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天宸宮，高旻正在演武場上練劍，他的侍從見茶杯茶壺俱已空空如也，便轉回偏殿去重新沖泡。

在博古架上找到君後最喝的六安瓜片，他踮起腳尖將茶罐取下，卻發現掌心有些膈。他不聲的環顧四周，見此時無人，迅速將粘在罐底的異取出。

這是一張摺疊小方塊的宣紙，其上隻有五個蠅頭小字——高旻歸家。

這事倒是好辦的很。侍從大舒口氣，將宣紙一團扔進燃燒的爐子裡。

回到演武場，他揚了揚手中的茶壺，示意主子稍微休息一下。高旻也累了，將劍收回劍鞘，一邊抹汗一邊走過去。

“主子，上回奴纔出宮采買，見老太君邊的馬嬤嬤，說家裡的槐花開了一大片，又香又好看。主子可還記得，咱們小時候最喜歡爬到樹上幫老太君摘槐花。”侍從輕聲開口。

高旻臉上出追憶的神，笑道，“當然記得。摘下的槐花本君從來不肯讓老太君久放，必要親眼看著剁碎攪拌調味，做槐花包子放進蒸籠裡才罷休。老太君做的槐花包子連廚都比不上。”

侍從吸溜一下口水，用力點頭。

高旻好笑的看他一眼，甩袖道，“本君的饞蟲竟也被你勾起來了。罷，回宮收拾東西，咱們歸家。”

侍從忙不迭的應諾，正舉步要走，又被住，“去書房把炎兒接回來，他許久未見舅舅和外祖了。”

因李瑾天的縱容，高旻竟毫未曾想過要將此事回稟，帶著兒子就微服出宮去了。直到下午，李瑾天才收到暗探送來的報。

“你親眼看見璃王也進了高家？”

暗探點頭。

“他們都在乾些什麼？”李瑾天表和語氣都很平靜，置於桌上的手背卻浮起一條條青筋。

“奴纔不知。”暗探將頭得更低。

“你不知？朕花了這麼多心栽培你們，你們竟連這點小事也辦不了？”

“回皇上，高家圈養著一群死士，十二個時辰不間斷的在周圍巡查。奴才怕被髮現便不敢靠近。”

死士？自古以來隻有帝王才能圈養死士，高家算什麼東西？是了，現在的高家和帝王之家又有何區彆？與掌握在高旻手中的百萬私兵比起來，區區一群死士簡直不值一提。

李瑾天冇有發怒，反而笑出了聲，笑自己愚蠢。當年的齊家號稱大燕第一門閥，被抄滅時家中卻隻養了幾十個護院和一百來個仆役。這樣的家族也能算得上第一門閥？那高家算什麼？

果真是自己養虎為患了！李瑾天一時懊悔當年滅掉齊家的決策，一時又想象高旻和璃王在高家的畫麵，腦袋劇痛無比。

他用力按太，等一**劇痛稍微緩解了才沉聲開口，“你們繼續在遠盯著，不要鬆懈。對了，六皇子的傷勢如何？”

罰六皇子足半年，李瑾天也有自己的考量，一是讓他暫避高家父子的鋒芒，二是讓他好生養傷。

暗探拱手道，“您派去的太醫日前剛回稟，說六皇子的傷勢已無大礙，隻需將養兩月便能大安。”

“朕讓太醫帶給齊貴君的話，他可理解？”李瑾天張起來。他不想六皇子太過引人注目，便命齊修傑對外宣稱六皇子膝蓋骨廢了，日後怕是不能做劇烈運。一個不良於行的皇子總不會礙了高家的眼，從而讓他們暗施毒手。

李瑾天不得不承認，齊修傑說得對，即便是他，現在也不了高家。他能忍耐高家的囂張跋扈，卻不能忍耐齊修傑的誤解。他害怕齊修傑會認為自己此舉是在抹殺六皇子的前途，畢竟他對高旻父子毫無節製的縱容已經眾所周知。

“齊貴君說隻要是您的旨意，他和六皇子無不遵從。”

聽了這話，李瑾天眼眶熱，暗暗忖道：是了，兩世以來，修傑對朕總是萬般恭順的。他怎麼會對朕心存怨恨和誤解？朕真是想多了。若朕重生後冇有失去那段記憶，若朕的人依然是修傑，現在過得該是怎樣滿的日子？

思及此，李瑾天忽然覺得疲力儘，擺手遣退暗探，將自己藏在紗帳的影中，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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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旻在外征戰了兩三年，早已無法忍耐深宮的拘束，得了空就帶著兒子微服遊玩，卻每每都會遇見璃王。他知道璃王對自己用至深，也謝他接連兩世的照拂，所以並未拒絕他的陪伴，反而讓兒子多多與之親近。

璃王位高權重，是兒子的一大臂助。

在原本的命運軌跡中，他與璃王的親近隻會讓李瑾天拈酸吃醋從而對他更好，但現在已對他完全失去信任的李瑾天正一步一步走向黑化。

收到報後，李瑾天從最初的怒火暗生到現在的麻木不仁，心態的轉變已瀕臨十分危險的邊緣，隻需再推一把，就能讓他徹底失去理智。

而這一把究竟該怎麼推，周允晟從一開始就已經布好了局，若高旻不來對付他，這一步棋可用可不用，但高旻對齊修傑早已恨之骨，顯然是不能善了。

這日高旻去了軍營，書房又正值休沐，李旭炎便留在養心殿陪伴父皇。午時一刻，侍從在偏殿擺好膳，恭請兩位主子。

“最近彌羅國又進貢了許多楊梅？”李旭炎指著一盤鮮紅滴的楊梅問道。

“是，進貢了兩筐，你喜歡待會兒便拿一筐回去。”李瑾天笑得和藹。

“皇叔也喜歡，不如也送他一些？”

“你有心了。”李瑾天笑容不變，眸中卻暗藏冷意。

五皇子喟歎道，“皇叔平日對孩兒頗多照顧，孩兒自然要投桃報李。”他心知父皇與皇叔的非常要好，所以言語間並無避諱。

“嗯，那待會兒你使人送去吧。”李瑾天握筷子，勸道，“快吃，菜該涼了。”

五皇子點頭，夾了一顆楊梅放進碗碟，對侍從吩咐道，“拿一壺醬油過來。”

侍從連忙遞上醬油，卻見他澆淋在楊梅上，用筷子稍微拌了拌就放裡，表非常。這種吃法是璃王的獨創。

李瑾天曾覺得好奇嘗試過一次，酸、甜、鹹、，各種滋味在舌尖開，差點冇讓他當場嘔吐。

他擰眉，定定看著對麵的年。

恰在這時，太監總管調侃道，“五皇子這吃法是跟璃王殿下學得吧？您兩不但口味相近，連眉眼也越長越像，大略一看竟似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都說外甥像舅，這話放在叔侄上也同樣適用。”

五皇子但笑不語，冇察覺這話中另有玄機。他與璃王本就有緣關係，長得像有什麼好奇怪的。

但李瑾天就想的有些多了。他連高旻和璃王什麼時候勾搭上的都查不出來，心裡委實不安。若二人早在宮前就已勾結了呢？高旻宮時太後還未過世，璃王深太後寵，經常出宮闈探看，兩人要相約可是容易得很。

李瑾天心下大駭，差點把手中的筷子都折斷。若五皇子不是朕的種，那高旻和璃王的確有理由暗殺朕，因為朕阻礙了他們一家三口的團圓。難怪高旻會說‘我們終於等到今日了’，難怪！

最關鍵的一環扣上，李瑾天自覺什麼都想通了。他五臟六腑都在燃燒，差點冇痛撥出聲。太監總管察覺異狀，連忙上前詢問。

“朕無事，最近南邊的越族人又鬨起來，害得朕夜夜不能安寢。”他勉力擺手。

五皇子走過去幫他拍打脊背，安道，“父皇不用著急，君父已經在籌備攻打越人的事宜。有君父在，他們翻不出大浪。”

李瑾天聽了這話不但冇到寬，連靈魂都燒灼起來。他狀似讚同的點頭，遣走五皇子後召來暗探。

“拿一滴五皇子的來。”

這命令頗有些詭異，但暗探並未多問，片刻後取來一滴呈到前。

李瑾天遣退暗探，將滴早已備好的一碗清水中，旋即咬破指尖滴自己的。兩滴珠在碗底相遇，直過了許久也不見融合，反而漸漸在水中化淡紅的霧，最終消散。

李瑾天終於死心了，抬手掀翻桌，癲狂的笑起來，笑完又放聲痛哭。他不敢相信自己拿生命去熱的人竟是一個騙子，心栽培的皇兒竟是一個野種。那高旻上輩子為何要陪自己一塊兒死？是了，璃王在分彆時曾提議讓高旻與他一起逃好引開追兵，是自己堅決要高旻留下。

那時，他們本打算一塊兒遠走高飛的吧？是自己壞了他們的好事。

越想越覺得合理，越想越覺得憤怒，李瑾天赤紅著眼衝出養心殿，憑直覺來到紫宸宮。

齊修傑正站在書桌後繪畫，六皇子依偎在他邊，眷的摟著他的胳膊，蹭著他的肩膀，彷彿一刻也離不開君父。六皇子又長高了，五越發俊偉不凡，依稀可見李瑾天年時的影子。

如此溫馨的畫麵卻隻讓李瑾天的腳步停頓了一瞬。他走過去踹翻書桌，把齊修傑扛起來，大步朝殿走，嗓音嘶啞，“所有人都給朕滾！”

李旭東怎麼能走？他正要跟進去，卻見君父微微擺手，表頗有些漫不經心，彷彿暴怒中的李瑾天隻是個跳梁小醜，對他造不了任何傷害。

李旭東咬了咬牙，冇有再跟進去。

7.10

李瑾天將周允晟扔到榻上，俯上去，正準備撕扯服的時候卻定住了，眼神變得恍惚。周允晟推開他，坐到床邊的矮凳上。

李瑾天目無焦距，作卻不停，抱住一團被子又撕又扯又咬，旋即在上麵猛烈拱，頭溢位一聲聲低吼，其醜態像隻發-的公狗。

周允晟好整以暇的看了片刻，舉步走出室。

李旭東等候在外間，耳被李瑾天的嘶吼聲刺痛，緩緩從靴子裡-出一把匕首，中殺氣暴漲。恰在這時，房門開了，看見漫步而出毫髮無傷的君父，他眼中赤紅的瞬間消退的一乾二淨。

“君父你無事？”

周允晟不答，盯著他手中的匕首質問，“你想乾嘛？弒君？你這蠢貨，這麼多年白教了……”

話冇說完，他已經被李旭東抱懷中。年今年才15歲，卻已經長得跟他一般高了，下顎扣在他頸窩裡，微刺的鬍渣令他覺的難。但他卻並不忍心推開年，這畢竟是自己親手養大的孩子。

“君父你無事？”李旭東再次確認一遍，聽見房不斷傳來的-媾-聲，疑道，“那父皇是在作甚？”

“做白日夢。”周允晟冷笑。

李旭東不再追問，緩緩傾訴道，“君父，父皇他憑什麼許久冇來，一來就如此對你？他隻是把你當做泄-的工，或是懲罰高旻的介，他本不你。君父，你也不要再他，他縱容高旻給你下毒，指使高朗滅了齊家，還想連你也一併賜死，你應該恨他。君父，你彆傷心，因為你還有我，我會永遠待在你邊，孝順你，保護你，變得強大然後為你報仇。我會把世界上最好的一切都送到你掌心，讓你快樂無憂。君父，我們除了彼此，不要在意任何人好嗎？君父？”

他沙啞的嗓音中帶上了迫切和懇求，他不了任何人意將他的君父奪走。

周允晟無奈的了他臉頰，笑道，“自然，在這宮裡，我在乎的人永遠隻有你一個。至於李瑾天，我不會恨他，恨也是需要花費力的。”

李旭東放心了，反握住他的手，著自己的臉頰磨蹭，像隻需要主人的小狗。

周允晟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推開他訓斥道，“李瑾天傷不了我分毫，下次再發生這種事，你隻管在外等待，莫要衝。若是在紫宸宮捅死了他，又得讓我花費一番大力氣善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