“……”
他的平安無事指的僅僅是沒死嗎?
“你現在明白那個預言了麼?”君竹對衛斂道,“及冠前不可鋒芒畢,否則有亡命之相。你之所以鋒芒畢,是因把還魂丹給了他,解了他的毒。而你將還魂丹給他,自個兒再中咒,當然就沒了命。”
“所以這世上,只有他能擋你的劫。他服了那顆本要救你命的還魂丹,這是他本該還你的因果。”
衛斂聽了這麼一通,隻抓住一個重點。
姬越不會死。
這讓他松了一口氣,可見到姬越此刻的模樣,又無語凝噎。
……這難道不是生不如死麼?
“那有徹底化解詛咒的方法麼?”衛斂問。
“自然有。”君竹說著,將一顆丹藥遞給姬越,“吃了它。”
姬越毫不猶豫地服下。
接著便是堪稱玄幻的一幕。
原本嚴重腐爛的胳膊以眼可見的速度恢復如初,容貌也在迅速恢復,小到只剩下眼角的一塊暗紅。
青年容俊妖冶,眼尾暗紅為這張完的臉頰上添了一分瑕疵,卻又更顯得魔魅而豔麗。
……說白了,姬越底子好,那麼大一塊紅也能讓他好看得囂張。要是換張平凡的臉,妥妥醜八怪無疑。
“這是咒的印記。”君竹說,“我給的藥只能讓他癥狀暫時消退,三個月與以往無異。還魂丹也只能吊著他一條命。但要徹底恢復,還需殺了下咒之人。”
“下咒之人不死,三個月後,他會恢復原狀,無完。”君竹瞥衛斂,“相信你不會希看到他那個樣子。”
“下咒之人……是誰?”衛斂如此問著,腦子裡轉得飛快。
若說咒,自然是梁國最為鼎盛。那邊的蠱毒巫咒是出了名的,衛斂現在一萬個後悔自己為何沒有學習咒。
不然他第一個咒死那個給姬越下咒的。
還有那個將金龍雕像給張旭文的神男子,同樣令人在意。
對方這般煞費苦心,在江州興風作浪,針對的絕對是秦國。這一出詛咒分明是對真龍之命者惡意滿滿。姬越不來,江州瘟疫蔓延,損的是秦國本。姬越來了,中詛咒隕命,秦國更是危在旦夕。
歹毒至極。
“這個就要靠你們了。”君竹搖了搖頭,他也並非無所不知,推演至此已耗費不功力,不能夠再確。
“但我有一條線索。”君竹又道,“萬事講究因果。還魂丹是聖,你從一個姑娘上得到它,是你的緣分,作為代價,你也得幫解決一樁事。”
“解決這樁事,這詛咒,大概便也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