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福全哭無淚。
他好端端在這兒伺候著,這把火怎麼還燒到他上了?
“陛下……”李福全為難道,“奴不會騎馬呀。”
明眼人都看得出呼延可牧真正想刁難的是誰。
“說的也是。呼延王子為難一個太監作甚?”姬越順其自然道,“這殿上多的是將軍,哪位願意領命?”
席中立時就有好幾位將軍抱拳起:“臣請命!”
竟就這麼輕飄飄地化解了。
呼延可牧萬分不甘:“秦王陛下,我說的並不是您的宦。”
“不然孤邊還有誰?”姬越狀似不解。
呼延可牧咬牙:“您右手邊這位……”他難道不是人嗎?
那麼大一隻呢!
“你是說衛郎?”姬越更不解了,“你說我秦國能人眾多,衛郎並非秦人,而是楚人,此事與他何乾?”
呼延可牧:“……”
千算萬算沒算到那小白臉竟不是秦國人。
姬越話音剛落,衛斂便沒忍住輕笑了一下。
這一笑,萬失。
竟比重華公主的舞姿更人心。
衛斂能夠到姬越對他的維護,因而很開心。
但他自不是只會躲在姬越後的人。
呼延可牧看似一個大老,實則中有細,一番話裡設了無數陷阱。
——秦國能人眾多,隨便挑出一個想必都能降服。
當著諸國使臣的面,這般將秦國誇到天上,捧到雲裡,而此時呼延可牧“隨便”挑出的人卻並不能完這個任務,豈不是當眾丟了秦國的臉面。
——便是我七歲的小妹妹呼延圖婭,也會騎著小馬駒在草原上跑。
這話更是從一開始就堵死了衛斂的退路。他若以不會騎馬為由拒絕,便是承認大秦一名將近年的男子,還不如人家草原上一個七歲的小姑娘。
泱泱大國,如何能失了面。
此番境況,他不暴自己會馬的事實,便只能承認自己無能。而他這一認,認的就是秦國的無能。
倘若他與姬越只是尋常後妃君王,定然會因此招致姬越不喜,從而失寵。他一失寵,重華公主的機會就來了。
呼延可牧為重華公主出氣的目的也達到了。
今日能坐在這七國席位上的,除了衛衍那個繡花枕頭,沒有一個是善茬。
只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姬越一句“衛郎並非秦人”,就將呼延可牧心布下的局巧妙化解。
只是他不需要。
這一仗,衛斂可以贏得更加漂亮。
“臣既嫁了陛下。”衛斂啟,“今後自然是秦人。”
姬越神一頓,衝他使了個眼。
衛斂這是在做什麼?
現在可不是彰顯恩的時候。衛斂是聰明人,不會不明白他是在為他解圍。他才將人從漩渦裡撈出來,衛斂怎麼又自己跳回去了?
衛斂隻當看不見姬越的眼:“三日之後,我自會將馬馴得服服帖帖。”
姬越:“……”
“衛斂!”姬越低喝一聲,差點氣到心梗。
這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衛斂不會馬,就算三日之速,騎騎溫和的普通馬駒便好,如何能駕馭烈馬?
這是在拿自己的命當兒戲!
衛斂隻他:“陛下信臣。”
姬越:“……”
這不是信不信的問題。其他事上他自然是無條件信衛斂的,可降服烈馬?這相當於還未學會走路就要先開始跑步,姬越無論如何也不會盲目。
呼延可牧見衛斂應下,生怕他反悔,立刻道:“好!我就知道秦王陛下膽識過人,邊必然也不會有膽小如鼠之輩。三日後跑馬場,我等靜觀公子馳騁烈馬的風姿!”
原本秦王出言維護,他還以為這事兒沒戲了。誰曾想這小白臉板弱不風,腦袋也不太好使,竟又自個兒往火坑裡跳。
沒有金剛鑽,別攬瓷活。這小白臉恐怕連馬背怎麼上都不知道吧?三日後他若不能降服紅鬃馬,秦國私下必將淪為一個笑柄。
衛斂輸不起。
殿氣氛一時有些凝滯。秦王心不悅,誰都能察覺一二。
坐在姬越旁的衛斂更能到,姬越滿都寫著“孤不開心,孤非常不開心”,周縈繞著低氣,散發出來的寒意令宮人都不敢接近。
衛斂毫不懷疑姬越是想當場誅殺了呼延可牧的。
只是這個場合不行。
秦國雖強,能逐一製各國,倘若六國合力,對秦國亦是一場仗。
六國之所以至今未聯合,皆因他們本就有諸多是非牽扯。例如梁國與陳國不共戴天之仇,不到絕境,絕無可能聯手。而六國間有海深仇者不在數,本就豎著一道巨大的鴻,彼此防備不能互相信任,又何來的合作?
一盤散沙,不足為懼。
何謂絕境?
自是秦王決意徹底滅六國之時。
而今還時機未到。秦征戰多年,勞民傷財,亦需休養生息。
所以姬越還不能當眾不管不顧地撕破臉,讓這盤散沙凝聚起來,化為沙塵暴席卷秦國。
為王者,一舉一都自有他的考量。
但也因這種種顧慮,姬越只能眼睜睜看著衛斂接下這燙手山芋,心自然好不到哪去。
衛斂喚道:“陛下。”
姬越:“哼。”
衛斂在桌下悄悄拽他的袖子:“別生氣啦。”
姬越子側向另一邊:“哼。”
衛斂從果盤裡拈了顆葡萄,慢條斯理地剝著,而後將晶瑩圓潤的果遞到姬越邊:“嘗嘗。”
姬越張口就將葡萄含了進去,咽下後還沒忘記他現在還在生氣中,又補了一句:“哼。”
如果不是場合不妥,衛斂簡直想當場笑出聲了。
姬三歲,你不稚啊?
“你信我有分寸。”衛斂道,“不給你丟人。”
“丟人有什麼要?”姬越側目瞥他一眼,又轉回頭去,低聲說了句,“……你沒事才好。”
他隻恨上回說要教衛斂騎馬,為何遲遲不兌現,以至於如今只有三日時間臨時抱佛腳。
姬越縱是諸葛再世,也想不出解決這個局面的法子。他可以將紅鬃馬馴服,但三日後六國使臣前,親自上馬的必然是衛斂。紅鬃馬能認他,卻不能認別人。
倘若那畜生敢將衛斂摔下馬,他第一個先砍了它的頭。
衛斂眼中華流轉:“這是不生我的氣了?”
姬越立刻道:“生氣!”
“那,”衛斂執起一樽酒,“臣滿飲一杯,權當給陛下賠不是。”
一醉解千愁。既可以跳過今晚恥上藥的步驟,又可以避開姬越宴會結束後的發落,人事不省,萬事不管。
他真是太聰明了。
酒真是個好東西。
“你別!”姬越驚恐地回過頭,就見衛斂已經將整杯酒一飲而盡。
衛斂抬手拭了拭邊的酒漬:“別什麼?”
“……”
宴會上的酒沒有上回姬越特意準備的烈,所以衛斂還能夠保持清醒。
“這酒……還好喝的。”衛斂頓了頓,又想去斟滿,“再來一杯。”
然後他去拿了碟子裡的葡萄。
姬越:“……”
他覺得衛斂現在好像也不是很清醒。
衛斂拿了葡萄,還未去皮,就想往裡放,姬越連忙奪過葡萄:“不能直接吃。”
葡萄是洗過的,帶皮吃也可以,但衛斂這況,姬越怕他連皮帶籽一起咽下去。
衛斂抬起醉意朦朧的眼:“你把酒給我。”
姬越:“……這是葡萄。”
“不要搶我的酒。”
“這是葡萄。”
“你這個人怎麼這樣啊,自己有酒不喝,非要來搶我的。”
姬越:“……”他跟一個醉鬼爭論什麼呢?
姬越迅速把葡萄剝好,喂進衛斂裡:“給給給,你的酒。”
衛斂慢慢咀嚼了會兒,往碟子裡吐出兩枚葡萄籽,不滿道:“這酒為什麼還有酒糟啊?”
姬越角一。
不錯了,還知道吐籽。
衛斂終是撐不住了,眼皮子昏昏沉沉的,子一歪,靠在姬越肩頭靜靜睡去了。
青年腦袋枕下來的時候,姬越子一頓,輕輕扶了扶衛斂:“阿斂?”
青年闔著眼,垂下長睫,睡得很恬靜。
滿堂靡靡的竹聲,也不能打擾到他的安眠。
姬越抬手,示意安靜。
樂聲戛然而止。
“孤今日乏了,宴席散了罷。”姬越低聲道。
眾人:“……”
我們沒瞎,乏的不是您,是您懷裡已經睡過去的公子,我們看得見。
當然誰也不會那麼沒眼地說出來,俱是起施禮:“恭送陛下。”
姬越將衛斂抱出金鑾殿,吩咐了不許人跟著。
他實在很怕衛斂醉酒了又做出什麼事,被人看到不好。
一到殿外,吹了冷風,衛斂又醒了。
醒後就立即掙扎起來:“姬越,你放我下來。我不要你抱我。”
姬越黑著臉將人放下來:“怎麼?孤還抱不得你了?”
衛斂站在他面前,微仰著頭,清冷聲線卻是用著糯腔調:“我要你背我。”
姬越面無表。
衛小斂每次醉酒後都敢放肆十倍不止。
衛斂摟住他脖頸,親了親他的角:“好不好啊?”
姬越歎一口氣,背對衛斂蹲下:“上來。”
他是不喜歡毫無設防地將後背展給別人的,生恐後會揮來冰冷的刀子。
可如果是衛斂。
倒也無妨。
衛斂就像吃到糖的孩子般,出滿意的笑容,快活地跳上姬越的後背。
他瞧著瘦削,該有的力量一分不,背著還沉。
姬越自然不在話下。
他稍微調整了一下姿勢,就將人背起來了。
淡淡的月照下來,映出地上兩雙長長的影。
玄青年背著白裳的青年,一步一步走得很穩。
白裳的青年趴在人背上低低道:“我小時候……很小很小的時候,也曾幻想過在父王頭上騎大馬。”
“可後來才發現,我見了他只能下跪。”
“我以為王都是這樣的。”
“可姬小越,你不一樣。”
姬越腳步不停,只是角微揚:“哦?有哪兒不一樣?”
衛斂認真想了想,探下頭在他耳畔輕輕道:“我隻喜歡你。”
茫茫人海,蕓蕓眾生。
我隻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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