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臂寬的牀板擱在麪包車廂裡，後排座椅都拆了起來，陳奇從副駕駛位上，許思與陳妃蓉到一張座椅上。陳奇單臂環抱著靠背，扭過頭來問許思：“張恪家到底做什麼的，宋區長怎麼會聽他的話？”

麪包車司機是新造紙廠的職工，跟劉芬、陳奇很，一邊開車一邊說：“芬姐，那小夥子，長得很帥啊，陳哥打聽人家家底，打算給妃蓉找婆家？”

“胡說八道，等我能站起來，把你撕了，那小孩是妃蓉的同學……”劉芬躺在牀板上，後背墊著被褥，喜氣洋洋的，可沒有一點生氣的樣子，“小周，等會幫你陳哥搭把手，在旁說多說幾句好話，說不定宋區長招你進區裡給他開車去……”

“借你吉言，給周復開車，工資拿不到不說，還得自己往裡油錢，”周文斌笑著說，“妃蓉同學家境不錯啊，腳下那雙皮鞋能抵我們幾個月工資，這麼點年紀，就能跟宋培明說上話，妃蓉你同學家到底是做什麼的，看他蠻喜歡你的，你要把握住機會哦？”

陳妃蓉看了許思一眼，答應不說出張恪的家世，聽到周文斌這麼說，心裡有些不悅：“他能穿那麼好的鞋，還不是他爸爸貪污賄來的，有什麼值得稀罕的？”

“瞎說什麼？”陳奇回頭瞪了一眼，“人家幫家裡這麼大忙，有你這麼說話的？”

陳妃蓉扭過頭去，坐在位置上一聲不吭。

周文斌嘿嘿一笑，專心致致的開，不再作聲。

劉芬幽幽一嘆，說道：“要是能貪污賄，那也就好了……”語氣裡倒是非常的羨慕。

許思聽了，心裡一酸，不覺得劉芬世故，誰要像這般半死不活的躺上大半年。每天都想著有可能永遠站不起來，有這樣的想法也很正常。

陳妃蓉年輕單純的心扉，聽到這樣的話，卻覺得辱，埋著頭，默然不語。

沙田就挨著前門，雖然路上有些堵，十分鐘就到陳妃蓉家所在的青石街。

劉芬同造紙廠的職工去堵路上訪。左鄰右舍都知道，這會兒看見兩部車前後拐進來，還有一部車是政府公務車，以爲劉芬給當鬧事人要被抓起來，都圍過來看究竟，許思父親許海山，還有許鴻伯都在人羣裡。

許思先下來，招呼父親他們先將劉芬擡到裡屋去，周復從後面的公務車跳下來，朝著圍觀的人羣拱手，大聲說道：“宋區長知道我們新造紙廠職工生活困難。特意走進困難職工家庭來走訪民，並答應由區政府出面，安排劉芬同志住院治療。現在，請宋區長給大家講幾句心裡話。”

張恪倒覺得周復是個妙人，敢當衆爲難宋培明，也不見宋培明氣惱，想必兩人私不錯。隔著車窗看見許鴻伯站在人羣裡，打開車門跳下來，招手喚他：“許老師，你也在這裡？”

“我一天三頓酒，陳奇今天欠我兩頓，我當然要在這裡等他。”許鴻伯笑著說。前些天張恪給他留下極深的印象。

“宋區長答應請喝酒，許老師也過來湊湊熱鬧吧。”張恪說道。

“呵……”許鴻伯站在人羣裡，不爲所。

張恪回頭看了看剛推開車門的宋培明，從宋培明的屆歷上可以看出，他與許鴻伯共事過兩年的時間，倒不曉得兩人有沒有藏在骨子裡的矛盾。

“許書長是計較前塵往事？竟然有酒不喝！”宋培明直接稱呼許鴻伯以前的職務，他曾給市外經貿委主任萬勇的父親、前任市委書記、現任人大主任萬向前當過書，曾擔任市委副書長的職務。

“哪裡還有前塵往事喲！”許鴻伯輕笑著，走出人羣，“我等著聽宋區長訓話呢。”

宋培明朝圍觀的人羣拱拱手，說道：“新造紙廠的問題，區里正在抓研究對策，劉芬同志的問題，區裡不會袖手不理，今天主要抓老朋友喝酒，沒有什麼話說……”拱手進了屋子，還真夠簡陋。

張恪與蔣薇、周復、許鴻伯也隨後進了屋子，許海山與幾名鄰居將劉芬連牀板擡到裡屋，這時候正低著頭要往外走，許思沒有跟著出來，估計留在裡屋幫著照顧劉芬。張恪知道許思不方便自作主張將父親留下來一起吃飯，擡頭喚住許海山，說道：“許伯伯，留下來一起喝酒，宋區長請喝酒的機會很難得。”

許海山只當張恪開玩笑，嘿然笑著說：“家裡都燒好飯了，你陪宋區長好好吃飯。”

許鴻伯這時候聽出味來，張恪從下車就大包大攬，趕是宋培明請他的飯，真是有好戲看哩，擡頭對許海山說：“張恪請你哩，你倒是會拿架子，坐下，坐下，難道一定要宋大區長親自留你不？”

周復掏出煙來散，除了宋培明、蔣薇，他誰都不認識，這年架子真的很大，雖然陳奇的手藝好，但是方太簡陋了，宋培明也不嫌棄。

宋培明見許海山普通工作裝扮，不曉得什麼份，從周復手裡接過兩支香菸，分了一支給許海山：“留下來一起喝酒，熱鬧熱鬧……”他心裡可是想將無關的人都趕走。

許海山臉上堆著小人卑微的笑，說道：“那我進去看有沒有幫忙的？”手慌慌的接過煙，人往院子裡去了。

張恪說道：“造紙廠都有幾個月不發工資，陳叔上不一定有買菜買酒的錢……”說著這話，眼睛卻瞅著周復，有些話不能留周覆在這裡聽，至事後宋培明告不告訴，那是兩碼事。

周復可憐看了宋培明一眼，沒見宋培明給他迴應，只得站起來說：“我進去看看去。”

看著無關的人都走開了，張恪才笑著對許鴻伯說：“許老師，昨天還剛跟我爸提起過你，改天請你到家裡下棋……”

“你爸爸是？”

“你不知道他是張知行的公子？“宋培明看著許鴻伯一眼，從張恪絡的口氣，還以爲他們早就認識。

“我說覺得面，就是想不起來。張知行我沒怎麼打過道？”許鴻伯笑了笑。

張恪說道：“唐伯伯也喜歡下棋，他的棋比我爸的還差，不過聽說他贏過許老師？”

“唐學謙啊？他現在是市長，要跟我下棋，我還得讓他贏……”許鴻伯爲人灑，不覺得張恪的話會讓自己有多難堪。

唐學謙與張知行的關係切，海州市員知之甚多，特別是今年夏天發生的種種變故。這兩者之間的關係變得更牢固。當然，許鴻伯也意識到張知行的這次職務升遷，不完全是隨唐學謙水漲船高的緣故，由於有關與省委副書記徐學平之間的關係傳聞，讓張知行在海州場也變得舉足輕重起來，至比眼前的宋培明要吃香多了。

許鴻伯沒有想到張恪會是張知行的兒子，更想不通張恪爲什麼會跟宋培明在一起。雖然說宋培明在海州有風生水起之勢，但是也沒有必要曲意跟張知行的兒子張恪接，看不明白。

張恪見宋培明、許鴻伯坐下來之後更多的是沉默，心想：宋培明是自持份。許鴻伯是不清楚況，笑著說：“我求宋叔幫忙解決妃蓉媽媽的問題，答應要還他一個人，”窺了宋培明一眼，讓十六歲的年這麼說，臉上多有些難堪，倒是許鴻伯愈發疑，又說道，“許老師，你說宋叔眼下有什麼煩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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眨眼間，許鴻伯想起今年夏天以來，在海州市場流傳的種種傳言，眼前這年可也是一個重要的角，從他的舉止、談吐，可不像一般的年。

要在腦子裡將平常印象的張恪與市政府書長張知行剛讀高中的兒子劃上等號是相當複雜的事，蔣薇從上車到現在，都沒有主的說過一句話，從之前與張恪的對話，他對宋培明此時遇到的麻煩，可是完全清楚的，蔣薇不知道張恪爲什麼又拿這個問題問許鴻伯，想必也不是故意給宋培明難堪。

蔣薇不認識許鴻伯，但知道這個人。

許鴻伯看了看宋培明。還是有些疑，畢竟再看重張恪這年，也不會認爲他能與宋培明於同一層次。

宋培明尷尬的笑了笑，說道：“跳出浮塵外，才知三昧中，能請許書長把一下脈，說不定曲徑通幽，別有天。”

張恪見宋培明不介意蔣薇在場，就知道迫使蔣薇離開行政機關的流言說的誰跟誰了，抿含著笑，也不說破。

許鴻伯說道：“海州場錯綜複雜，宋區長的煩惱不過是細枝末節，我這麼說，宋區長不是怪我小看了你？”

宋培明苦笑道：“讓你開口說話，就沒打算聽什麼喜慶的話，你這張毒，又不是今天才領教。”

許鴻伯嘿嘿一笑，說道：“丁向山一去，周富明、唐學謙順勢而上，說他們撿了大便宜也不爲過，但是還有一個人自以爲也撿了大便宜在放聲大笑……”

張恪知道許鴻伯在說四年前給丁向山宮退到人大當主任的前市委書記萬向前。

“丁向山不出事，明年就能兼任人大主任，將萬向前徹底趕到二線上去。今年夏天鬧出這麼大事，周富明得便宜坐上市委書記的位子，明年能保住，已經算不錯了，哪裡有能力再將人大主任的頭銜給搶回來？別的市，市人大主任，要麼由書記兼任，要麼由副書記兼任，海州倒好，讓前市委書記一直霸佔著市人大主任的席位，可不就有些太上皇的意味？何況萬向前這個人，我跟他了六年，也很清楚，他自己心裡也頗有太上皇的意識。前些天，聽說市裡鬧了個大笑話，唐學謙拽著市管部門的頭頭腦腦私服暗訪全城公的況，連累市政管理局、建委的三個頭頭，口袋都給小劃破了，建委一個副主任還了大半天的屁，爲此周富明、唐學謙大發雷霆，要將市管部門、公安部門、市政建設、市政管理部門的頭頭腦腦都換掉，常委會議通過了，但報到市人大，給否決了。聽小道消息說，萬向前差點就手指著唐學謙的鼻子：兩個月前你還是主管通的副市長，要追究責任。也要先清算你這一份……”

這些事，爸爸沒有在家裡提起過，張恪還是第一次從許鴻伯裡聽到，可見之前的直覺是正確的，海州市的局勢並沒有因爲周富明、唐學謙當上一二把手而變得井井有條。在經歷的人生中，丁向山的問題要推延到五年後才被發現，那時萬向前早歷史蹟了，想不到這時候卻是最大的障礙。

“說起宋區長的心煩事，無非也是這個……”許鴻伯看了宋培明一眼，“在場上，誰也做不了孤膽英雄，海州市也是如此，你宋區長不行，唐學謙也不行，不過唐學謙比你好一些……”唐學謙有張知行來緩和與省委副書記徐學平之間的關係，宋培明卻孤立無援，也因爲孤立無援，新造紙廠的問題就了同僚傾扎的工，更不可能在宋培明手裡得到有效的解決。

宋培明苦的笑了笑。什麼問題，都有人幫你看得清清楚楚的。

張恪笑了笑，對許鴻伯說道：“我跟宋叔說過。我能還他這個人……”

許鴻伯讓他這話引起興致來，這個無形的的結，讓海州場許多人纏在裡面不開，卻不曉得他一個年人能怎麼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