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賢與洪鬆兩人見方應終於意識到問題的嚴重，便都不在多說什麼，只讓方應自己消化就是。在他們想來，以方應的足智多謀，總能找到應對之道。

方應沉半晌後，這才嘆了口氣，心有萬般慨道：“縱覽古今，有許多人大獲功之後，卻突然就敗亡了，彷彿一下子就失去了所有運數。這樣的例子不只一件兩件，簡直比比皆是。”

憋了半天，等來的就是這句，你到底想說啥？項賢與洪鬆兩人滿臉問號，不明所以的擡頭向正在長吁短嘆的方應。

方應彷彿陷了一種懷中：“古人有詩云，時來天地皆同力，運去英雄不自由。我往常百思不得其解，今日臨此境，方有所悟。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項賢與洪鬆面面相覷，這都快火燒眉了，方應不急著尋求化解，卻講起似乎毫無關聯的空頭大道理，實在莫名其妙的令他們費解。

就算方應在東宮之爭中幾乎兵不刃的大獲全勝後，目前又重新遇到新的困擾，比如萬安之流的直接報復，比如謠言纏，也不至於產生“運去英雄不自由”的覺罷？即便心來想刷悲分，也要等到全面潰敗之後纔好，哪有現在就開始悲從中來的？

不過兩人沒有打斷，只聽方應又繼續說著他們聽不懂的話：“前唐韓子曰，業於勤荒於嬉，前宋歐修又舉了莊宗之例教導世人功之後不可忘形。又有誰能詳解其中真意？”

洪鬆試著答道：“因爲那些人在功之後，驕傲之下喪失了警惕心。以爲已經無敵了，所以又迅速敗亡？正所謂生於憂患死於安樂。”

方應搖頭道：“爾所言並不完全。其實那些人不是蠢到以爲無敵，能功的人豈有僥倖之輩？只是他們看不到新的敵人產生，看不到自己的對手已經換了另外人。世易時移，則要與時俱進，不能覺察到形勢的不斷轉變並隨之轉變，便常常會迅速敗亡。”

項賢與洪鬆兩人總算明白了一點，方應這是因爲自家境而慨。不過他們也就理解到這個地步，再多的仍然是半懂不懂。

他們還能約約聽出來，方應的重點是說新形勢必然有新敵人。可是新敵人在哪裡？他們怎麼完全沒看到？不會是故弄“道可道非常道”的玄虛罷？

聽說很多人事之後，就不滿足於過往的俗不可耐，轉而追求一種“道”的境界，大概方應也犯了這種迷糊......

按下方應與兩位好友高談闊論坐而論道不表，卻說在朝廷中，覺察到不對勁的不只有項賢和洪鬆，聰明者大有人在。面對突然出現的流言蜚語，一開始衆人還解讀爲“這是木秀於林現象”。方應做事做到了這個份上，不出現點兒毀謗才奇怪。除了聖賢之外，誰敢說自己能徹底杜絕一切負面流言？

可是再細細看來，流言蜚語屢出不絕層出不窮，而且樁樁件件似乎都是有有據、有鼻子有眼的。並不像是捕風捉影憑空造——說良心話，那些事兒並不算是完全造，只是不能放在下面說。

另外也有很多人都在觀。以方應的能力和人脈，不該善罷甘休。應該會有反擊作出現。不過此風愈演愈烈的時候，方應仍然沒有靜。

這風向來的是如此突然。而且準，方應本人又沒有反應，一時間方應的多年的聲名有搖搖墜的趨勢。再加上風傳首輔萬安將會不惜代價的報復方應，這更方應給人以風雨飄搖的覺。

方應的親友大都按兵不，連這點耐都沒有，還混什麼廟堂？尤其是劉棉花，他很清楚方應與東廠的切關係，有東廠這種探爪牙可供驅使，又何須他劉棉花出來幫忙？對付流言蜚語，東廠比宰相好使多了......

不過在這時，流言中戲份也不小的汪芷卻先坐不住了。於是汪太監在何娘子酒家（在西城新開的）親切會見了方應，雙方就共同關心的問題換了意見，並且對當前局勢表達了嚴重關切。

方應看不出著急樣子，尚有心調笑道：“這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我還穩如泰山，你卻急這樣。多謝你如此關心我，這份深厚誼我心領了！”

汪芷答話道：“別這麼沒正經的，誰管你安危死活。只是我把前途命運都押在了你上，你要倒了，我豈不就打了水漂？”

方應笑而不語，汪芷又道：“莫非你就打算聽之任之，毫無作爲？還是說你對自己很有自信，覺得真金不怕火煉？

最近你遇到的事雖然看起來不是很大，無非幾句閒言碎語，但你沒發現纏人纏得很麼？還有揮之不去的萬安繼續盯著你，你真能安如泰山？”

方應顧左右而言他道：“不安穩又如何？自己嚇自己纔是最下策。”

汪芷忍不住出主意：“你遇到的不順心事肯定與萬安不了干係，這就是問題的本所在。只要你制不住萬安，一切都是白說。

要我說，還是請萬娘娘出面，幫你強行把萬安那頭下去，也算是正本清源了，此後自然萬事大吉。”

方應不太想沾惹萬貴妃，貴妃娘娘雖然威風尚在，但風力不是那麼好借的，他不想爲第二個萬安。

如此便正拒絕道：“或許會有與萬娘娘合作的時候，但不是此刻，我並不喜歡在合作中過於被。那樣讓人看了只覺得是我求到萬娘娘，與投靠萬娘娘有什麼兩樣？”

一心想撮合萬娘娘與方應合作的汪芷很不滿，“你還能有什麼主意？上次大比時，令尊遇到謠言，還不是靠著東廠出力，幫你把事平息了？這次若有能耐，那你也別求到我出手，也別讓東廠幫你的忙！”

方應“哈哈”一笑道：“同樣的辦法，沒必要三番兩次使用，這次本來就沒打算請你助力，你安心歇著就是！”

“送客！”汪太監大袖一揮，對何娘子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