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王思宇來到沙崗子林場的第六天早上,周松林在辦公室開了工作會議,委辦的四位副書長,兩位辦公室副主任盡數參加,在會上,他首先對近期委辦的工作進行了表揚,進而提出一些新的要求,並提議為提高工作效率,綜合三科還要重新分出來,這項提議由書長親口提出來,那就不是提議而是決定了,於是方案毫無懸念地得到全通過。
周書長接著就三科新科長的人選問題讓大家展開討論,兩位副書長忙提出自己屬意的人選來,但周書長聽得很仔細,拿筆不時地在紙上記著什麼,等到他們兩個人說完,才慢條斯理地喝了口茶,笑瞇瞇地說:“大家都談談,看還有沒有其他更合適的人選。”
那兩位就有些回過味來,原來書長心裡早就有了人選,於是就互相了幾眼,不再說話,等著書長揭開謎底。
周書長環顧四周,見沒人再說話,就咳了下,看似漫不經心地問道:“王思宇這個同志怎麼樣?大家談談!”
他這句話說得含糊,既好像是在問王思宇的平時表現怎麼樣,又好像在問王思宇做三科的科長怎麼樣,這個就要看如何領會領導的意圖了。
“好,這個小同志非常好!”剛才一直在沙發上打瞌睡的羅副書長忽然神起來,一拍茶幾坐直子,大聲發表意見,聲若洪鍾,震得屋裡眾人頭皮發麻:“剛才那幾個人雖然也很優秀,但我還是覺得小王的乾勁更足,很有子朝氣!”
而另一位剛才也還沒有發言的副書長則不甘落後,也放下茶杯,大聲表態道:“我這次又跟書長想到一塊去了,小王這人屬於實乾派,這樣的同志用著放心,我觀察他已經很久了,特別是最近,最近一段時間,啊,小王的進步那是相當的明顯,鄭主任,你說是不是?”
鄭大鈞正端著茶杯喝茶,聽到這幾句‘噗’地一聲,一口茶水全都噴在自己的子上。
周書長見狀臉上一冷,表就嚴肅起來,冷冷地問:“怎麼,鄭副主任有不同意見?”
鄭大鈞油無比,知道自己剛才的舉引起了書長的不滿,趕忙正道:“我對書長這個提議非常讚,王思宇這個同志一貫表現積極,他不但努力地做好書科的本職工作,還經常主到綜合科幫忙,經過長期的觀察,我覺得他不但業務能力過,還很有管理才華,這個同志我一直都在加意培養,前幾天還放他到基層調研,我覺得他一定能夠勝任科長這個職務。”
周書長聽後面部繃的松弛下來,又恢復了一副風輕雲淡的表,“大家再談談。”
眾人趕忙統一認識,都說這位同志工作能力強,足以勝任科長一職,接著又結合王思宇的平時的工作表現,進一步發掘他上的閃點。
直到大家都把肚子裡褒義的形容詞統統拋乾淨,再也誇不出新花樣時,周書長才收起笑容,握著筆輕輕地敲打著桌面,表嚴肅地道:“王思宇啊,我對這個小同志雖然還不太了解,但既然大家都說他好,提議讓小王上,那我數服從多數,但我可把醜話說在前面,誰舉薦,誰負責,特別是你,鄭大鈞同志,你最了解況,如果他乾不好工作,出了重大紕,我首先拿你是問!”
“……”
聽了書長的講話,鄭大鈞把張‘O’字型。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書長辦公室的,隻覺得口乾舌燥耳朵子發麻,雖然王思宇提了科長之後職務級別都在他之下,但鄭大鈞在委辦打拚多年,當然知道這其中的利害關系,在他眼裡,這個綜合三科簡直就是為王思宇提科長量打造的,這個分量可是不輕啊。
自己剛剛把書長將要重用的人選給發配了,鄭大鈞工作幹了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像這樣自擺烏龍,在制,特別是在機關單位,要想天天進步就要跟領導,一步跟不上步步跟不上,這是鄭大鈞多年場打拚的心得。
覺裡有些發苦,他神恍惚地回到自己的辦公室,端著茶杯就開始琢磨,這個王思宇恐怕有來頭,才工作一年多就提科長,連副科的過渡都沒有,這是典型的破格提拔,而破格提拔的背後往往就代表著深厚的背景和特權,和這樣的人作對,太不明智了。
他端著茶杯在屋裡轉了幾圈,越想越著急,就覺得必須在任命下來之前和對方緩和關系,化乾戈為玉帛,看來這小子還厚道,沒在背後打自己的小報告,否則書長恐怕早就把自己過去呵斥了,鄭大鈞思前想後,覺得事不宜遲,早手早主,想到這,他忙掏出手機給王思宇打電話,可一連撥了幾遍,手機裡都在提示該用戶不在服務區。
鄭大鈞忙給司機班的小車司機吳師傅打電話:“喂,老吳嗎,請你馬上跑一趟青山縣林業局沙崗子林場,去把小王同志接回來,對馬上,路上一定要保證安全,這是一項艱巨的任務……”
打完電話,鄭大鈞從屜裡取出一個寫滿警句格言的黑皮本子,坐在椅子上*起來。
“憲法沒有看法大,憲法隻能約束你的一生,領導的看法卻能決定你的一生。”
“溜須拍馬使人進步,忠言逆耳使人落後,報喜得喜,報憂得憂。”
“乾得好不如說得好,說得好不如拍得好,拍得好不如送得好。”
“拍馬屁是獲得領導賞識的高級藝。”
“領導的意圖就是你的意圖,領導的看法就是你的看法,領導邊的人相當於領導本人。”
讀到這裡,他拿出鉛筆,在這句後面寫上王思宇,隨後在名字上畫了圈,又打個問號,閉著琢磨了半天,終於下定決心,用蠅頭小楷做個標注:“王思宇!”
下午,天氣冷,沒有太,沙崗子林場雖然附近都是山林,但西風仍然吹了過來,風很,吹得王思宇的裳獵獵作響,他剛去附近的沙崗子村裡小賣部買了包紅塔山,又帶回了點花生米和罐頭,給看門老頭下酒,這些日子相下來,兩個人多都有了點,即便是大黃狗,也跟他絡起來,不時搖頭擺尾地吐著舌頭,在他邊轉悠,時不時地還把子靠過來,親地磨蹭幾下。
推門進了屋,看門老頭已經把酒倒好了,正叼著煙桿等著他呢,兩人把盤子碗刷了刷,就拿破報紙鋪在桌上,將吃的擺好,然後你一杯我一杯地喝了起來。
三杯酒下肚,王思宇覺肚子裡面暖烘烘的,看門老頭跟他講過,這酒看著不起眼,但是真正的純糧食酒,他家親屬在縣裡的白酒廠上班,直接從大罐裡給接出來的,那罐酒都是縣裡的頭頭腦腦們特製的,喝著雖然霸道,口也一般,但醉酒後頭不疼,睡一覺起來啥事都沒有,比市面上很多大牌子都強,那些酒廠都把錢花在廣告上了,大都是酒勾兌的。
王思宇撂下筷子,就抱著膀子問:“大爺,那個沙崗子村窮得叮當響,到都是茅草房,有的小孩還穿著打補丁的子,怎麼我看村裡還有兩節小洋樓呢,蓋得那一個氣派。”
看門老頭夾了幾粒花生米,扔到裡,砸吧砸吧,又嘗了口魚罐頭,這才放下筷子,舉
著酒杯說:“那戶人家有勢力,是這邊的一霸,在縣裡也都掛了號,誰都惹不起,你千萬別招惹他們,那家人心黑手更黑。”
“就是前任村長家的房子吧?”王思宇想起黃主任在車裡說的話,恍然大悟,這家應該就是那位市委常委,仍在黨校學習的宣傳部王部長的親屬了。
“嗯,天高皇帝遠,老史家雖然下臺了,但在村裡還是有些勢力的,主要還是鎮上縣裡有人給撐腰,聽說市裡有當大的親戚,有次回來看他,好家夥,小車排一大溜,縣裡領導全陪著下來了,事前挨家挨戶發錢,每戶發二百,說到時候不管領導說啥話,隻要他講完一段,你們大夥就一聲好,然後一塊拍掌就了。”
王思宇聽了‘撲哧’一樂,心說下面的幹部太有才了,解決問題的辦法簡單直接,隻要有錢拿,老百姓管你說得啥,再說了,你說得天花墜人家也不見得信啊,都被忽悠怕了。
兩人正聊得起勁時,門外突然傳來‘嘀嘀’兩聲,看門老頭荒忙把酒藏起來,說:“大學生你先收拾桌子,我去開門,晚了會被領導罵。”
王思宇把桌子上的食用塑料袋包起來,纏好了丟在窗臺上,就也推門出去,看看是哪位領導下來了,他好再跟著了解下況。
剛剛走到院子裡,司機老吳就笑呵呵地走過來,“王科長,我來接你回去。”
看門老頭立時就是一愣,王思宇更是被老吳的稱呼得直迷糊,趕忙道:“吳師傅別說,我啥時候科長了,你給提的啊。”
老吳從兜裡掏出一煙遞過來,又麻利地給王思宇點上,才湊過來神兮兮地道:“今天上午開的會,已經定了,就等走程序了,委辦的人都知道了,估計現在就你一個人還被蒙在鼓裡, 中午的時候,羅副書長把王大偉到辦公室,說哪個王思宇,我怎麼從沒聽說過,王大偉就說是去年剛分來的,羅副書長就‘噢’了一聲就沒言語,隨後他在鄭大鈞桌子上看到了上報材料,你是三科科長的唯一候選人,王大偉看到後嫉妒得不行,到宣揚,說他熬了十五六年才當了科長,王思宇這家夥,幹了一年多就躥上去了,不到半個小時,這事就傳開了,我車開到半道,司機班老劉就打電話告訴我了。”
王思宇這才恍然大悟,就轉過來跟看門老頭告別,說老爺子我得回去了,你得注意,白酒喝點,一次喝二兩就了,隨後又掏出二佰塊錢塞到老爺子手裡,說:“這是給老爺子買下酒菜的錢,不過我可有個要求,一會我走的時候你可別好,也別鼓掌。”
老吳麻利地幫王思宇把東西都裝到小車上,王思宇又去逗了會大黃,才向看門老頭揮揮手,打開車門,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車啟時,看門老頭一個勁地向他揮手,等小車開遠時,老頭才蹲下來對著大黃狗嘟囔道:“你看,我說他也熬不過七天吧?不過沒看出來,狗日的還是個領導。”
王思宇坐在車上,聽著老吳講著這幾天機關裡發生的趣事,有些心不在焉,暗想趙帆這時候也應該回到家了吧,日後怕是再難有機會單獨接張倩影了,想到這裡,心就有些黯淡,但當車經過一個小鎮時,目偶然瞥向車窗外,卻被路邊鎮政府紅牆外面刷的一條標語惹得捧腹大笑,那條標語來時看到的是:黨是我的媽,可此刻返程時,就得倒過來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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