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應回頭了幾眼左順門，又向父親問道：“不就是陪伴東宮用膳麼？爲何諸位前輩的神如此奇怪？”

方清之對自家兒子自然沒什麼忌諱，將方纔的議論照實說了。方應輕笑幾聲道：“難怪，難怪。”

“難怪什麼？”方清之一時沒明白，但方應卻不再回答了。

太子殿下不過是個十五六歲的年人，上課時候被一羣講圍著盯著，稍有失禮不當（比如坐的累了後左搭上右），就要被絮絮叨叨的進諫糾正，但別無他法也只能忍著了。

但下了課後，誰還想再找這個罪？太子殿下再把講招來一起用膳，看似是賜給老師們恩典了，但罪的還是他自己。即便換一個人，肯定也不願和講們一天到晚面對面。

再往深裡想，太子眼下還住在周太后所居的仁壽宮，由周太后親自養。所以太子殿下在白天被講看著，到了晚上被太后看著，也就午間休憩這點自由時間了，還能不想自主一點？

閒話不提，卻說方應和父親一邊閒談，一邊跟隨在引路太監後面，向著距離左順門不遠的文華殿行去。

在文華殿外面，有當值的侍衛把守，閒雜人等是不會放進去的。引路的太監上前涉幾句，侍衛便放行了。

然而方應卻停住腳步，對引路太監道：“勞煩兩位公公領路到此，如今有家父同行。下面便由家父將在下引即可。兩位公公還是趁早用膳去，在下這裡不須兩位公公辛苦了。”

兩位引路太監對視一眼，答道：“既然方大人我等。那就領了。”

他們帶著方應進去見太子，不得繁文縟節，能省事當然最好。何況有東宮講方清之引見，確實也不用他們費力氣了。

當然，如果他們領的是天子手詔，那自然不能輕率，肯定要親自送到太子手裡。可這回是天子口諭方應。他們兩個太監只是帶路的，用不著那麼嚴格，將方應送到這裡也說得過去。

目送兩位太監離去。方清之奇怪的對兒子問道：“你又有什麼怪心思？無緣無故的爲何讓他們走？”

方應搖搖頭沒有回答，只道：“請父親大人引路罷！”

方應當然不是無的放矢，讓這兩個引路太監走人，也是一種對天子心意的試探。如果天子有什麼特殊心思。肯定對這兩個太監有待。那麼他們斷然不會走人的。

既然他們能毫無芥乾脆利落的走掉，說明沒有從天子那裡領到旨，更可以表示天子沒有其他特別安排，方應便可以稍稍放鬆一些。不是方應想得多，在宮裡頭每時每刻都要存著心眼。

休憩時間，太子朱佑樘自然不會在前面正殿，方清之便帶著方應向後殿而去。

方應邊走邊犯了嘀咕，外面一圈有侍衛還好。這裡面怎麼連個守路的監都沒有？防範如此鬆懈，難怪一百多年後的大明宮廷會鬧出梃擊案這種匪夷所思的事件......

方應正胡思想。耳邊忽然傳來喧譁聲音，然後看到前面父親突然停了下來。方應莫名其妙，好奇的繞過父親，向前方看去。

這一看，方應也傻了眼。卻見後殿飛檐下面圍聚著十來個人，大都是監服，唯有當中一位十五六歲年穿著龍紋便服，想來就是東宮太子殿下朱佑樘了。

失了上下尊卑倒還沒什麼，君上和近侍稍稍逾禮親近一些實屬常見，沒法計較那麼多。但關鍵是太子和這夥監中間擺著小小的案幾，案幾上則倒扣著一骰盅！

有個與天子歲數差不多的小監練的搖晃著骰盅，然後霎時停住了手。再打開後，周圍又是一片譁然聲音，連帶太子殿下也拍掌大笑，很不面的前仰後合。大概是玩的太興起，他們居然沒注意到方家父子的到來。

一時間，方應恍惚間還以爲來到街巷深，偶然看到遊手好閒之人聚衆賭博......

醒過神來，方應忍不住吐槽幾句，這位未來天子朱佑樘在史書上據說是有數的明君，沒想到年時候還有這種場面......果然是朱見深親生的。

而且方應也總算明白了，難怪守路的監不見蹤影，估計也是忍不住跑到裡面來陪著太子殿下取樂了。反正在外圈還有侍衛把守，有什麼況應該都會通報的。

方應更明白了，難怪太子午間從不留下講陪同用膳......這殿下天天中午在後殿和邊近侍們耍寶賭博，腦子進水了纔會把講留下來！

看樣子只怕連外面一圈侍衛都不知道後殿裡的狀況，他們肯定想不到自家父子這不速之客啊......方應到有些拿不定。要是不知還好，可是今天偏偏就撞上了，真不知道應該如何面對這個意外況！

想至此，忍不住看了幾眼父親，卻見父親大人臉鐵青，下的短鬚也微微的著，顯然已經是怒不可遏。

作爲有近乎於老師名分的東宮講，最大的職責就是輔佐太子，看到被天下人寄以厚的太子如此墮落，方清之怎能不憤怒？

方應忽然想起什麼，手去拉父親，但卻沒有拉住。方清之幾個大步，走到人羣前方，步伐之快幾乎讓方應跟不上。

這時候，方家父子終於被發現了。看到鬚髮皆張的方清之，監們登時雀無聲，小太子也愣住了。

方清之目灼灼的盯著朱佑樘，高聲責問道：“太子！休憩時間不知自省，卻大失統與近侍狎溺並耽於博戲，豈是儲君所爲？”

面對突然出現的方家父子，又聽到方清之急之下的疾言厲問責，太子朱佑樘忍不住神慌張，手足失措。

方應在父親後痛苦地捂住了臉，父親大人這是罵錯了人啊！君上怎麼會犯錯，都是邊人的錯啊！

要罵就應該破口大罵周圍這些監近侍勾引太子學壞，罵到狗淋頭都沒關係，可是本沒必要對著太子去噴啊！

還好據史書記載，未來天子朱佑樘算是個比較溫和的人，如果換嘉靖皇帝這種，捱了斥責還不得記仇一輩子？

另外在方應眼裡，年人管不住自己很正常，就算有點小過失也沒那麼嚴重。這樣劈頭蓋臉的斥責下去，不怕引起青春期年的逆反心麼？

天子尚未反應過來，但旁邊卻有個年紀稍大的中年監跳了出來，指著方清之破口大罵：“你個老窮酸放什麼狗屁，誰把你放進來的？

別說你當著講，眼下正是午間休憩時間，你也能管得到麼！難不晚上太子爺回宮睡覺，你也要看著去？”

然後又有另一個監站了出來，大喝道：“這裡不是你們該來的地方，滾出去！”

於是其他監彷彿得了聲勢，紛紛的道：“出去！出去！無有太子召喚，哪有你們大臣闖進後殿的道理！”

方清之是個斯文人，遇到這種撒潑無賴的糾纏，一時間氣得說不出話來。不過他修行有方，中自有一浩然正氣，倒是毫不畏懼。

心裡略略措詞之後，方清之正要開口斥責眼前這羣小丑，卻見自家兒子方應衝了出去，站在了自己前方，厲聲對著鬨鬧的監喝道：“爾等這些無父無母的醜類，什麼時候也敢在天化日之下狺狺狂吠了？一羣不知恥爲何的閹狗，竟然與爾等同立此地，簡直讓我作嘔！”

方應罵著對面監的同時，背在後的手掌對著父親隨意揮了揮，看這意思是讓父親先靠邊去。

方清之無語，又讓兒子搶先了，自己頭腦怎麼總是比兒子慢一拍？讓別人看去，這是兒子護著老子麼？

那挑起罵戰的中年太監三步並做兩步，走到方應面前，咬牙切齒道：“你是何人？”

方應擡不屑一顧的說：“我等父子要與太子對答，你這閹狗也配在此說話？滾開！別髒了我的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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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中年監揪住方應，就要手。太子朱佑樘醒過神來，連忙喝道：“退下！”

中年太監回頭對太子道：“小皇爺！此二人端的是無禮之極，難道還怕了不？且讓奴婢們打將出去！”

這中年太監看起來有點唯恐天下不？難道是有人故意指使？方應頓時疑竇叢生，腦中忽然冒出一個想法，今天這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偶然撞上的？說偶然也像是偶然，一切存在著極大的巧合。

對宮廷政治稍有了解的人都明白，太子邊的監並不是當前最得勢的太監，他們真正發達起來怎麼也要等到太子登基之後。

幾個還沒有得勢的太監，在太子犯錯被講發現之後，竟敢氣勢洶洶的辱罵講，並且還敢率先對講（的兒子）手腳？

他們知道不知道這樣做，看起來是要袒護太子，但其實對太子本人是有百害而無一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