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一襲青衫,蘇修緬走到我面前蹲下,平視我的眼睛開了口:「之前我沒有進來,是因為我覺得你應該知道真相,可是現在,我要帶你離開這裡。」
「蘇先生!」泰安驚道。
蘇修緬卻並不理會他,依舊靜靜看我:「我以為在這裡你會過得很好,可是我錯了,他帶給你的還是一傷痕。傾兒,跟我離開,即便是我不能陪著你,但以你的心,無論是開醫館,還是做一個普通的山間游醫、教書先生,都會過得很好,至,不會像現在這麼痛。如你所言,你留在這裡只是一個死結,無論是對你還是對他來說,都是解不開的死結。」
我有些怔然的看著他,他輕輕一嘆,手握住我的手:「我不是要你,我只是不認為你留在這裡還能幸福。知道了他的不得已,可是結果已經不可更改,你能放下,當一切都沒有發生過嗎?我並不這樣認為。那麼,告訴我,你要怎麼去面對他?」
我說不出話來,而泰安上前一步正道:「蘇先生,你救了王妃命,全府都敬你謝你,甚至於只要你一句話,可以赴湯蹈火萬死不辭。但是如今,你要想要帶走當朝太子妃,甚至是未來的皇后娘娘,不覺得太荒唐了嗎?」
蘇修緬冷淡看他:「只要想,這世間的事在蘇某看來就沒有什麼是荒唐的。我本來可以用慕容瀲用過的法子帶離開,換做是我,必然可以做到天無。只是我不願意去騙南承曜,還是你以為你家主子可以承死了的消息?」
泰安一時語塞,而蘇修緬重又轉向我,開口:「傾兒,你自己去想,但是我可以給你的時間並不多,越早離開,才越有可能,我只會等到南承曜守靈結束出宮的那一天——既然他不能保護好你,我會帶你離開。」
我看著他淡墨青衫的背影往門外走去,忽然就想起了從前在邪醫谷的時候,我們曾經遇過一個患絕癥的婦人,其實已經病膏肓,無藥可治,就連「畫鬢如霜」亦是無法回天,蘇修緬冷眼看著那婦人的丈夫苦苦哀求,和那婦人痛苦不堪的神,只是將一粒服之斃命的藥丸給了那名男子,淡淡道,未必願意再拖下去,只不過自己下不了狠心了斷。
我想起了那婦人面上最後的淡笑意,想起了那男子帶著痛與茫然卻終究解了的神,想起了蘇修緬說的最後的那句話——遲早是要做決斷的,遲不如早,一味優,累人累己而已。
「不用等那麼久,」我緩緩站了起來,看著蘇修緬,一字一句,說給他聽,也說給我自己聽:「你只要等我寫幾句話給他,然後我們就走。」
「王妃!」泰安驚呼,也顧不得禮數,上去一把拽住了我的手:「你不能這麼做?你走了,殿下怎麼辦?!」
我閉了閉眼,力持平靜的開口:「泰總管,你方才說過,你相信我會做出對大家都好的選擇,在我看來,我離開,便是這樣的選擇。我在這裡已經無親無故,不用再為誰活著,其實我們都太累了,只有我離開,我和南承曜之間的那個死結才能解開,否則只能是將彼此都勒到窒息。而我知道,無論是昭告天下說我病逝,或者其他,他必然可以找到合理的解釋讓世人信服。」
我輕輕出自己的手,走進寢殿另一側,用屏風隔起來的小書房。
荷風軒不比歸墨閣,格局佈景都小了太多,雖然也有專門的書房,可隔得太遠,且地。
疏影擔心我的子經不得太重的氣和寒意,特意人拿屏風就在這寢殿隔出一個小小的書房,其實放不了太多東西,只是一個案臺,和幾架我常看的書,卻也已經足夠。
想到疏影,心底還是不由得一窒,我閉了閉眼,或許離開,真的是我唯一能夠選擇的路。
提起筆,依舊是湘妃竹管的紫霜豪,依舊是堅潔如玉的澄心堂,本來覺得有萬語千言,可是到了此刻,卻突然不知道該怎麼落筆。
終是只落下了「珍重」二字,終是在起的時候將紙張碎,既要離開,又何苦再這樣空留牽絆。
我轉出屏風,泰安和尋雲已經不在,蘇修緬靜靜的站在那裡,對我出了手。
自然知道我與他之間是再不可能的,可是就如他所說,即便他不能陪著我,或者到無人認識的小鎮開一間小小的醫館,或者就做一個山間游醫,我並不求能過得好,我只是想要放過我自己,也放過南承曜。
漓陌等在荷風軒外,我們三人俱是什麼行李也沒帶,這裡其實並沒有什麼是真正屬於我的,我能帶走的,只有疏影的靈位而已。
尚未走離幾步,燈火忽然如晝,一層又一層的侍衛手持火炬圍住了我們,而泰安,走在最前面,面沉毅,斬釘截鐵的開口道:「王妃,你錯了,如果我讓你走了,你和殿下之間的問題才真正是永遠都沒法解開的死結。我不能眼看著殿下毀了,所以,我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你離開。」
我尚未開口,他又轉向蘇修緬:「蘇先生,我知道你和漓陌姑娘都是懷絕技的高手,但是,僅憑你一己之力,怕是也沒有辦法和三王府上千死士對抗。他們以一打一或許不及蘇先生,但是如若是一起上的話,車戰之下,蘇先生恐也難敵。泰安不願意把事鬧大,所以沒有驚林軍和驍騎營,但如有必要,我會。所以請蘇先生三思,三王府上下並不願意與顯示為難,只要顯示舍了帶王妃離開的心,那無論先生是要走,還是繼續留下來做客,泰安絕無二話。」
蘇修緬沒有說話,只是緩緩亮出了他的劍,「沉水龍雀」。
劍如寒霜,在暗夜中泛起一道蒼白的冷。
那麼多年了,「沉水龍雀」又再度出鞘,帶著幾許噬的興,和久違的驚世風華。
我轉眸去看他,他清絕的面容,被月和火燭染上淡淡彩,映著「沉水龍雀」極清極冷的劍,讓人不敢視。
他的上縈繞著淡淡的藥香,聲音亦是沉靜,不慍不驚:「我蘇修緬想做的事,還從來沒有人攔得住。」
泰安微微變:「蘇先生竟是要真的以為憑一己之力可以帶王妃離開嗎?」
蘇修緬尚未答話,漓陌已經「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泰總管何不先看看你後的那些個死士如何了。」
彷彿是應了的話一樣,除了離我們比較近的泰安和三五個侍衛之外,其餘人不等話音落,接二連三的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識,他們手中的火把也應聲掉落,慢慢滅了。
饒是泰安見慣風浪,也經不住駭然回頭,死死盯著蘇修緬,聲音還算平靜:「敢問蘇先生,這是怎麼回事?」
漓陌依舊笑道:「不過是暫時失去意識罷了,過上四、五個時辰自然會醒過來的,泰總管犯不著大驚小怪,你們既然鐵了心要以多敵寡,就怪不得我使這些小作了,若不是念在這幾日你對我們照顧還算不錯,我用的藥,可就會讓他們倒下以後再醒不過來了。」
「姑娘什麼時候下的藥,為什麼我們幾人沒事?」
「就在剛才啊,雖說這『攝魂』散在空氣中沒什麼味道,勁可是足著呢。」漓陌依舊笑著,微微含諷:「你們幾個會沒事,不過是因為挨公子站得近,公子上的淡淡的藥香,便是紫檀念珠散出來的,那可是邪醫谷的震谷之寶,佩戴者可百毒不侵,何況才是小小的『攝魂』,公子可以施了力,散出它的香味,本是顧念王妃的,卻你們幾個也撿了便宜。怎麼,還想來攔我們嗎?就人數上看,可依舊是你們佔優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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