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將軍府花園有一棵參天古樹，有一次我最喜歡的人風箏被樹枝掛住，是你搶著爬上去替我去拾的，手臂還不小心被樹枝劃了一道長長的口子，這些，你都不記得了嗎，疏影，真的不記得了嗎？還需要我再繼續說下去嗎？」

疏影的目，由最初的震驚，慢慢轉變為茫然，從桑慕卿的面上，一點一點轉到我上，再茫茫然的轉向，再轉向我，帶了點不知所措和依賴的喚了一聲：「小姐……」。

我看著桑慕卿那張梨花帶雨的麗容，其實並算不得有多相像，然而，卻仍是能讓人一眼，便可以從我與的面容之間，聯想到彼此。

只是，眼底的那顆紅淚痣太過嫵，那樣豔麗的刺骨風，卻是不容旁人錯認的。

或許是意識到了我的目，微微笑著，淚盈於睫，手了自己眼底的淚痣：「便是它，讓我記著自己再不是從前的將軍府二小姐---王妃覺得好看嗎？煉金硃砂王妃想必是知道的，你可以用銀針深深刺破你的皮，然後點煉金硃砂和守宮壁虎試試，只是，這一試，可就再難回頭了。」

我依舊不聲的看著，淡淡開口問道：「如果桑姑娘所言非虛，那麼我不明白，為什麼到了如今你才說出來呢？」

麗的眼中極快的閃過一矛盾而複雜的神，強自閉了閉眼，再睜開，轉向窗外的蒼茫天際，角微微的勾著，極緩極緩的開了口，聲音聽來遙遠而苦：「因為一份恩，因為一個承諾，因為我原來以為他不過是不得巳才娶你，我原以為即便沒有名分，可是不會有人能替代我在他心中的位置，所以只要能陪在他邊，我什麼都不計較了……可是，那一次你險些出事，我看著他，才明白自己錯了，可是我說服自己，他不過是為了肚子裡的孩子才這樣，雖然就連自己也知道這個說辭有多可笑，可是我寧願相信……再後來，再後來我便騙不了我自己了，其實從他第一次讓淳先生給你請脈的時候，我就知道了的，只是偏偏不願意相信。」

忽而轉目看我，淚痕猶在，角的微笑卻倔強的不肯淡去：「他一開始本不你的，連一點在意都沒有，所以我那時候甚至覺得，上天真的是公平的，甚至還可笑的慶幸過……可是，可是，為什麼會變這樣？日久生是不是？可是，原本該嫁他的人是我，原本該與他日日相伴日久生的也是我……我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桑姑娘，王妃該休息了。」輕輕的敲門聲，連同秦安恭敬平和的聲音一道響在門外。

桑慕卿怔了怔，隨即自嘲的笑起，慢慢蹲下，將方才扯落茌地的面紗拾起戴了，再慢慢的站了起來，長長的羽睫在紅的淚痣上投下淡淡的影，微微的垂下，如同蝴蝶瀕死時的翅膀，羸弱的麗、淡到不似真實的憂傷和絕。

什麼也沒有再說，一步步向門外走去，淡綠輕紗的背影看起來單薄異常，腰卻得筆直。

「王妃，老奴送王妃回歸墨閣。」秦安在門外對著我行禮平和道。

我慢慢拉回放在那一襲綠上的視線，對著他輕輕點了點頭。

起，卻看見疏影仍然仲怔而收不回來的視線，我閉了閉眼，輕道：「走吧。」

有些茫然的回眸看我，張了張口，卻什麼話也沒有說出來。

一路送我回歸墨閣，秦安不一會便告辭離開了，疏影一反往日話不離口的子，一臉迷茫的不吭聲，似乎在用力思索，和回想著什麼。

我讓畫意先帶著小丫鬟們退了下去，看著疏影靜靜開口問道：「說的是不是真的？」

轉眼看我，帶了些困和不知所措的張口言，卻終究也是慢慢低垂著臉搖了搖頭，小聲呢喃道：「我不知道。」

我抑著心翻湧著的種種緒，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力持平靜的開口道：「沒有關係，你怎麼樣想的就怎麼樣說，在我面前你從來都藏不住話的還是，你覺得我不再是你的小姐了？」

猛然抬頭，又驚又急的開口道：「疏影一輩子都只認小姐一個，小姐永遠都是疏影的小姐，小姐……」

我看著急得快要掉眼淚的樣子，長長一嘆，手握住了的手：「你不用說了，我都明白的，我只是想要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從我們墜崖的時候開始，你把你記得的，能想起來的，慢慢告訴我，好不好？」

點點頭，一點—點開始回憶，聲音裡帶了些迷茫和不確定：「那個時候我快要死了，是蘇先生救的我，他要我發誓這輩於子都在小姐邊，盡心服侍，這原本就是我想的啊，所以我當然就答應他了。我想去看小姐，可是連手指頭都不了，過了好久我終於能起了，可是蘇先生說小姐傷得很重，不僅子遭損傷，就連以前的事也不記得了，連臉都傷了，暫時還不能讓我見你。我雖然心裡急，但是為了小姐好也只能等啊，後末，後來的事小姐就知道了啊，我見到小姐的時候小姐臉了還纏著繃帶呢，小姐不記得我了，我雖然難過，可是我想就像蘇先生說的，只要小姐好好的活在這個世上不就好了。」

我的思緒，也緩緩的回到了當年初見那一日，那時我面上仍纏著繃帶，就連眼睛亦是不能視，只覺一個溫暖的小丫頭，把頭埋茌我的懷中，細瘦的手臂的抱著我哇哇大哭，那時的我依然不記得從前，但是卻能覺到那樣毫無保留的熱和真心。

「蘇先生救了我和小姐，又帶我們回邪醫谷，對我們那麼好，我想要報答他．可是他不要，說我之前答應缸的那一個要求便是診金了。可是我想那本來就是我會做的呀，就算他不說我也會好好服侍小姐的，那怎麼能算呢，可是蘇先聲卻只是說邪醫谷的規矩就是如此，如果我是覺得過意不去的話，就起誓，把小姐看得比我自己的命更重要，盡心照料，不離分毫便夠了。」

我想起了去漠北之前，對我說過的話，原來，他真的要起過這樣的誓。

「小姐待我那麼好，比我對暗香還要好，即便不發這樣的誓我也會一輩子跟著小姐的，我們一直在一起，從來就沒有分開過．小姐當然是小姐啊…的聲音裡帶上了因百思不得其解而克制不住流出的惶急無措：「可是，可是為什麼那個桑姑娘會知道這些事，有的事除了我和小姐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的呀！，還長得那麼像小姐，為什麼會這樣呀……」

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會這樣，我也很想知道．

其實最初並不相信的，可是桑暮聊眼底的那抹哀傷絕太過真實，而疏影的反應也騙不了人，到了如今，我雖仍有疑．但也明白，這件事並沒有原以為的那麼簡單。

一整夜，我睡的都並不安穩，到快天明的時候才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再醒來，辰時已經過了大半，疏影過來幫我梳洗，我沉呤片刻開口道：「讓畫意來做便，你換換裝，到忘憂館去請桑姑娘到王府一趟。」

不是不知道這樣做並不合適，可是我並不願意逃避問題，更不願意不清不楚的活著，既然想了一夜也沒有辦法理出一個頭緒，那麼，我便只能請最清楚事實真相的人來解答那一個個的疑點。

至於說的是不是真的就是事實，我想．我只有聽過之後才能去判斷。

所以，再怎麼的不合適，我也要見，即便不肯來要我親自去忘憂館，我想我也是會去的。

疏影愣了愣，還是咬著點頭去了，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小姐，疏影這輩子就只有你一個小姐！」

我心一暖還沒來得及說什麼，便低著頭匆匆跑了出去。

畫意過來替我梳洗更，再傳來早膳，我剛座，便有小丫鬟進來通報導：「秉王妃，秦總管讓奴婢前來通報，淳先生正在前殿等著替王妃請脈呢。」

畫意奇道：「不是昨天才請過脈的嗎，怎麼今天這一大早的又來了。」

那小丫鬟答道：「秦總管也問過了，淳先生說，昨天請脈的時候發現王妃脈像有異，所以今兒個一早又來了，三殿下宮理政去了，秦總管不敢耽擱，這才讓奴婢來請王妃的．」

畫意嚇了一跳，連忙道：「王妃用了早膳咱們就過去吧．」

我料想著他的話多半是託詞，心裡反倒不是太張，只是問道：「桑姑娘來了沒？」

那小丫鬟顯然沒有料到我會有這麼一問，愣愣的搖了搖頭。

我也不多說什麼，雖是沒有什麼胃口，但是為了腹中的孩子著想，還是挑著吃了些，然後便帶著畫意住前殿走去。

一進殿門，便看見一黑的淳逾意背對著我冷肅立著，聽見通報和腳步聲依舊一不，只是緩緩開口道：「我請脈的時候旁人都退出去。」

「這……」秦安有些為難。

淳逾意依舊沒有，只是冷冷道：「你家主子尚且顧忌我的脾氣，你就不擔心我一個失手你家王妃肚子裡的孩子保不仕嗎？」

秦安還說些什麼，我對著他輕輕搖了搖頭。

秦安於是垂眸恭敬而平穩的應道：「老奴就守在門外，王妃和淳先生有什麼吩咐出個聲就是了。」

我明白他話中的意思，隔著面紗對他微微笑著點了點頭。

待到房門關上，淳逾意慢慢回過頭來，看著我冷笑道：「王妃何不站近一點，你只要尖一聲，門外自有一群終是的狗奴才會衝進來救你，但是淳某要說的話，還不想扯著嗓子喊了讓人聽去！」

他眼底掩藏不住的哀痛狂和話語中的恨意讓我不由得一怔，沒有上前，雖然克制著自己沒有後退一步，但是心底的疑扣警惕已經越來越甚。

他冷冷訕笑：「你怕什麼，我既然已經答應了，就不會你，相反，我還得保得你們這一群人面心的敗類要好好活著，千秋萬代！」

「淳先生今天來找我，到底有什麼事？」我看著他靜靜開口。

他看著我面紗下的容，忽然就有片刻的失神，隨即是更深更沉的傷痛，忽而就落下淚來，直直看著我喃喃開了口，像一個迷了路找不到方向的孩子一般，只有四個字，無限的悲涼絕與落寞……

「卿兒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