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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以山河聘》 第36章 月圓

衛斂許完願,睜開眼,轉頭一,卻見戴著青鬼面的男子正一眨不眨地注視著他。

“我臉上有東西嗎?”

姬越眼睛眨了下,隨即撇過頭:“沒有。”

蓮燈巍巍的,隨著水流漸漸飄遠。人們突然傳來一陣驚呼:“看天上!”

衛斂抬頭,只見不知何時上空放出一盞盞金黃的孔明燈,悠悠往天上飛去。

上元節放天燈是秦楚兩國特有的風俗。當今七國,秦楚為中原地區,保留的傳統節日與齊皇朝最近。據說兩國開國先祖是同父異母的親兄弟,只是一個從了母姓。要攀關系的話,姬越還是衛斂隔了好幾輩的堂兄。

……如此一來,衛斂這聲哥哥,的竟不算冤。

不過兩百年過去,隔了幾代人,這點親戚關系早八竿子打不著一邊了。

其余五國風俗差異更大。當年齊皇室封諸侯,五侯祖上原本也是一個小國。分別是東海、南疆、北漠、西涼,還有較為弱小的嶺夏。

只是這五國皆被齊宣帝收服,國君才從王變了侯。

五侯後代從未停止復國之心,待到齊皇室傾頹,立時就揭竿而起。

也就有了如今的燕、梁、魯、陳、夏。

至於秦楚二國,開國之君本就是中原貴族,算是當今七國裡脈最相近的了。

三千明燈冉冉升起,燦如繁星。

星河瀚瀚,月皎皎,花市燈如晝。

“哇,好啊!”有孩扯著母親的裳,興地指著天空。

衛斂慢慢起,與姬越並肩而立。

“是很。”衛斂淺淺笑道,“我從未見過如此夜景。”

姬越抬眸去,說:“我也是第一回。”

衛斂看他:“你什麼盛況沒見過?宮裡頭的陣仗,可要比這民間燈會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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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見過許多回。”姬越道,“可也是第一次覺得。”

衛斂含笑:“怎麼?你這雙眼睛突然被開了?”

姬越側首他,半晌又轉了回去,悄悄紅了耳

“不,我是突然見了。”

衛斂眸,還未及他深思出這番話為何意,一名船夫見二人站在岸邊已久,撐著槳劃過來問:“二位郎君可要遊湖?十文錢就能乘到湖中心,欣賞水上風。”

花前月下,泛舟湖上,確實風雅。水上有三層畫舫,亦有一葉扁舟,出的價不一樣,得到的待遇自然也不同。

船夫這艘就是小木舟了,在一眾錦繡畫舫間顯得極為寒磣。衛斂本以為姬越會挑剔,不想紅青年大步一,頃刻間上了船,又轉對他出一隻手來。

衛斂垂眼,搭著他的手上了船。

狹窄,空間擁。兩人分坐船頭船尾,中間空出的地方僅能容納一雙,鞋履都在一起。

船夫高嚷一聲“開船咯!”,將槳一撥,小木船掉了個頭,往湖心駛去。

船槳水,起水聲。兩岸景緩緩後移,衛斂遠眺岸上燈影幢幢,信口拈來便是一首詩:“王孫出世在人間,靜賣花換五錢。槳聲燈影流連,火樹銀花不夜天。”

姬越笑:“好詩。”

衛斂挑:“你也來兩句?”

“這有何難?”姬越不假思索道,“水中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他戛然而止。

衛斂追問:“眼前人是什麼?”

姬越一頓,繼續道:“眼前人是隻小狐貍。”

衛斂笑得差點栽進水裡。

“你這算哪門子的詩?”衛斂以手背抵,眼睛裡的笑意仍舊止不住了出來。

姬越見他笑得不可自拔,眉目低垂。素來薄涼的眼底微微,似如水月,無邊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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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心中默念。

眼前人是心上人。

遊湖完畢,停船靠岸。衛斂看了眼愈發濃重的夜:“我們該往回走了。”

亥時便要回宮,如今已近戌時三刻。

快樂的時總是很短暫的。

“逛這麼久了麼?”姬越走過來,“去吃點東西。”

衛斂說好。

二人沿著來時的路慢慢往回走,因是逆著人群,周圍人煙漸漸稀

一路無話。

他們又看到一開始的那個賣湯圓的鋪子。大棚裡還坐著幾名食客,一對夫婦正守著大鍋忙活。

老板娘見到兩名青年,立刻停下手中的活迎上來:“兩位客裡邊請。”

姬越與衛斂隨便挑了張方方正正的桌子,在長板凳上坐下。

“客要什麼湯圓?”老板娘立在桌邊問,“我們這兒有五彩湯圓、雙湯圓、五仁湯圓、豆沙湯圓……”

“就要芝麻餡兒。”姬越從荷包裡掏出十文錢,“要兩碗。”

“誒,好,孩子他爹,盛兩碗芝麻湯圓!”

“湯圓來了!”

熱氣騰騰的湯圓很快被端上桌,老板娘放下碗道,“吃了湯圓,團團圓圓。兩位客,請慢用。”

團團圓圓。

倒是個好詞。

店裡賣得分量足,一碗裡面足足十個,又大又圓。衛斂用杓子舀起一個,剛要吃下去,姬越提醒:“小心燙。”

衛斂手一頓,放邊吹了吹,才送口中。

糯,芝麻香甜。

並不只有致的宮廷菜式才稱得上好吃,民間的小食同樣令人回味無窮,甚至更多了一分人味兒。

姬越問:“好吃麼?”

衛斂點頭,說:“好吃。”

“跟宮裡的比起來呢?”

衛斂想了想,還是堅定道:“這裡的好吃。”

姬越不信:“我倒要嘗嘗看是什麼人間味,竟比宮裡的膳還招你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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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著就一口吞了個湯圓。

然後——

燙燙燙燙燙燙燙燙!!!

“嘶……”姬越倒吸一口氣。

衛斂差點又要笑瘋。

這個人,提醒他小心燙,自個兒轉眼被燙了個正著。

怎麼會有這麼呆的人。

他倒了杯水遞給姬越:“緩緩。”

姬越接過杯子一飲而盡,才算是活過來了。

“讓我慢點,你這麼急做什麼?”

“一時疏忽。”姬越拒不承認自己太二,“等我再嘗一個。”

這回他吸取教訓,將湯圓吹涼了才口,細細品了會兒:“確實比宮裡的好吃。”

衛斂笑問:“真的?”

姬越剛想說自然是真的,抬眼就見青衫的青年單手支著腦袋,靜靜著他。

他突然就沒了話。

其實哪裡比得上廚呢?

只是這份團圓的味道,好得人心裡發酸。

“我本以為。”良久,衛斂啟,“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卻原來也可以簡簡單單,快快樂樂。”

戴著白狐貍面的青年勾笑道:“謝謝你啊。如果不是你,我以前不知道人間這麼彩的。”

姬越靜默一瞬,低頭又吃了口湯圓:“有什麼可謝的?不就是帶你出來玩一趟,至於說這些……真當自己不食人間煙火了?”

衛斂但笑不語。

兩人安靜地吃完剩下的湯圓,默契地不再說話。

待到笙歌散盡遊人去,十裡月明燈火稀,鋪子收攤,萬籟俱寂。

他們回到那個巷子裡。高大的銀杉樹下,馬車還沒有到來。

余下微微蟲鳴。

巷子裡一時沉默。

等回了宮,他們就又會變高高在上的秦王與步步為營的公子。

今夜種種,如煙花,如絢夢。

轉瞬即逝,遍尋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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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舍不得啊。

姬越突然道:“孤聽見了。”

衛斂一頓:“聽見什麼?”

姬越頂著一張鬼臉,看起來面無表

誰也不知道他面下的神是怎麼樣的。

他踟躕片刻,方道——

“你對那個子說,你喜歡孤。”

“……孤聽見了。”

衛斂眉頭一挑。

並不意外。

習武之人耳聰目明,何況姬越這樣的高手。

能聽見也不是稀奇事。

稀奇的是姬越竟能忍到現在才說出來。

衛斂靠著樹,輕笑道:“陛下很可,臣當然喜歡您了。”

姬越改了自稱,他便也從善如流地換了尊稱。

語氣懶洋洋的,漫不經心,猶如戲謔。

仿佛喜歡一詞只是隨口而言,半點當不得真。

姬越從這雙眼睛裡看不到任何真實的緒。

“衛斂。”姬越半晌才道,“孤今晚不曾許願。”

衛斂語調微揚:“哦?”

“孤不信鬼神,心不誠,想來也不會靈驗。”姬越緩聲道,“孤那時隻注意到水上有兩盞河燈撞在一起,行了很遠,猶如一朵並蓮。孤覺得很有趣,想要同你分。”

他見到那兩盞蓮燈挨在一起就覺著有意思,轉頭想要告訴衛斂,就見衛斂閉著眼在許願,模樣虔誠安寧。

姬越怔了一下,心悸的瞬間,突然到大事不妙。

他想起話本裡的一句話。

——當你遇見一件有趣的事,就想立刻分給某個人時。

那完了,你上他了。

衛斂聽罷,輕輕頷首:“臣知道了。”

他反應很平淡。

姬越抿了抿

只是兩盞蓮燈相撞而已,這實在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細細想來沒意思極了。

他自己也覺得很沒意思。

姬越正想補充一句“不是什麼大事”,衛斂忽然歎了口氣:“你可真是……”

他傾,毫不猶豫地吻上鬼面男子的瓣。

姬越一僵。

衛斂這回停了幾息,比上回的一即分長了些許。

他搖頭,恨鐵不鋼:“你可真是朽木啊。”

姬越:“……”

他確實是朽木。

生於淤泥,扎腐土,冰封雪凍,心如枯木。

可有月照亮雪夜,春風破開凍土。有一芝蘭玉樹,願意雕琢朽木。

姬越手摘下臉上的面眸輕斂。

亦是風華絕代、容無雙的紅人。

“衛斂。”他喚了聲。

“嗯?”

姬越又道:“衛小斂。”

衛斂想笑:“怎麼婆婆媽媽的,有話直——唔。”

他被姬越毫無征兆地抵在樹上。

一個吻落了下來。

姬越發狠似的奪回主權,扣著衛斂的後腦,在他舌中攻城略地。

“唔……”衛斂瞳孔微睜,又很快斂了雙眸,長睫半

圓月下,巷子裡的兩名青年吻得忘我。

狐貍面悄然落到地上。衛斂仰著頭,睜著那雙醉人的眼,薄霧迷離,氤氳著點點水

並不是淚。

只是千山積雪化為一汪春水。

“朽木開花了。”姬越指著自己的心,笑道,“小狐貍,你要摘它嗎?”

第二卷 玉堂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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