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
太和殿,檐生飛龍,梁懸玉瓦,端的是古樸堂皇,一派天子氣象。
而坐在堂中的那個人,聽著侍稟報,臉卻漸漸彌漫起黑氣。
“好啊,好啊!真是古今未有之奇事,竟把勒索之手進宮里了!這柳氏家風,真是令朕大開眼界啊!”
熙和帝才下了早朝,就聽太后宮人來報——他未來的兒媳,柳家嫡一大早就前來謁見太后,言語忿忿,頗有不平。隨后竟張口問大皇子索要添妝。
“否則,便是太后偏心虞姑娘,不心疼我了!”
滿以為這話俏皮可,定能討人歡喜。然而宮中貴人“偏心”豈是可以上非議的?
更何況太后是未來的婆祖母,妄議長輩之過,更是犯了大忌。
果然,熙和帝聽侍復述這句話時,氣得摔了手中的茶杯。
他正要開口下旨,總管太監卻側耳道:“皇上,陳娘娘來了。”
宮妃中姓陳的不止一人,陳娘娘卻只有一個——皇長子薛元清的生母,在圣上面前極為得臉的陳貴妃。
來干什麼?皇帝直覺與柳舒圓的風波有關,揮手:“宣。”
隨即,陳貴妃蓮步輕移,緩步進了太和殿。走到皇帝邊,卻一改以往溫小意,不倚上去,反而鄭重向他行了個叩首大禮。
熙和帝俯牽起的赭紅袖擺:“妃這是何意?”
陳貴妃輕輕抬頭,映眼簾就是梨花帶雨、飽含愁緒的一張臉。不再年輕的臉孔配上這樣的哀愁,別有韻致。
說出的話卻石破天驚:“請圣人做主,為我兒元清換一位正妃!”
“你可知道你在說什麼!你這是胡鬧!”熙和帝驚怒道。
陳貴妃面對斥責毫沒有退:“妾胡鬧又如何!如何能讓那不孝不賢的柳氏做元清的正妻,為他打理務、綿延香火?皇上,元清不僅是妾的兒子,也是您的長子啊!”
皇帝沒了生母,最見不得這種拳拳慈母之心,縱使心中有火也不能朝著發,只好擺手:“先起來,做貴妃的人了,哭哭啼啼像什麼樣子?”
“只是賜婚的圣旨已下,不容更改。”他沉片刻,到底被陳貴妃最后一句話打:“這樣吧,不如派個人去教教柳氏,讓明白做皇家媳婦的規矩。”
陳貴妃表面依舊有些不滿,心中卻暗自松了口氣:看來來得及時,好歹沒讓皇帝因為那個蠢人,連帶厭惡了元清。
至于柳氏……皇帝的執拗脾氣,絕不會朝令夕改,是知道的。
既然沒把握讓皇帝開口換掉這個媳婦,倒不如好好利用,借此機會,把柳府一家都捆在元清的車上。
那廂,熙和帝已經下旨賜書,《訓》《誡》之類的書都給柳家送去一份。不好厚此薄彼,那就虞家也送去一份。
陳貴妃正要盈盈謝恩,就聽熙和帝狀似隨意地說道:“這婚也是大喜事,依朕看,不如元清與晏清的好日子就選在一天吧,雙喜臨門,也是談。”
什麼?陳貴妃暗驚。
長有序,以長為尊才是正理。若是元清婚與弟弟在同一天,那他這貴重一頭的長子份,豈不是毫無說服力?
心有不甘,張了張口,正要反駁。就看到皇帝眼中一閃,仿佛把方才心中為元清謀劃的那點小心思都看了個亮。
求的話生生咽了回去:“……是,臣妾遵旨。”
——
虞莞是拿到那套賜四書時,才聽說了柳舒圓這回事。
領旨謝恩過后,剛回房,拾翠就笑了個開懷。
“小姐,這京中可都傳遍了。都說這柳小姐是招了皇帝和陳娘娘的眼。哎哎呀,得罪了未來公婆,這新媳婦以后日子能好過?”
虞莞見拾翠搖頭晃腦的模樣,不覺好笑:“倒霉了,你這麼高興是做什麼?”
“小姐第一回 當新娘,自然有所不知!這妯娌之間,未必融洽,甚至還要爭個高低呢。柳小姐名聲不好,豈不是襯托出了您的好?”
這一點倒是沒想到,上輩子薛晏清沒娶妻,下面的皇子又年,是宮中碩果僅存的皇子妃。
只是——
薛元清一心要和“一生一世一雙人”,爭取從肚子里出一個嫡長子。
結果,那什麼不賢不慈善妒的污名,卻都條條陳在后來休書中,由來背。
倒是這柳小姐,上輩子退婚,這輩子勒索,看起來不像個好兒的。
虞莞想到賞給自己那個不屑的眼風,不搖了搖頭。
份有高低又如何,在皇家,尤其是皇帝眼里,不過都是臣子之罷了。任誰份再高,又怎麼高得過薛家人呢。
——
賜書事件一出,柳府便閉門謝客。自此再未生什麼波瀾。
欽天監算出了五月接連幾個吉日,使六禮的流程分外順暢。不過五月底,就到了婚嫁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步——迎親。
正紅緙鑲八寶廣袖金嫁,七尾搖金珍珠琺瑯攢的新娘頭冠。
雪凈潤、檀口朱紅,眉展遠山、眼含秋水。
這樣的容姿在瑞氣千條、霞熠熠的華服襯托下,連見過世面的喜娘都有些移不開眼。
二殿下,真是好福氣啊。暗自咋舌。
婚的禮節虞莞上輩子早就刻在心中,偏偏要裝作全然陌生,恰到好表現出張、謹慎。
簡直比第一次親時還累。
皇子們與新婦的禮節并不在一——他們還在昭仁門叩謁先祖,而新娘早已被喜轎抬進宮闈。
下了轎,虞莞由兩個喜娘攙扶著進了房。
杏目低垂,一雙纖細的手著喜果。坐到喜床上時,才悄悄長出一口氣。
終于結束了大半。
隨后便是漫長的等待,端坐著,連霞冠上的米珠流蘇也一不。
宛如一簇明艷海棠,無風自,靜靜盛開。
戍是三刻,本是新郎喜房的吉時,不料院中卻一片悄寂,并無人聲。
虞莞心中疑,就見之前的喜娘匆匆趕來,帶來一個驚人的消息。
“太后今日觀禮時不慎跌倒,皇上與兩位殿下尚在康寧殿中侍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