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兆奇接過材料，認真地翻看著，表漸漸變得凝重起來，眉頭擰了‘川’字型，會議室裡，已經安靜到了極點，在座的常委們，似乎也都忘記了喝茶，都把目盯在那份材料上，大家知道，那疊厚厚的材料，很有可能變重磅炸彈，將某些人的大好前程炸得灰飛煙滅。

鏗鏘有力的聲音，仍舊在眾人耳邊回，王書記的立場之鮮明，態度之堅決，沒有半點回旋余地，會議接下來的走向，就變得很難預料了，這已經不是簡單的爭論了，或許，這次分歧，將演變常委會上的分水嶺，市長、書記、副書記之間的矛盾，有可能會提前激化。

趙山泉手裡握著杯子，表有些恍惚，腮邊的，一直在不控制地跳著，鼻梁上也冒出細碎的汗珠，會場上風雲突變，勢急轉直下，令他始料未及，就有些發懵，直到此時，他才突然發現，這個充滿了危險的權力遊戲，還真不是他能玩得起的。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因為和莊省長之間的親屬關系，使得趙山泉在渭北場，混得如魚得水，無論在哪個場合，眾人都會對他高看一眼，到的禮遇，也遠超副市長的規格，時間久了，自然有些飄飄然，生出驕傲自大的緒，很將其他人放在眼裡。

這段時間，常務副市長石崇山漸漸失寵，影響力日趨削弱，與此同時，他的角開始吃重，唐衛國雖然沒有封許願，但話裡話外含的玄機，也讓他在興之余，蠢蠢，生出取而代之的想法，因此，就希能夠抓住機會，表現一番，盡早樹立權威。

可沒想到，他在錯誤的時間裡，挑選了錯誤的對象，王思宇的回擊如此之快，並且準地擊中他的要害，讓趙山泉心驚膽戰，剛才的囂張氣焰，早已不複存在，沒有人比他更清楚，華集團的案子若是翻出來，將會導致怎樣嚴重的後果，在一片寂靜中，趙山泉的心沉了谷底，暗自懊惱，不該激怒那座沉默的火山。

半晌，尹兆奇把材料放下，看了趙山泉一眼，沉半晌，才輕聲道:“同志們，材料上反映的問題很嚴重，休息十分鍾吧，等會要認真討論。”

說完之後，他把材料推給唐衛國，含笑道:“唐市長，王書記，我們去外面支煙。”

兩人會意，都跟著他走了出去，來到旁邊的休息室，落座後，書小柳沏了茶水，轉退了出去，尹兆奇端起杯子，輕輕吹了口氣，微笑道:“會議開得很不功，責任在我，你們兩位，都消消火氣。”

唐衛國清楚，這是在給臺階下了，趕忙抬起頭，笑著道:“尹書記，不必擔心，我和佑宇兄經常爭論，有天夜裡十一點多鍾，還在電話裡吵個不停，誰都說服不了對方。”

王思宇笑笑，點了顆煙，輕聲道:“是啊，在一些問題上，我們的看法都不一致，不過，這也很正常，用句時髦的話說，求同存異，包容發展嘛！”

“好，這樣就放心了。”尹兆奇呷了口茶水，就把杯子放在茶幾上，坐在寬大的真皮沙發上，笑瞇瞇地著窗前的一盆蘭草，不再說話，而那雙手，卻在優雅地敲打著扶手。

唐衛國仔細地把資料翻了一遍，臉上出慍怒之，把材料輕輕放下，皺眉道:“這個趙山泉，真是個糊塗蟲，怎麼會把事搞得這樣糟?”

“不止是糊塗的問題吧?”王思宇淡淡一笑，撣了撣煙灰，手指著材料，沉聲道:“衛國兄，我的意見很明確，無論涉及到誰，都要一查到底，絕不姑息。”

唐衛國歎了口氣，點頭道:“是啊，上億國有資產流失，這可不是件小事，我們應該立即采取行，不能讓犯罪嫌疑人逃掉，盡快追回資金，妥善安排好輕紡二廠的下崗職工，對於他背後的保護傘，也要堅決打擊，在這方面，我們的意見是一致的。”

頓了頓，他又站了起來，在房間裡踱著步子，沉道:“只是，在經歷了西線工程塌方事故之後，政府這邊重新調整了分工，山泉市長現在的擔子很重，如果馬上對他展開調查，時機不太適宜，容易耽誤工作，是不是先緩衝一下，由我和雪松書記先和他談話，爭取挽救下這位同志。”

說完後，他轉過子，向王思宇使了個眼，隨即坐回沙發上，靜等回音。

王思宇心領神會，對方是在暗示，趙山泉可以，但不宜在此時，以免節外生枝，影響到省裡的事。

王思宇也不想得太，免得現在翻臉，搞得兩敗俱傷，讓別人撿了便宜，就點頭道:“衛國兄，這樣理比較妥當，我沒有意見。”

見雙方達了妥協，尹兆奇微微一笑，抬腕看了下表，起道:“好吧，咱們回去，別讓大家等得太久。”

再次回到會議室，唐衛國搶先發言，強調了加強輿論監督的重要，政府部門面對錯誤，勇於承認，及時糾正，比一貫正確更加可信，又當著眾常委的面，對水市公安通部門給予了嚴厲批評，指示政府糾風辦介，盡快解決‘公路三’問題。

王思宇也作出善意的回應，在接下來的發言中，建議市委宣傳部改進工作方法，對方面要有適當的約束，要加強輿論監督，更要重視通，在有關部門的協助下，把工作搞好，不要引發負面影響。

兩人各退一步，會場的氣氛就輕松了許多，尹兆奇掂著手中的材料，轉頭著唐衛國，輕聲道:“衛國市長，討論下國有資產流失案吧。”

唐衛國點點頭，喝了口茶水，就把子向後一仰，著趙山泉，面無表地道:“山泉市長，剛才接到電話，海通市的孫市長要到咱們這邊來了，你先去安排一下，把接待工作做好。”

趙山泉心裡‘咯噔’一下，知道這是要讓自己回避了，孫市長明天才過來，相關安排，上周就已經定好了，唐衛國這樣說法，只是委婉一些，但見眾人複雜的目過來，他還是到異常難堪，簡單收拾下東西，就拖著僵的雙，走出會議室，把房門輕輕帶上。

接下來，常委們傳閱了材料，很快達了共識，要求公安機關立即行，將涉案人員迅速控制起來，確保國有資產的安全，紀委也組專案組，由紀委書記胡雪松親任組長，調查其中存在的違法紀行為，嚴肅理，並對輕紡二廠下崗職工的安置問題，進行了細致討論。

當晚，公安機關急行，兵分兩路，在市區的一所別墅裡，將華集團的總經理葛華帶走，並在電視臺記者的全程報道下，將其旗下的夜總會進行了查封，帶走了幾十名嫖客，還有十幾名涉毒人員。

晚上八點半，已經在崩潰邊緣的副市長趙山泉，驅車來到了省委二號院，敲開了莊省長的家門，進屋之後，發現庒孝儒不在，悶悶不樂地坐在沙發上，點了一煙，皺眉吸了幾口，就抬起頭，著姐姐趙麗華，苦地道:“姐，出事了，有人想整我！”

“誰?誰想整你?”趙麗華也張起來，雖然在國營企業當副總經理，沒有在機關工作，但跟了庒孝儒幾十年，也深知場險惡，既然對方明知弟弟的份，還不肯罷手，必定不是等閑之輩。

趙山泉歎了口氣，愁眉不展地道:“是水市委新來的副書記，王思宇。”

趙麗華吃了一驚，遲疑著道:“王思宇?是京城於書記家的孩子?”

趙山泉把香煙從中間折斷，丟進煙灰缸，恨恨地道:“沒錯，就是他，姐姐，這次一定要幫我，不然，可能要坐牢。”

“啪！”趙麗華手中的茶杯落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茶水淌了一地，卻渾然未覺，而是愣愣地著趙山泉，輕聲道:“山泉，你犯錯誤了?”

趙山泉用手捂著臉，哽咽著道:“姐，他這是在打擊報復！”

“到底有沒有收錢?”趙麗華急了，帶著哭腔喊道。

趙山泉把手一擺，癱坐沙發上，有氣無力地道:“姐，別問了，這次姐夫要不幫我，我就真的完了。”

趙麗華有些絕了，眼淚汪汪地道:“山泉，你不把實話講出來，我怎麼幫你啊，老莊那個人，你又不是不清楚，要是知道你犯了法，會影響到他的前程，他會第一個要辦了你，還要嚴辦，讓所有人都知道，他庒孝儒秉公執法，不徇私！”

“那怎麼辦，你總不能見死不救吧，姐！”趙山泉霍地站起，瞪圓了眼睛，低聲吼道。

趙麗華了眼淚，很快鎮定下來，輕聲道:“山泉，你先別急，既然還沒失去自由，就說明事沒到無法挽回的地步，咱們好好商量下。”

趙山泉頹然坐下，閉著眼睛，喃喃地道:“這關怕是過不去了，剛才接到電話，華集團的葛總已經被抓了，公司也被查封了，也許，用不了幾天，就該到我了。”

趙麗華捂了臉，輕聲道:“山泉，講實話，到底收了多錢，咱們做最壞的準備。”

趙山泉又點了一顆煙，狠吸了幾口，垂頭喪氣地道:“那個夜總會，有我百分之二十的份，這幾年下來，總共進了五百多萬，加上之前送的，快一千五百萬了，出國的錢，也是從那裡出的。”

“一千五百萬！”趙麗華的目有些呆滯， 但很快冷靜下來，輕聲道:“這些錢一定要分批次捐出去，不能留在家裡，想辦法把捐款日期，改到一年前，如果調查人員問起來，就說當時你起了辭職做生意的念頭，但經過冷靜思考，還是舍不得離開現在的崗位，就把賺來的錢，都捐給了希工程，賄的事，是要堅決否認的，無論如何都不能承認。”

趙山泉擺擺手，搖頭道:“沒用的，姐，這種事，很容易查出來的。”

趙麗華瞪了他一眼，繼續道:“這只是一方面，要做的工作還很多，最重要的是，要取得王書記的諒解，解鈴還須系鈴人，只要他肯松口，唐市長那邊，就好辦了，他到家裡來過幾次，我去打招呼，多半會有用。”

趙山泉皺眉思索了半晌，歎了口氣，輕聲道:“也只有如此了，不過，唐衛國那邊，未必靠的住，半小時前，我給他打了兩次電話，給市局的羅彪打了三次電話，都沒有接，這兩人不仗義，和我姐夫一樣，關鍵時刻，指不上。”

趙麗華站了起來，有些失落地道:“山泉，現在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你要盡快去找王書記，承認錯誤，態度越誠懇越好，只要能不坐牢，這個不當也罷了。”

趙山泉‘嗯’了一聲，又坐了一會，見庒孝儒還沒有回來，就起離開，坐在車子裡，撥打了電話，強打神，笑著道:“王書記，你好，是我，山泉吶……晚上有空嗎?噢，那明天吧，想約您出來坐坐……沒關系，沒關系，那就晚幾天再說吧…..嗯嗯，理解，理解，打擾您休息了，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