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應回到庭院中，對局勢略有擔憂之際，又有人傳話進來，說那東邊的汪公子找他，請他務必到場。

方應暗暗思忖，汪芷前日才見過，今天又急急忙忙的來找，大概是公開亮相後發生了什麼事。

如此方應只得穿上文士衫袍，非常堅決的喊了方應石和王英以及婁天化隨從，囑咐他們自己跟好自己，然後纔出門乘轎前往城東而去。

進了何娘子酒家後院，便見孫小娘子站在廊下侍立，方應上前挑逗了幾句，然後才掀開門簾進屋。

汪芷不知已經等了多久，見到方應便迫不及待道：“皇爺說，如今馬監太監出缺，重新任用我爲馬監太監。”

這是好事啊！方應連忙道：“恭喜廠督，賀喜廠督！從今以後名正言順了，你要重重的謝我纔是！”

話說汪芷這個東廠提督，其實不是什麼正經職務，嚴格來說只能被稱爲提督東廠，這一聽就是一項差遣而不是名。好比是欽差大臣一般，不可能說這個名欽差，必然還有本的。

提督東廠這個位置實際上也確是如此，前綴應該有本。按照慣例一般都是由司禮監秉筆太監兼提督東廠，但由於汪太監的特殊暫時沒法躋司禮監，而天子又想讓執掌東廠，所以一直不倫不類的只有提督東廠四個字。

按說太監二十四衙門，給汪芷隨便找個本還能找不到？只是東廠提督地位極其重要，向來都是由司禮監秉筆太監來領差的。想要找與這種地位相稱的本卻沒那容易。

如今樑芳因爲在方應面聖時，幾句話沒說對付。被陛下免去了馬監掌印太監的職務，於是馬監這個在監二十四衙門裡能排前三的重量級太監空了出來。

馬監太監的地位足以和東廠提督相稱。更何況汪芷當年就是以馬監太監提督西廠，如今再當馬監太監，只不過是往事重現而已。而且世間事，失而復得的最爲珍貴，汪芷當然有理由激。

所以方應纔會恭喜汪芷，並大言不慚的討功勞。若沒有他方應，樑芳哪有這麼容易就就丟掉馬監？

“好什麼好！”汪芷耷拉著臉，無打采的說。這個緒終於讓方應到不對頭，追問道：“到底怎麼回事？”

汪芷鬱悶的說：“今日皇爺召見我。問了問職之事，然後說讓我遞補爲馬監太監”

“陛下是讓你遞補馬監，而不是兼領馬監？”方應也發現了其中不妥當地方。

汪芷答道：“是的，還聽說皇爺打發了覃昌去司禮監詢問，宮中太監誰能補爲東廠提督。”

方應凝眉沉思半晌，都知道東廠是天子的耳目爪牙，東廠提督是非常要害的職務，只有天子信任的太監才能得以任用。

如果天子打算讓汪芷卸任東廠提督，哪怕另外給的職再高。也只能說明一件事，天子已經不那麼信汪芷了。

方應忍不住問道對汪芷問道：“事如此，先前沒有一些兒風聲麼？”汪芷搖搖頭，“我也很訝異。完全沒有料到。”

奇怪了，事起突然必定有因，那問題出在哪裡？方應忽然想起什麼。“莫非，天子懷疑你我之間有勾結？”

汪芷連忙問道：“你爲何會如此想？發生過什麼事？”

方應答道：“上次我進宮面聖的時候。樑芳這個賊子在一邊進獻讒言，說你我互相勾結。

只是我辯解幾句。將樑芳的指責避開了，陛下當時也沒有什麼表示。難道陛下那時候其實心裡有所懷疑，只是引而不發？”

汪芷臉微微一變，“竟然有這樣的事，怎的前日見面時沒聽你說起？”

汪芷從化十三年至今，大部分時間的主要業務都是廠衛工作，豈能不明白其中關竅？

對於東廠提督這份職業而言，貪污橫暴、殺人放火都不是問題，但天子最忌諱的就是外勾結、矇蔽宮中了，特別是在當下這個東宮之爭的敏時期。

方應苦笑幾聲，“當日進宮面聖，發生了太多事，我腦子被榨的疲力盡。又哪裡刻意記得住看似未生效的無用讒言？

如此看來，陛下當時未發作，但肯定暗中起疑並留了心，這兩日不知爲何有了決斷。”

汪芷沉片刻，“你說，宮裡採買太監來遼東雜鋪勒索敲詐，是否與此事有關？我自從回京聽說此事後，一直覺得此事奇怪。

因爲據我所知，宮裡太監在外面跋扈囂張也是要看場合的，樑芳毫無道理如此行事。明擺著就是故意肇事，爲了些銀子要與我過不去，這對他有什麼好？”

方應若有所思：“正所謂項莊舞劍意在沛公，那麼他們只是打著敲詐銀子的名頭，其實卻另有圖謀？既然不是爲了錢，那就是爲了人爲了人”

說到此，方應忽然大一聲“壞了”！然後急急的分析道：“那兩個作死太監到遼東雜鋪飛揚跋扈，一開口就要接著採買名頭勒索一兩萬銀子，姚員外是絕對承不起的。而你這個靠山又不在京中，那麼姚員外只能來找我。

於是問題就出來了，那些明白遼東雜鋪有你爲靠山的人，再看到前日我也爲遼東雜鋪撐腰，豈不就等於間接證明了我和你確實有勾結關係？如果陛下也接了這個猜測，還能對你這東廠提督放心麼？”

汪芷當即醍醐灌頂般的明白了，捶案道：“對極！這就是不對勁的地方！他們以無心算與有心，你竟然一不小心就中招了。”

能言善辯的方應竟無言以對沒想到在這裡吃了個啞虧。當時自己也太大意了，爲什麼就沒有想到這點去？

自己這個大臣爲汪芷扶持的店鋪出頭，在有心人眼裡很明顯不對頭啊，自己爲什麼就沒有意識到？這真是無心被有心算計了！

如果汪芷真的丟掉了東廠提督差事，那自己所面臨的形勢可就加倍嚴峻了，這是今天在劉珝萬安可能合流之後，第二個不確定但非常有可能的噩耗。

馬監太監號稱監裡的兵部尚書，地位很高不假，但哪有東廠提督實惠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