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尹龍這個不速之客,方應陷了沉思中。雖然當面拒絕尹龍很氣乾脆,彷彿是不假思索,但並不意味著他事後不會仔細揣其中緣故。
尹龍這樣的人,做事絕對不會無的放矢。他意圖迎娶劉府三小姐,看起來簡直匪夷所思、莫名其妙,但究竟打得什麼主意?或者應該問,不是尹龍打什麼主意,而是吏部天尹旻的真實想法是什麼?
想那尹天實權和地位不比閣老差多,又有劉珝這樣的強援,哪裡用得著刻意結劉棉花。
再說在尹旻的眼裡,如今太子岌岌可危,劉棉花投機失敗又得罪了天子,說不定過幾天直接罷了,犯得上去結親麼?
想到這裡,方應陡然從椅子上彈了起來。難不,尹旻是想閣接替劉棉花?
尹旻已經當了七八年吏部尚書,按照規矩早該遷轉了,吏部尚書這種職務豈能讓一個人長久把持。
只是尹天遷無可遷、轉無可轉,吏部尚書之上也就只有閣大學士了,而尹天閣阻力極大,閣又沒有他的空位。但如果次輔劉棉花致仕呢?
假設劉棉花投機失敗,保不住閣大學士位置,而吏部尚書尹旻與劉棉花結親,對雙方各有什麼用?
尹旻通過結親,可以接收劉棉花所有勢力,富自家的班底,閣之後基也不比別人差。
而劉棉花則可將後事託付給有力之人,避免了人走茶涼,自己被迫致仕後原有黨羽被清算報復,換條件大概就是結親並推薦尹旻閣。
這是多麼兩全其的事,就算劉棉花本人沒這個心思,他那些黨羽只怕也會盡力促。
另外,閣大學士劉珝雖然與劉棉花仇隙很大,但估計也樂見其。畢竟尹旻接替劉棉花閣,對他而言無異於壯大自己勢力,甚至能與首輔萬安掰手腕了。
如此看來,劉棉花將兒嫁給尹龍,好也是不小的。如果劉棉花真被迫致仕並尋找後路的話,與尹家結親肯定比落魄的方家要好。
方應忍不住冒幾滴冷汗,若這一切臆想都爲現實,那就應了一句話,沒有永恆的敵人,只有永恆的利益。
他又猛然拍了拍額頭,剛纔忘了問尹龍一句,他是否先見過劉棉花?劉棉花是否知道尹龍來拜訪自己?劉棉花是什麼態度?
司禮監掌印太監懷恩倒臺的消息出來後,人人皆以爲太子要被廢,支持太子一方都要倒黴。劉棉花爲次輔,公認是首當其衝的人。
而劉棉花又不以人品厚道、堅守氣節著稱,最著名的反而是實用主義,所以不能不讓方應犯嘀咕。
既然尹龍敢來自己這裡談,那麼劉棉花至也該得到了消息,不知道劉棉花會做出什麼樣的決斷?
如果放在從前,方應本不會擔心劉棉花有什麼變卦,他方應有這個底氣。可是眼下正在非常時期,他方應自己對自己有底氣,但別人又怎麼能知道?
不出意外的話,一切都取決於劉棉花對前途的判斷,然後做出相應的選擇,方應默默想道。
對前途悲觀是一種活法,最大可能還是想法子功退;而樂觀又是一種活法,笑著垂死掙扎,結果不明。
晚飯時候,方清之將方應了過去,關懷備至的問道:“明天是否需要爲父與你一起去都察院?”
方應連忙道謝:“多謝父親大人惦念。”
方清之很誠懇的說:“你我父子不必客氣!爲父可以將你綁著過去,擺出負荊請罪的架勢,然後再當衆行家法責打你,或可減輕朝廷你對你的罰。”
方應激的熱淚盈眶:“千萬不用父親大人勞累了,兒子我不去!”
方清之嘆口氣道:“你也老大不小了,不要總是說氣話,朝廷法度綱紀在此,是你說不去就不去的?還是按照爲父的法子辦,大不了下手輕一些。”
方應含含糊糊應付幾聲,便溜回西院去。及到次日,等方清之使人來方應時,卻被稟報說,小老爺一大清早就出府去了。
難道自行去了都察院?方清之想了想,只能嘆道“由他去罷”,八是心高氣傲的兒子不想再自己面前丟臉。
東安門外何娘子酒家裡,方應對何娘子吩咐道:“速速去傳話,汪公子過來會面。”
何娘子回道:“奴家可以派人去傳話,但卻不敢說什麼時候過來,聽說汪公子今日要進宮,時間可說不準。”
方應順勢坐下,“那我哪裡也不去,今天就在這裡等了。”
何娘子給方應到了茶水,又問道:“方老爺不是今日該去都察院麼?怎的來到奴家這裡?”
方應想著自己心事,漫不經心的答道:“因爲我突然患上了拖延癥,覺去太早不好,晚幾日也不遲。”
“奴家不明白。”何娘子自忖聰明,卻也想不明白方應的意思。
方應握拳捶案道:“這拋磚引玉,引蛇出!正所謂疾風知勁草,拖上幾天,看看都是誰跳的歡實,看看都是誰落井下石,都是誰背信棄義!人世百態,總要跳出來才能看得清晰。”
方應一直等到了午後,纔等到了汪芷。見面後汪芷忍不住吐槽道:“作爲全天下對你最瞭解的人,你騙不了我。你的所作所爲像是故意找死,其實肯定另有圖謀!
上次你遇到四面楚歌的時候,還是化二十年年底彈劾劉珝罷?然後京師就地震了。這次難不你又預到有什麼天變發生?所以再次施展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把戲?”
方應若有所思,答所非問的說:“我不是大仙,預測不出人心,就算有天變,也與我的事也沒關係。”
人心?汪芷猜測出幾分,“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看你彷彿對誰都信不過了,寧可躲在我這裡發呆。但你還能想到來找我,實在是讓我。”
方應無視了汪芷的溫,“我不是來聽你這種低水平分析的,是來拜託你幫我查一查尹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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