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六月初九這日,除了莫名其妙的兩筐杏和幾個甜瓜,梅茹還得了李皇后的賞賜,一支赤金點翠如意團花簪,一對翠玉手釧,一對金累嵌紅寶石燈籠耳墜,還有好幾匹宮里一等一的綢緞。
賞賜雖不算很重,但也是宮里下來的,梅茹翌日隨老祖宗進宮謝恩。
坤寧宮,李皇后淡淡笑道:“三姑娘為朝廷出了力,為皇帝分了憂,本宮不論賞什麼都是應該的。”
寶慧公主也在,仰著下蔑蔑然將梅茹打量一番,終于記起了這個人——正是去年秋狩出盡風頭那位,太子哥哥還過小心思呢。寶慧公主抿一笑。
底下,杜老太太自然要萬分恭敬的謝過李皇后,梅茹一并跟著跪拜。李皇后命們起來,又拉著梅茹耐心的說了不的話,這才讓們離開。
回去的馬車里,杜老太太著梅茹的腦袋,忽然嘆了一聲,道:“循循是個有福的。”
一聽這話,梅茹心下頓時涼下好半截。
原先太子被足,對于李皇后的示好,梅府避之不及,當然不愿意接這個高枝。萬萬沒想到風水流轉,太子如今又好端端的出來了。不僅出來了,還重新得了皇帝重用。雖然太子在男之事上面荒唐,可他畢竟是太子啊。尤其眼下梅府大房著實不行,二房尚可,若是能攀上太子,定國公府便是另一種形了。
梅茹心思轉了幾轉,悄悄覷了眼老祖宗。
只見老祖宗上雖然這麼說,但臉上也沒什麼笑意,面還約凝重,應該也是在糾結著呢。
梅茹垂眸,心里頭有些,還跟外面的天氣似的有些躁。
了六月天氣漸熱,日頭一天毒過一天,明晃晃的,曬得人頭暈眼花。整個京城好像都被這種酷暑天氣給魘住了,死氣沉沉,又懶洋洋的,本沒什麼勁。
如今什麼都做不了,只能每日去平先生府里。梅茹雖畏暑,卻不敢有毫懈怠。一來,只有待在先生邊,才安心一些;二來麼,這次出使回來,梅茹自覺是只井底蛙。自己也明白,這次若不是傅錚,定不會如此順遂。
偶爾思及自己那位救命恩人,梅茹默然嘆氣。
傅錚如今還在燕王府里閉門思過,也不知道要思到什麼時候。因為生母的緣故,他本就不討延昌帝喜歡,在朝中傅錚更是沒有任何依仗,而他的老師賀太傅那邊亦一直沒有靜,擺明是想明哲保……如此一來,傅錚被太子一方的勢力死死制著,形勢很不好。
梅茹估著,只怕要等十一殿下在外得了勝仗,傅錚才能上一口氣。
日子不急不緩,七月初,西羌叛被平定的消息終于傳來,死氣沉沉的京城好像也注了點生氣。延昌帝十分高興,借著傅釗發回來的喜訊,他果然“想到”自己還有個兒子在閉門思過呢。這日,皇帝終于召見傅錚。
接到傳召消息的時候,傅錚正在府里閑閑看書。
七月的天氣又悶又熱,外頭蟬鳴陣陣,躁的人心發慌,可他還是穿著略厚一些的半舊長袍,俊朗的眉眼蒼白,沒多。
養了這麼多天,傅錚上其他各的傷已經好了七七八八,唯獨被生生剜去一塊的右肩,依舊使不上什麼力道,本不利索。擱下手里的雜書,他由著下人們伺候換了宮覲見的服。
傅錚乘轎進宮覲見,初初一宮,便迎面遇到賀太傅。
賀太傅與延昌帝剛商議完今年的秋狩之事,這會子正要離宮歸家。見到傅錚,賀太傅老辣極了,毫不見任何不自在,呵呵笑道:“殿下。”
“老師。”傅錚亦眉眼恭敬,以學生份見了個禮。
經過這次的風波,按理傅錚該對賀太傅心有芥的,可他面平靜極了,和以前一樣,只當面前的人依然是他尊敬的老師。
賀太傅連忙虛扶,客氣道:“不敢當不敢當。”
說起來,賀太傅之所以明哲保,也是怕極了皇子間的明爭暗斗。原先他同意周素卿與傅錚,那是因為傅錚是他的學生,與周素卿青梅竹馬,更是個賦閑王爺,兩手空空,有個才子名聲就很好了。但去年十一月傅錚突然領兵,此事沒有與他商議,賀太傅心里本就有點不快。現在傅錚有了戰功,又被太子苦整,賀太傅便不大樂意這門親事。畢竟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代價太大,何況,太子好好的在呢。賀太傅本不會冒這個險。
傅錚自然聽出其中的意思,他臉上仍看不出任何異樣,只笑了笑,道:“老師客氣。”
這日進宮傅錚仍被延昌帝訓了一通,唯一的好,大約是終于不用再閉門思過。只是兜兜轉轉一圈,他還是個賦閑王爺,更是個被罰去兩年俸銀、不討皇帝喜歡的王爺。
京城里紛紛議論此事,梅茹聽到時,不嘆了一聲。
其實前世傅錚局面沒有這麼壞,今生他若是再多蟄伏幾年,就不會早早被太子盯上,以至于現在寸步難行。
不知想到什麼,梅茹又嘆了一聲。
傅錚卻依舊面平靜的回府,仿若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回到府,他接到了十一弟發回的信函。
傅釗不喜舞文弄墨,偏偏信里洋洋灑灑寫了一大通,說自己是如何監軍的,又說自己大概還有一個月才能歸京。他在信里問七哥境如何,問京城局勢如何,末了,又問了一句循循如何,東宮那位對有沒有異樣。
視線在那個可恨又可氣的名字上頭定定停了半晌,薄抿著,傅錚點了火將信燒掉,眉眼冷然的起。
可起了,傅錚也不知道該去那兒,又或者他本沒地方可去,走來走去,便到王府后面的園子里。
自從那日碎了那張畫,丟進池塘里,傅錚難得有心思來這里坐坐。
不過十數日,那滿池的荷花已經開了。翠綠的稈筆,徑自破水而出,頂端是大團白相間的荷瓣,層層疊疊的鋪開,仿若的裾,又若纖纖玉指上的豆蔻,還若佛祖垂憐眾生的手。
湖邊的水榭里竹榻太涼,下人早早的鋪上墊,傅錚方斜斜倚在那兒。的綢緞沿著男人頎長的子垂下來,一也不。
燕王府很空,原本是沒有這池荷花的。
這池荷花還是去年十一月,傅錚臨去征戰西羌前吩咐人種下的。他原本想,從西羌回來,正好能看到滿池盛景。如今這池荷花果然開得正好。只是,從來不是對他開得。
好比那人,也從來不是對他笑的。
見他落魄了,更是忙不迭的與他劃清界限,如今知道他落魄至此,恐怕在府里笑話他呢。
傅錚冷笑。
此一時,彼一時。
這種直白又傷人的話也說得出口!
便是如今為傷了心,那人也是不知道的。有那春風得意的探花表哥照拂,還有十一弟眼的惦記,他一個落魄王爺于又算什麼呢?
不過是妨礙們梅府寵的絆腳石罷了。
傅錚又是一聲冷笑。
兩道英眉斂著,墨黑的眸微沉,面無表了良久,他終于問道:“那道屏風還回來了?”傅錚聲音清清冷冷,沒有丁點緒,在外頭的陣陣蟬鳴映襯下,越發顯得涼。
石冬一直立在旁邊,這會兒邊覷傅錚的臉,邊小心翼翼回道:“是了,殿下。周姑娘先前派丫鬟去四喜堂,將那屏風還了回來……”
現在還過來,要麼是周素卿真想和他劃清干系,要麼便是想他再送,如此試探一二罷了。人的心思難猜,卻又最好猜。周素卿約莫仍鐘意他,但又拿不準是否該嫁,便如此試探他的心思,要他哄著。
傅錚冷冷一笑,轉頭吩咐石冬:“你明日再去一趟,就說既然喜歡就留著,莫要再送回來。”
“是。”石冬應下來。
翌日石冬如此照辦,傅錚則在府里喝了盞茶,估著時間去了四喜堂。
在四喜堂里略坐片刻,周素卿就到了,一起來了,還有那道被當幌子送來送去的雙面繡屏風。
對于傅錚,周素卿的復雜極了。從小到大,便心心念念想嫁這人。但傅錚對誰都冷著張臉,唯獨對稍微好一點。但這種好,在傅錚對那個人得很深的異樣跟前,本不值一提。那種男間的異樣,讓心生嫉妒,卻又無從下手。只能盼著梅茹出丑,或者一頭。
現在卻不一樣了。
今年傅錚落難,朝中沒有人愿意幫他,連外祖父都躲著他,卻能幫他呀。
傅錚定然也是明白這一點,所以才復又將那道屏風送回來。
周素卿不傻,心底升騰起某種奇妙的心緒。這種心緒,謂之原先我得哄著你,如今你卻要來哄我,結著我,討好我。
如今對著傅錚,周素卿淺淺一笑,溫溫婉婉的喚了一聲:“慎齋哥哥。”
傅錚默了默,微微頷首喚道:“沛瑾。”
他原本是爽朗清舉的好模樣,如今雙頰瘦削下來,抿起的時候,眉宇間便不自覺出清癯的病意,冷冷清清。
周素卿看在眼里,還是不自覺就心疼他的,這會兒關切道:“慎齋哥哥,你傷了?”
傅錚“嗯”了一聲。
周素卿又問:“傷勢如何?”
傅錚道:“好了些,沛瑾不必記掛在心。”頓了頓,又故意問:“你今日怎麼來了?”
周素卿還是拿那屏風當幌子,說道:“那雙面繡的屏風我不過借著看幾日,慎齋哥哥送給我,便是過意不去了。”
傅錚笑道:“不過一方屏風罷了,做什麼客氣?”
他難得笑,這一笑,便是引得人移不開眼,周素卿愣住了。
傅錚難得的溫言提醒道:“早些回府吧,省的老師他擔心。”
聽他提起賀太傅,想到這些天自己對傅錚的不聞不問,周素卿稍稍赧然,嗔道:“慎齋哥哥,你可是生我氣了?”一張臉微紅。
這人過來的目盈盈,又似乎他垂憐。傅錚的手負在后略略蜷了一蜷,又松開道:“怎麼會?”
他難得溫小意,周素卿心里高興。看了他一眼,不知想到什麼,笑了笑,問道:“過些時日我想去蓮香寺,慎齋哥哥你陪我去?”
傅錚眸淡淡的,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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