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鸞一覺好睡到天明。
方睜開眼睛,一有靜,在旁邊侍候了一晚上的珠兒便立刻湊上前來,驚喜地道:“娘娘,您總算醒了!”
沈玉鸞懶洋洋出手,自有宮人上前為更洗漱。儲宮里人手齊全,珠兒便亦步亦趨跟在邊,咋咋呼呼地道:“娘娘,昨夜皇上來了,那會兒您已經歇下了,奴婢也不敢醒您,生怕皇上發怒。可您知道,皇上是如何反應?”
沈玉鸞隨口應了一聲。
果然聽珠兒接著道:“皇上竟是半句話也沒說,便直接走了!”
沈玉鸞也不意外。
前世的大婚之夜,褚越和便是很晚才來,他心里掛念著沈玉致,若不是礙于禮數,本不愿意踏足沒有沈玉致的儲宮半步。只有枯坐著等到夜半,最后也未得到什麼好臉。
至于這輩子,可不會再做那些傻事。
珠兒又問:“娘娘,您怎麼知道皇上不會生氣?”
沈玉鸞慢條斯理地道:“我不但知道他不會生氣,等下了早朝之后,還會立刻來儲宮尋人。”
珠兒將信將疑。
沈玉鸞也不與爭辯,只兀自從妝匣挑細選出一華致的紅玉金簪,斜斜發髻之中,而后對著銅鏡照看。珠兒又納罕道:“娘娘,您不是一向不這些嗎?”
“現在一瞧,也好看。”
沈玉鸞瞧著鏡中的自己,與沈玉致是一模一樣的面容,連耳后那點小痣都在同一個地方,可鏡子里卻找不到半分沈玉致的影子。沈玉致不艷,從前學著沈玉致,也不喜歡。但如今一打扮,其實也并非不適合。
等到早膳端上來時,也一樣一樣指出,對宮人道:“這些,日后都不必端上來了。”
宮人面面相覷:“這不是娘娘最喜歡的嗎?”
帝后大婚前,自有人去調查過未來皇后的喜好,儲宮是褚越和送給沈玉致的禮,上上下下都是按照沈玉致的喜好布置。
但誰讓如今住進儲宮的不是沈玉致,而是沈玉鸞呢?
“從前是喜歡,如今我不喜歡了。”
沈玉鸞看珠兒一眼,從小與一塊兒找到的小丫頭后知后覺回過神來,連忙上前一步。
“娘娘不魚腥,日后膳食做魚腥之。娘娘喜好午后小睡半個時辰,這半個時辰里誰也不能打擾。這些擺設娘娘也不喜歡,把這些、那些,都送到庫房去。娘娘……”珠兒一樣一樣數,將宮人的了解推翻,等沈玉鸞用完早膳時,也數完了,最后問:“對了,宮中可有擅作甜食的廚?”
有宮人道:“張廚的點心做的最好。”
“娘娘午睡起來后都要吃點心,可千萬不能忘了。”
沈玉鸞漫不經心地道:“儲宮由本宮掌管,珠兒的意思便是本宮的意思,誰若是犯了差錯,一切都按宮規置。不論你們從前聽到的是什麼,日后只準按本宮的意思做,若是誰有不滿,大可去找皇上理論。”
宮人連忙記下,心中震驚不已。
他們原先記下的皇后娘娘的習慣,還有不是皇上親自口述,都說帝后深,總不能皇上還能將娘娘的喜好記錯吧?
再看皇后娘娘,似乎也不是傳聞中的子。
沈玉鸞可不管他們如何想。上輩子,都委屈自己,模仿沈玉致的一舉一,都死了一回了,何必還要再委屈一回。
唯獨珠兒提心吊膽,等宮人走后,連忙問:“娘娘,這樣真的好嗎?”
“有什麼不好的?”
“可娘娘進宮前不是說……”
“說要模仿沈玉致?”沈玉鸞自嘲地道:“珠兒你瞧,我與沈玉致,可有半分相像的地方?”
珠兒搖了搖頭。
與們娘娘從小一起長大,自然是最了解不過了。雖然是雙胞胎,除了長得一模一樣之外,二人連口味喜好都不相同。在珠兒眼中,自家小姐當然是天下第一好,可其他人都不這樣想,就連老爺夫人都更喜歡大小姐一些。于是們小姐就模仿大小姐,們長得一樣,連老爺夫人都分不清。
“皇上喜歡的是沈玉致,我學的再像,到底也不是沈玉致本人。”沈玉鸞說:“珠兒,我不想再學了。等沈玉致回來后我就出宮,到時候我們走的遠遠的,再也不回京城了。”
“那皇上呢?”
“我也不喜歡他了。”
珠兒吶吶:“娘娘仿佛是變了個人似的……”
“那你說,是從前的我好?還是現在的我好?”
“奴婢也瞧不出來。”珠兒也不知發生了什麼,可向來是主子說什麼便聽什麼,此時老老實實說:“可娘娘如今看起來比從前高興,那便是現在的樣子好吧。”
沈玉鸞抿一笑。
……
早朝剛下,立刻有人將儲宮發生的事告訴了褚越和。
他聽罷,眉心皺起,“親口說的?”
大太監梁全揣測道:“沈姑娘這樣做,是否有何不滿?”
“能有什麼不滿?”
“皇上昨夜去儲宮時,皇后娘娘也早已歇下,若不是奴才讓人把住口舌,這后宮里可就傳遍了。”歷數往屆皇帝,哪里有在大婚之夜被皇后擋在寢宮門外的?“皇上是不計較,可沈姑娘是知道規矩的,今日又鬧這一通,莫非是心存怨氣,故意與皇上為難?”
褚越和沉下臉。
他拂袖而出:“擺駕儲宮!”
珠兒在宮門口等了大半日,遠遠瞧見皇帝輦,忙不迭跑進去通報。
又驚又慌:“娘娘,皇上當真來了?!”
“來就來了。”沈玉鸞毫不在意:“慌什麼,又不會把你吃了。”
“這,這……”
慌間,皇帝已達儲宮。
沈玉鸞也不著急,慢悠悠地領著宮人出去面圣,行禮時倒是禮數周全,讓人挑不出錯。
但瞧見,皇帝的臉反而更加難看。
他厲聲質問:“你怎麼穿這樣?”
旁邊宮人大氣也不敢出。
沈玉鸞反問:“臣妾這打扮可有什麼不妥的地方?”
不妥,當然是大大的不妥!
的裳都是宮中準備,當然沒有違背禮制的地方,上正穿著的是用了蘇州進貢的上好云錦,輔以金線繡出繁復的圖紋,端的是華麗端莊,卻不是沈玉致喜好的清雅秀麗。
這宮殿也是他為沈玉致準備的地方,卻被眼前人攪和的天翻地覆,哪還能找出一點悉的影子。
褚越和面如覆寒霜,梁全頗有眼,連忙帶著宮人出去,也不忘將門窗關,留給二人說話。
“沈玉鸞。”皇帝臉難看地道:“沈家把你送進宮,是要你幫玉致,老老實實等玉致回來。你現在在做什麼?”
沈玉鸞毫不心虛地抬頭直視他:“臣昨日宮,時間尚短,不知是哪違背宮規?值得皇上如此怒?”
“你不用與朕裝傻。”褚越和掐著的下迫使仰起臉來,離得越近,他看的就越清楚,這張與他心人一模一樣的臉。他冷著臉說:“你既然已經宮,就記好自己的本分,好好扮好玉致,的喜好,的,是什麼樣,你就得是什麼樣。”
沈玉鸞冷笑:“若是我不答應呢?”
“朕不是在與你商量。”
褚越和微微瞇起眼,將難得一見的倔強一面收眼中。
他毫不留的諷刺道:“你是什麼想法,為什麼宮,以為朕不知道?沈玉鸞,別做什麼多余的事。”
沈玉鸞深吸了長長一口氣。
前輩子已經被傷的千瘡百孔,親手把那顆心丟掉了,如今再聽到這些刻薄話,也能冷著臉無于衷。
反相譏:“皇上什麼都知道,為何不問問大姐姐為何要逃婚呢?”
褚越和果然一震,如燙手般甩開了。
他的怒火之深,即使松手后也讓沈玉鸞覺到下作痛,不用看也知道定然留下了痕跡。的心頭火也跟著愈演愈烈。
憤怒壯大了的膽量,讓愈發不留面,將憋了一輩子的話說出來:“都說皇上與大姐姐誼深厚,可大姐姐卻不愿意嫁給皇上,依臣看來,恐怕是傳言有誤,所有人都誤會了。”
“住口!”
帝王怒不可遏:“你以為朕不追究此事,便是在縱容你?!”
“那皇上就手吧。”沈玉鸞主昂首,將細白的脖頸送到他面前,微微垂下眼,口中說謙卑話:“大姐姐逃婚,若是您要怪罪,整個沈家都逃不過。您不如殺了我,剝了我這張臉皮,換到您的心腹臉上,日后也不會留下患。反正您只要有一個人當替,等到大姐姐回來時,一切都是要還給的,只要瞞過這段時間就行。”
越說,越能激起怒火,大手也毫不猶豫地掐在了的脖子上,一下連呼吸也變得困難起來。
“朕放過沈家,是看在玉致的面上。朕不愿玉致,不代表不能你。”皇帝無道:“你與玉致如何能相提并論,竟也敢來威脅朕?”
沈玉鸞說話艱難,態度毫不變:“誰讓皇上現在是有求于我。”
“朕求你?”
沈玉鸞勾起角:“殺了我,您舍得嗎?”
沈玉鸞:“等大姐姐回來時,得知皇上拿我出氣,豈能再安心當這個皇后?”
褚越和目愈發冰冷,臉愈發難看,卻不應和,更不反駁。
沈玉鸞知道。他當然不舍得。
沒了,上哪去找這麼一個份完無缺,最能夠瞞這樁丑事的替?
明明在多帝王家,偏偏卻是個癡種,滿腔全給了沈玉致一人。沈玉鸞知道他的底線,只要以沈玉致為借口,他就會百般退讓。
誰讓他那般沈玉致,寧愿騙過天下人,也要讓沈玉致風風嫁給他,怎麼舍得讓他們之間的有一點差錯。
褚越和緩緩松手。
沈玉鸞咳了一聲,這下非但是下,連脖頸都作痛。
可看到皇帝這般狼狽的模樣,心中只余下快意。
“只要你好好扮演玉致,等玉致回來以后,朕自然不會虧待你。”褚越和緩緩道:“但你若做了什麼不該做的,哪怕是玉致親自來替你求,朕也不會放過你。”
沈玉鸞知道他猶豫了。
眼眸微彎:“皇上與大姐姐伉儷深,臣進宮也是為了幫大姐姐,在大姐姐回來之前,臣會安安分分待在宮中,做好這個假皇后。”在‘假皇后’三字加了重音,“臣是沈玉鸞,不是沈玉致,皇上應當不會弄錯吧?”
褚越和冷哼一聲。
“但皇上別忘了,臣如今是以大姐姐的份待在宮中,您對皇后是什麼態度,宮中所有人都看在眼中。”
褚越和冷冷看一眼:“朕做事,用不著你來提醒。”
兩人不歡而散。
珠兒回來時,大氣也不敢出,哆哆嗦嗦地道:“娘、娘娘,皇上看上去生了好大的氣……”
沈玉鸞對著鏡子照來照去,看到下的指痕,再看看脖頸一圈青黑,懊惱地應道:“怕什麼。”
“可,可是……”
沈玉鸞放下鏡子,哪怕是剛對皇帝放了狠話,心中也半點不慌。
因為對皇帝太了解了。
當了三年的替,模仿沈玉致,有意討好,足以把枕邊人的所有心思都,恐怕連沈玉致都不及了解皇帝。
只不過是把上輩子大婚之夜皇帝警告的話反過來說給皇帝聽而已,與沈玉致做的那些相比,難道還是什麼大事?
現在可是‘沈玉致’。
當了這個替,全二人這段羨煞世人的緣,還不準拿點好嗎?
沈玉鸞篤定地說:“你等著吧,他過會兒還會送傷藥來。”
珠兒不信。
誰知沒過多久,皇帝當真派了一個醫過來,說是來給皇后娘娘治傷。
上好的傷藥被仔細地敷在傷,那一點幾乎算不得傷的淤痕很快消失不見,恢復以往的白皙。
沈玉鸞再對鏡照照,看看自己這張完無瑕的臉,總算是滿意了。
珠兒目瞪口呆,整個人懵了,對他們娘娘的話再也生不出懷疑,只剩下滿滿信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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