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外,不時傳來自行車鈴聲和互相打招呼的聲音,已經到了下班的時間。
陸國斌和馬翠紅的四姑娘陸小萍回來時見到陸錚同樣冷淡,陸家兄妹幾個一向看不起陸錚。
陸家兄妹六人,四兩男,除了二小子考上大學在外地上學,其餘兄弟姐妹也都陸續有了工作,當然,有正式工,也有臨時工,如大兒子,在鄰縣青龍是正式工作,四姑娘陸小萍,還沒轉商品糧,便在城關麪廠打小工。
擺飯桌時陸錚提議說屋裡太熱,去院裡吃,他自是希能和隔壁的夏家搭上話,最好能與夏天行老爺子搭上話。
陸國斌倒沒有反對,說:“老夏家和周家小倆口都一起吃吧。”現在廠區以及各單位的家屬院,大多數人家的一家人一樣,誰家有好飯,都上鄰居打牙祭。
院裡很快便熱鬧起來,周家是小兩口,都在化廠上班,還有個四五歲的孩子,在院裡嘟嘟嘟的跑來跑去,倒是平添了幾分樂趣。
陸錚也終於見到了夏天行,其實老夏年紀不大,也就五十出頭吧,但頭髮雪白雪白的,人也沉默寡言,和陸國斌的大包大攬形鮮明的對比。
夏天行的兒子不在家,兒媳張國華是化廠的出納,算是廠子裡有頭有臉的人吧,看得出,也是位強勢人,而且,對老夏不怎麼客氣。聽說是因爲原本張國華嫁夏家還想沾老夏的著,誰知道剛剛親沒多久,老夏就被打“三種人”,靠邊站了。所以對這個公公,有幾分怨恨。
周家小兩口周大偉和劉淑娜都是廠裡的工人,對陸國斌這個老前輩倒也很尊重。
並了兩張矮腳桌,老夏搬著小板凳坐得離陸國斌的主位遠遠的位子,陸錚便坐到了他邊。
周家小倆口不清楚陸錚和陸家的關係,只聽馬翠紅說是失散多年的外甥,周大偉還從家裡拿出了瓶“汾酒”,說是他表妹送的,在這個喝散白酒的年代,那是絕對的高檔貨了。便是陸錚,也不由琢磨,這瓶汾酒,比後世賣上千的茅臺應該還貨真價實吧。
見陸錚坐去了角落,周大偉還笑著招呼他:“錚子,今天你是主角啊,快過來,和陸叔叔坐一起。”
陸小萍撇了撇,說:“他算什麼主角?”是小老小,人長得秀氣,在家裡最得寵,陸國斌慣得不行。
馬翠紅皺眉道:“這孩子!”陸國斌卻是點點頭,說:“他就坐那兒吧!”這麼多年,他還是看不上陸錚,想起陸錚十幾歲的時候捱打,那種靜靜看著自己的眼神心裡就不舒服。
周大偉怔了一下,便不再吱聲,沒想到,這家人關係很複雜。
陸錚自然不會介意什麼,當桌上人們吃吃喝喝熱鬧起來的時候,陸錚舉杯和夏天行杯,夏天行愣了愣,便也和陸錚杯子了,默默喝酒。
陸錚不說話,只是和夏天行偶爾杯,靜靜的喝酒,夏天行倒是對陸錚好奇起來,微微有些同的看著陸錚,心裡輕輕嘆口氣,或許,也想到了以前和現在的自己。
陸小萍嘰嘰喳喳說著廠裡的事兒,聽意思,是嫌累,不想幹了。陸國斌心裡爲難,其實他這個車間副主任能力有限,無非就是工齡長,崗位重要,工資比行政事業單位掙的多,生活條件便顯得優越,但若說解決小兒長期代工的問題,可就不是簡簡單單能辦的到了。
正說話呢,突然陸小萍尖了一聲:“素素姐!”飛快起就跑向了門口,把陸錚給嚇了一跳。
陸錚扭頭看去,卻見俏生生走進大院的是一位穿著黑制服套的貌孩,烏黑的頭髮盤在腦後,彆著漂亮的髮卡,皮如同凝固的牛般白皙細膩,整個人緻的就好像ps過一樣,靚麗難言。
陸小萍親熱的陪著靚麗孩往這邊走,看得出,陸小萍的笑容裡,帶著幾分結,甚至不加掩飾,這種神態在這個尖酸刻薄的孩上很見到。
素素的緻孩矜持的微笑著,同飯桌上的人彬彬有禮的打招呼:“三叔、三嬸”的是陸國斌和馬翠紅,“叔叔、嫂子、二哥,二嫂”喊的是夏天行、夏天行兒媳張國華、周大偉和劉淑娜。
很明顯,這名靚麗子穿著打扮也好,行爲舉止也好,都表明和這個大院的人生活在兩個世界,而這時候,飯桌上的人也都早早站了起來,好像迎接公主一般,便是陸國斌,臉上也掛滿了笑容。
緻孩兒目轉到陸錚臉上時微微一怔,馬翠紅在旁邊笑道:”素素,不認識了吧?錚子,你還記得吧?”又跟陸錚說:“素素以前爺爺被迫害,在咱村呆過,那時候馬素珍,現在可出息了,是市電視臺的大明星……”
陸錚愣了下,“地主婆?”和劉小慧邂逅時,簡單聽劉小慧說過的近況,現在素素,早就去了市裡,父親是市裡的高,也風生水起,在市電視臺很有名氣,縣電視臺立,縣長親自出面請來培訓臺裡的播音員、主持人。說起來,當年就和村裡孩不一樣,洋氣的很,說話也沒南營的土味兒,所以被孩們稱作地主婆,還差點被自己的“紅”批鬥呢。
“地主婆”三字立時令陸國斌臉一變,陸小萍更是斥責道:“你瞎說什麼呢?”
陸錚笑了笑,沒吱聲。
素素看起來涵養很好,只是笑著說:“記得,錚子,那時候你喜歡打架。”說著就把手裡的塑料袋拎起來,說:“你們吃飯呢,正好加餐,趙四燒!”趙四燒是廣寧的老字號,前幾年趙四的後人重新拾起了這金字招牌,弄了個小門臉賣燒,以不收死出名,口碑很響。
馬翠華和張國華、劉淑娜趕接過來,去廚房切燒,陸小萍問素素:“素素姐,您吃過了嗎?再吃點吧?”
素素說:“吃過了。”不知道想起了什麼,又說:“好熱啊,我坐一會兒。”
陸小萍馬上歡天喜地的給素素安排座位,陸錚和夏天行被得更角落了,夏天行幾乎都沒位置放飯碗了。
素素抱歉的對夏天行道:“叔叔,我和您換位置吧,反正我吃過了,就是坐坐。”
陸錚聽了一呆,這哪行?這不自己半天的心思全打水漂了嗎?趕說:“我和夏叔換一下吧。”不由分說,就起給夏天行讓出了位子。
陸小萍撇撇:“真有自知之明。”
陸錚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錯覺,覺素素好像瞪了自己一眼。
等燒上桌,不一會兒大夥又熱鬧的閒聊起來,話語中,陸錚知道,原來,周大偉兩口子是素素的表親,所以暫時寄住在這裡,不過,明天就要回市裡了,以後就週日有時間的話,來縣臺傳授傳授經驗,不算公事,算是本縣出,對家鄉做貢獻吧。
正在陸國斌收斂了大嗓門,開始談論素素興趣的電視節目時,馬翠紅突然說:“老陸,你看,能不能給錚子這孩子找個工作?”多年夫妻,馬翠紅知道老伴的脾氣,若是私下說,他定然一口回絕,現在當著這許多人,老伴好面子,沒準就答應下來。
陸國斌氣得瞪了馬翠紅一眼,不置可否的嗯了一聲,馬翠紅立時興高采烈的對陸錚說:“還不謝謝你姨夫?”打聽陸錚近況,見陸錚語焉不詳,自以爲這個孩子顛簸流離的,便想給他找個安穩的工作。
若是以前的陸錚,是死也不會和陸國斌服的,但現在,想想以前,真如過眼雲煙一般,能生活這麼些年就是緣分,人生匆匆而過,能結緣的又有幾人?
所以陸錚笑著舉起酒杯,破天荒喊了一聲陸國斌:“姨夫。”
陸國斌嗯了一聲,便舉起酒杯和陸錚了,心說這小子到底長大了,比以前強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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