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95、來世做個好人
七天後,東南所有的報紙,頭版全是大紅字的單章。雖然各有說法,但中心思想都一樣,那就是…
功迎回沈閣老,船隊明日抵達上海港!
到了第二天,上海城萬民空巷,民衆扶老攜,往黃浦江邊涌去。河道兩邊幾十裡麻麻,裡三層、外三層、看不到頭、也不到尾的全是人,誰不想看看千舸返駕的風排場?誰又不著能親睹一下沈閣老到底是個什麼模樣?
當然最主要的是,人們把他當了大救星,當帶他們擺痛苦的最後希。所以河岸邊隨可見香案供桌,那真是把他當作救苦救難觀音菩薩一樣供奉。
所有的海船上,都懸掛起了大紫的旗幟。千船萬旗拱衛著,一艘五層高的巨大旗艦,旗艦的纛旗足有兩丈多高,上書十三個斗大的金字:“大明太傅、太保、中極殿大學士沈,!
纛旗在仲春的麗日下,被照得燦爛奪目。纛旗所到之,便引起一片歡呼如,這聲音一點不的落在沈默耳中,只他心中苦笑連連。
沈默帶兵打仗,也經過幾次凱旋大典,但這次別出心裁的迴歸大典,可以說是有生以來,最彩、也是最高調的一次旅行了。他之所以能大違本心,配合他們搞這次聲勢浩大、唯恐天下不知的典禮,無非就是爲了個“勢,字。
他很清楚百姓們人山人海地仰著自己,香huā醒酒,塵拜舞的迎接自己。不是因爲自己是功名蓋世的大明首輔,而是因爲自己是他們最後的希,他們如此誇張的拜自己,其實是跟他們拜菩薩沒什麼區別,都是爲了祈求奇蹟的出現,把他們救出苦海。
唯一的不同時,大家對菩薩很寬容,就算許願不靈,也認爲是自不夠虔誠,或者菩薩太忙了,並不會影響對菩薩的觀,下次有事還會去求。但東南民衆對他這個活菩薩,就絕對不會寬容了,因爲所有人都求他一件事,那就是解決這場毀滅的危機。
辦到了,從此聖,東南民衆都是他的擁蹙。辦不到,他就會淪爲民衆深重怨念的發泄口,等著萬劫不復吧。
勝敗在此一舉,只許功,沒有退路!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口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外灘碼頭已經戒嚴,卻沒有用上海府的巡防兵,更沒用市民自衛隊的民兵。而是由南京振武營的軍,在碼頭外布上了雙重防線,兵們穿清一水的簇新藍呢軍裝,手中持著隆慶式步槍,腳下蹬著得鋥亮的水牛皮靴,一個個手按槍柄,立如鬆,顯得威武森嚴,令人不敢靠近。
碼頭,是持券場的六千多名東南紳商、士子、名流,以及市民代表。這些人滿滿當當佔據了〖廣〗場三分之二的面積。更引人矚目的是另外三分之一將近兩千名頭戴烏紗、穿緋紅、藏藍、青綠袍的員。
紳商們頭接耳的打量著那些肅然而立的員,大家都在東南地界混,自然認得出南京六部九卿都來了、東南六省加上四11、雲貴的督,要麼來了一個,要麼兩個都來了,還有江浙、兩湖、福建一帶的布政使、按察使、知府、知縣但人數最多的,還是南京六部兩院三寺等衙門的一干屬!
往常在大家的印象中,南京雖然是大明的留都,除了閣之外,一應的政府機構,如六部、都察院、通政司、大理寺、詹事府、翰林院、國子監、太常寺、鴻臚寺、六科、行人司、欽天監、太醫院、五城兵馬司等等,凡北京有的,南京也都有一套。但由於皇帝在北京,實際的政治權力也掌握在北京衙門手中,南京的衙門員,全都無權無勢,是仕途失意之人,被安排來南京當一個“養鳥尚書,或者“蒔huā史”基本上就算離開權力圈子了。所以大家很難不忽視南京的員。
然而從萬曆初年開始,況漸漸發生了改變。因爲改革的需要,至是以此爲藉口。大權在握、無人制衡的沈閣老,悄悄增加了南京政府的權力首先是在推行考法時,以大明疆域遼闊,北京對南方的員考覈不利爲由,推行南南考,北關北考,也就是把對南方員的考覈,給了南京吏部和南京都察院,這自然使兩大衙門權威日重,以至於南方員不怕北京部院,只怕南京部院。
但最本的,還是在一條鞭法改革中,爲了實現財政的〖中〗央總收總支,立了“度支全國錢糧總司”簡稱“度支總司”由戶部尚書任度支使,南京戶部尚書任副使,在兩京分設南北總庫,在全國各省設立分庫。規定各省所收稅銀,除規定作爲地方費用的部分,一律先行解送分庫,再由南北總庫統籌買辦。
這是公然賦予南京財政大權,誰都知道這意味著什麼,自然惹得北京的員很不滿意,但當時沈默如日中天,說一不二,他只說一句:“誰都可能有去南京當的時候。,就讓所有人都閉上。
有了財權,南京六部便相繼盤活,基本上南方的事,南京各部就料理了,只需要向北京報備一下。
當時就有人痛心疾首說,百年之後,大明若是出現南北朝,首輔大人就是罪魁禍首。
沈默卻笑道,百年之後的事,誰能說的準呢?
總而言之,他對南京場可謂有再造之恩,幾年之後,南京場便不再是人人視若畏途的冷衙門,加上南京比北京優越的多的自然條件和質條件,許多員在北京謀不到理想職位的時候,便會選擇到南京爲。
萬曆八年,沈默丁憂,人們預計南京場的短暫春天也將過去,畢竟換了哪個皇帝,也不可能容忍這種事實上的南北分治。然而後續的發展,卻讓預言家們跌碎了眼鏡。
因爲一上來,北京場就跟皇帝頂起牛來,雙方是互不相讓,大打出手,真個飛沙走石、橫遍野員被貶出京城,去向八是南京。還有不員,不願參與到和皇率的鬥爭中,選擇暫時明哲保,更是將南京視爲最佳的避風港。
而且南京的場,行事也愈發低調起來,原先每次政,還不甘寂寞的正當排頭兵,這罵皇帝的奏章卻很,即使有也能看出是抹不開面的應景之作。好像大家真的不關心京城的爭鬥,在盡那旖旎的秦淮風月一般。
這讓萬曆產生一種錯覺,好像南京的場很乖,混蛋都在北京一樣。再說他收拾北京的刺頭就忙不過來,也樂得南京員風huā雪月。
他也倒想通過重新分配權力,引起兩京員狗咬狗。結果北京的場堅決不上當開什麼玩笑,正是建立統一戰線、槍口一致對外的時候,想用這種低級的法子讓我們分裂,也太小看俺們了吧?
所以這幾年裡,南京的字場算是風景這邊獨好,但低調的讓人幾乎忽略他們的存在。無論是之前的君臣之鬥,還是之後的抗稅鬥爭,都聽不到南京員的聲音,被報紙稱爲“奇怪的沉默,。
人們相信,這與南京七卿有關係。
南京左都史,吳百朋。
南京吏部尚書,陶大臨。
南京禮部尚書,金達。
南京戶部尚書,餘有丁。
南京兵部尚書,吳兌。
南京刑部尚書,孫丕揚。
南京工部尚書,曾省吾。
翻開這這七位南京場領導人的履歷,就會發現,他們都是實幹型人才,只有何時何地立何功勞的記錄,卻在歷次政爭中,沒有闌發任何政見。這種“專幹活、不挑刺,的人才通常被爲循吏,是統治者的大。
這麼一羣老實孩子,換了你是皇帝,捨得他們麼?
槽來打爛了瓶瓶罐罐,還指他們來收拾呢。
一一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然而此刻,老實孩子們帶著他們的老實下屬,聲勢浩矢的出現在迎接沈默的人羣中,這說明什麼?是老實孩子不老實了?還是他們一直在裝老實?
不管哪一種可能,結果都是一樣的。便是在沈默腳踏地面的那一刻,從尚書到侍郎,從郎中到主事,全都齊刷刷大禮參拜,同聲高呼:“恭迎元輔大人!”
這一句,震撼了全場,人們猛然醒悟過來,齊齊大禮參拜道:“恭迎元輔大人!”
待衆人起之後,沈默登上了碼頭前的高臺。他環視場的人羣,場變得雀無聲。他便對著這個時代用的擴音,大聲道:“今天,我站在這裡。突然想到了三十年前,上海開埠,我也是站在這裡,向著被我聚集起來的東南士紳,做了一篇名爲“起航,的演講。在場的諸位,可能聽過,也可能沒聽過,但不要,因爲你們實實在在的,與上海這艘小船一道起航,經歷了從小到大,從弱到強,從一個小漁村到全國經濟中心的偉大變化!這一切,都發生在這三十年裡,這半甲子的變化之快,超過了之前的一千年,甚至是兩千年!而我們所面臨的未來,是之前三千年未曾經歷過的,所以我們只能著石頭過河。”“我爲什麼要說這個,因爲上海現在遇到了大問題,當然全國都有問題,但作爲經濟中心,上海能夠痊癒,全國就能恢復。著石頭過河,難免遇到問題,遇到問題不怕,我們可以去解決。但在手之前,我們要先反思,這場危機的原因在哪裡?”
“這場危機發至今,業已年餘了。
我想在場的諸位,大都已經反思過了,我們也確實需要反思,爲什麼我們之前十幾二十年,一直有那麼大的貿易順差,賺了那麼多白銀,爲何一朝危機來臨,就一點抵能力都沒有呢?”
“想必大家已經有些明白,賺到財富只是國富民強的必要條件。
國富民強的充分條件是:必須有人能保護你的財富,這個人就是國家!如果國家不能保護個人的財富,甚至反過來掠奪民財,那麼你無論賺多錢都有可能不保,曾經富可敵國也不過一場春夢。比如這一次,先帝輕而易舉的,就把匯聯號取締了,然後導致了引發這場危機的兌狂。而後先帝又派出礦監稅使,直接掠奪大家的財富,更是加委了危機,直接導致今天這種瀕臨絕境的況。”
“我們比任何時候都明白,在強權面前,財富是脆弱的。這個問題不解決,就算這次危機解決了,還會有下次。因爲財富就永遠脆弱,掠奪就必然發生,國富民強就永遠是一個泡影!”
“所以我們要求,大明應該以法律的形式,肯定私人財產不可侵犯!所以這個國家的每個人,包括我們的皇帝陛下,都必須遵守他所頒佈的法律!”
“我們還要求,所有人的人安全都應該得到保障!不經法律的審判,不得逮捕和任意拘任何人!所以我們要求取締廠衛特務,並永遠不許這種邪惡的怪,出現在大明的土地上!”
“我們還要求,當我們的財產權利和人權利遭到侵犯時,我們有權力起來反抗暴政!因爲我們是和帝王將相一樣,有思想、有,有有的人,我們不是待宰的羔羊!不會再於暴政之下沉默!”
“有一句話我想送給大家…風可以吹起一片枯葉,卻無法吹走一隻蝴蝶,因爲生命的力量就在於不順從。而民衆的不服從,正是爲這個社會糾正錯誤的終極力量………”
“在場的諸位員,你們都親眼看到了民衆的憤怒,如果我們不能重塑一個理的守法的政府,這種憤怒將會經常化、擴大化,最終化爲滔天巨浪,將我們所有人,和這個國家一起淹沒……”
“爲了避免被巨浪吞噬,我們必須把監察權給民衆。我知道,我們已經有冒死直諫,風骨凜然的史了。但我們史人數太、而且大都是缺乏從政經歷的年輕人,還有不可避免的同鄉同科之類的人牽絆。所以僅靠科道史,是遠遠不夠的,我們還要靠民衆的力量,
所以我們有必要按照呂宋的模式,建立三級諮議會機構,由士紳百姓推舉出代表,做我們的民間史,由他們來監督我們行政,只要發現行政員有錯,就有權力彈劾!對朝廷某項立法不滿,也有權力彈劾!”
“今天我說了很多駭人聽聞的話,卻是我半生從政,執掌這個國家十餘年後,最想說的話。如果你們能同意我說的話,那我就義無反顧的帶大家走上十年,十年後我歸田園,用不出仕。如果你們不同意,那我的船還在碼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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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真的要到結束了,我爲什麼眼淚都是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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