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儲宮的小廚房里散發出了人的甜香。

褚沂川站在門口，看著那道明艷的影忙前忙后，他忍不住出聲阻止。

“今日是皇嫂的生辰,不應該由你來做這些的。”

“這沒什麼。”沈玉鸞將水果切小塊，邊漾著一抹笑意：“你好好在外面等著，一會兒就好。”

褚沂川也不走開,就在門口等。他看著沈玉鸞的背影,今日皇嫂打扮的極為好看。本來就十分好看了,如今是十二分，就好像天上的仙下凡來,了人間煙火,看著有些不真切，又偏偏就在眼前。

做甜湯很快，將材料一腦丟進鍋,接下來只要讓宮人看著火,時間一到盛出來即可。

沈玉鸞干手走出來,見他還在門口看著,不由得一笑：“別看了，還得過些時候才能好呢。”

褚沂川乖乖應了一聲,跟在后離開。

他停不下來，一會兒幫提拖曳的擺，一會兒給端茶倒水。沈玉鸞接過杯盞，指尖從他掌心拂過，忽然咦了一聲。

褚沂川立刻把手回去,背在后。

“把手出來，讓我瞧瞧。”

“沒什麼好看的。”

“出來。”

褚沂川才老老實實的攤開了手。

他的掌心有許多細小的傷痕，有的幾近愈合,有的還帶著，傷口都不大，可放在一起，就顯得有些可怖。

沈玉鸞嚇了一跳，連忙讓人拿來傷藥，為他仔細敷上：“你怎麼把自己弄這樣了？”

“是做燈籠。”

“燈……”沈玉鸞一頓。

想起來了，不久前還見到的漫天孔明燈。在冰天雪地里看了很久，將那一幕深深記在心里。

不用深思，也知道他定然是花了極大的心思。滿后宮的人因一句“心意”忙前忙后，可誰也沒有褚沂川上心，為了給這一個生辰禮，前前后后一定費了不心思。

忍不住道：“工部里的事那麼忙，這些還要你親手做嗎？”

褚沂川解釋：“我本來是想親手做的，只是數量太多，實在忙不過來，后來就給其他人做。皇嫂不用擔心，我沒有累，是我手笨，才不小心傷了自己。”

“福公公竟也不勸勸你。”

褚沂川張口，被一瞪，這才不說了。

沈玉鸞為他仔細上了藥，心里的不行，等甜湯燉好，又親自舀了一碗放到他面前，笑意盈盈地看著他喝。

褚沂川寵若驚。哪怕他知道皇嫂對他好，這會兒都有些不自在了。

連平日里最喜歡的甜湯都有些難以口。

他忍不住移開視線，“皇嫂能不能不看我。”

“為什麼？”

“我吃相不雅，怕皇嫂笑話。”

其實沒有的。他學了大半年的禮儀，如今行為舉止都端莊有禮，輕易不會出丑。

沈玉鸞知道他不好意思，便只好移開了視線。但心里仍然高興，睜眼閉眼都是那漫天星火燦爛的場景。

從未收到過那麼喜歡的生辰禮。現在倒不介意這個生辰是為誰而過了，反正褚沂川的禮肯定送給的，哪怕他不知道的真實份，但他的心意是真心實意不帶任何雜質。

“下回你再做一只燈籠，送到宮里來吧。”沈玉鸞欣喜地說：“那些燈籠都飛走了，不知道落到何，但我想留一只下來。”

“皇嫂很喜歡嗎？”

“喜歡！”

褚沂川眼眸明亮，頰邊梨渦若若現：“皇嫂喜歡，我就給皇嫂做。”

沈玉鸞又想：出宮的時候，皇帝和沈玉致總不至于那麼小氣，連一只燈籠都舍不得帶走。

真好。

真好啊。好高興。

那麼討人喜歡的心意，是給的。

專門給的，只給一個人的。

沈玉鸞高興地給他添了一大碗：“多喝點！”

褚沂川應了一聲，聽話地低頭喝湯，幾乎要將臉埋進碗里。

皇嫂笑得真好看，笑得他腦袋也暈乎乎的。

眼尾的胭脂暈了金，被燭火映得粼粼閃耀，像春天花園湖面的風一樣，真好看。

……

褚越和來的時候，儲宮里的甜香還未消散。

褚沂川已經走了，沈玉鸞也已經沐浴更，躺到床上。聽到褚越和在室門口停下，才不得不爬了起來。

沈玉鸞披著外袍出門：“這麼晚了，您又有什麼事？”

褚越和興致正好：“你今晚又做甜湯了？給朕呈一碗。”

好在今夜甜湯還有剩余，宮人便端了一碗上來。沈玉鸞本想回去，又被他住：“等等，朕有事和你說。”

沈玉鸞只好坐下。打了一個哈欠，眼皮微闔，困頓地說：“您有什麼事，有話直說。”

褚越和從懷里掏出一個錦盒放到面前，而后他拿起勺子，一舀——只一打眼，他就瞧出了不同。

他來儲宮也喝了好幾回甜湯了，只是每一回喝，都是普通的枸杞銀耳湯，唯獨兩回不同，一次是褚沂川來，一次是今晚，還是褚沂川先來。尤其是今晚，甜湯里的容十分富，顯然十分上心。

意識到這個，他立刻皺起了眉頭。

“你這……”

沈玉鸞與他同時開口：“這是什麼？”

褚越和頓了頓，忍住心里不快，道：“給你的生辰禮。”

沈玉鸞冷下臉：“那請您拿回去吧。”

“你不收？”

“不收。”

“為什麼？”

“您這不是明知故問嗎？”沈玉鸞冷冷地道：“您要給大姐姐生辰禮，就等大姐姐回來后再給，何必托我轉，白白麻煩一回。”

上輩子，就是這樣的蠢蛋，白高興一場，做了一個收禮的回轉。

沈玉鸞還記得，收到的第一件是一支玉簪，料是好料，樣式卻不算太，后來偶然聽大太監提起，那是皇帝親手雕的。沈玉致才玉，為了心似明月，即便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也能拿起工匠的。

第二件也是沈玉致的喜好。還沒拿到第三件就死了。

“和玉致有什麼關系？”褚越和困道：“給玉致的，朕自會親手給，這是給你的。今日不也是你的生辰嗎？”

“……給我的？”

褚越和頷首。

他垂眸，再看到這一碗甜湯，眉間又皺起。

對皇弟就這樣上心，連甜湯都與眾不同。給他的就是隨便找一個宮人糊弄？

不就是生辰禮嗎？皇弟給了一片燈火，轉瞬即逝，他也給了禮。就是禮尚往來，他堂堂皇帝，竟要借別人的，用別人剩下的殘羹冷炙？

褚越和擰著眉，把面前玉碗推到一邊。

沈玉鸞打開了錦盒。

愣了一下，里面竟然當真不是上輩子見過的玉簪。還是簪子，只不過是一金簪，做工細，看出來是匠人心雕琢。

只是這樣的簪子，沈玉鸞的妝奩里有許多。

并無多喜悅，神平淡地合上蓋子。

“多謝皇上。”

褚越和輕輕頷首。

他又等了片刻，卻沒聽沈玉鸞提更多謝，而是道：“您禮也送了，湯也不打算喝，是不是該走了？”

褚越和：“……”

他冷下臉，霍然起，拂袖而出。

沈玉鸞打了個哈欠，只讓宮人把殘局收拾好，自己懶洋洋地躺進被窩里。

閉眼之時，還是想著今夜看見的漫天明燈，如星如火，燦爛浪漫。

不知道的燈籠何時會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