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去的路上,方應突然想起了上輩子看過的《堂吉訶德》這本書,其中主角時常因爲不自量力被嘲笑,想來自己未來的行爲在別人眼裡,只怕與堂吉訶德區別不大吧?不過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哉?
回到家裡一夜無話,次日方應突然開始在書房裡翻來翻去。不過他始終沒找到自己想要找的東西,便對外面吼道:“那張傳票扔到哪裡去了?”
方應的書房由婁天化負責打理,聽到喊聲,婁天化進來疑的問道:“什麼傳票?”
“街道廳送來的傳票!”方應沒好氣地說。前幾天替左常順死訊傳出後,街道廳曾經又送了徵召服役的傳票過來,方應要找的就是這個。
婁天化想了想,很肯定的反問道:“老爺不是一團扔掉了麼?”
“有嗎?”方應拍了拍頭,“找不到就算了,直接去罷!”
隨後方應召集了老泰山送來的八大護衛,以及方應石和婁天化,浩浩的出門前往京城西南街道廳衙門。
此時在衙門裡當值的不是餘三思,而是另一名名喚呂俊的吏員。此時呂先生正在悠閒的看書,忽然聽見腳步聲,擡眼瞧見有人進了院落,便開口問道:“來者何人?”
“本人方應,來此報道應差!”那人答話道。
呂俊聽到人名,嚇得從座椅上跳了起來,如今“方應”這個名字在街道廳可是如雷貫耳了。即便不提上次鬧出的真假方應案子,街道廳已經給方應發了三次傳票。怎能不讓吏印象深刻?
但是街道廳衆人心知肚明的是,街道廳給方應發傳票。目的無非是示威、辱和尋釁,小方應的迴旋餘地。可從沒想過方應親自來服役。所以呂俊大爲震驚,以至於有點失態。
數日後,奉天門早朝散去,文武百三三兩兩出宮,邊走邊閒談。卻聽有人道:“諸君可曾聽說麼,那方應去了宣武門外西河應役。”
“這怎麼可能?方應怎麼可能真去做苦力?”周圍衆人聞言難以置信,在他們認知中,徵發服役只是一種政治手段,用來博弈的工而已。就連當初天子罷免方應一切職功名。也沒有罰方應服役。
說實在的,以方應名聲和功業堪稱是天之驕子,真的去做苦役簡直不可想象。這樣巨大的份落差,放在二十一世紀,這比常青藤博士掃大街還要令人不可思議。
先前街道廳三番兩次的徵發方應,而方應始終抗拒不從,甚至還使用了替的花招,這大家都理解。別說方應,換誰也不能去。
一來不能輕易的服屈服。若萬安稍一使勁,方應就彀,那臉面何在?二來去服役就相當於躺到了砧板上,那可就人爲刀俎我爲魚了。先前代替方應服役的人不就莫名其妙死了麼?
三就是士人的面問題,勞心者去當勞力者,怎麼看也不算彩。有上述三點原因在。方應怎麼會主去服役?
“空說無憑,去看看就知道了。”又有人說。於是在好奇心驅使下。朝中很多人或親自、或派親信隨從去了宣武門外,打聽方應所在並仔細察看。
方應的好友項大史便親自去了。與一干人站在高,遠遠地眺河邊工地。看了一會兒,衆人便親眼見到,曾經縱橫朝堂的名人方應頂著驕烈日在河邊工地填土......
項賢與觀者忍不住走近些,再仔細看,卻見方應連皮都黑了一層。這做不了假,說明一切都是真格的,並非是演戲給別人看。
別人嘆息連連,但與方應不,也就沒有上前去問候。不過項大史沒這些避嫌心思,三步並作兩步衝上前,對著略顯黑瘦的方應不潸然淚下,哽咽道:“你又沒有過錯,何苦作踐自己!”
方應看看旁邊無人,便咬牙道:“敵人如此兇狠,那我就必須更狠一點,對自己也不能太仁慈!
項大史又問道:“你也不怕壞了自己的形象麼?”方應揮了揮手道:“你不必替我擔心,速速離去!”
打發走了項大史,方應嘆口氣,正要回去繼續賣力氣。冷不丁的又有人衝到前,“蒼天無眼,青天大老爺竟然如此遭遇,直小的們痛心!”
這彷彿把方應嚇了一跳,他擡頭四顧,卻發現周圍不知何時又聚起了一圈人,但一個都不認識,再細看應當都是平民百姓。
之前方應在京城宛平縣當過幾年知縣,並且政績堪稱卓異。他從知縣任上離職至今才一年半,時間並不算長,並未被淡忘。
縣中過恩惠的百姓和商家這幾日聽說方應淪落至此,所以也紛紛來圍觀。見昔日青天變苦役,不免心中慘然,人羣裡有人憤激不已,高聲道:“吾等願代替大老爺!”
方應擡手爲禮道:“我在此乃是盡大明子民差役本分,並非朝廷罰,諸位大可不必替我抱屈,還是請回罷!”
平民百姓無權無勢,見青天知縣苦罪,除了破口大罵賊當道之外,也使不上力氣,只能眼睜睜看著方應吃苦頭。
但百姓又是不甘心的,此後不斷有百姓進獻酒食給方應,還有用水桶打來清涼井水,專在方應周圍等候的。總而言之,衆百姓用盡自己方法讓青天大老爺能舒服一些,而絡繹不絕的百姓也了工地一景。
消息傳開,聞者無不慨幾句“民心若此”。不過民心並不是很重的籌碼,至現在並不是。理智的分析,先前方應不肯應役,最近卻看來是被到走投無路,連逃役這種口實都開始儘可能避免了。
不得不說,堂堂的清流名人被迫害到如此地步,真是斯文掃地、令人唏噓。而這個世道人橫行,不斷有忠良罹難,實在太黑暗了,連平民百姓都能看出的問題,在朝堂中就這樣堂而皇之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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