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應帶著王英和方應石閃到一棵樹後面，目送婁天化一步一步的向錦衛大門挪去。

此時婁先生的神有點張。換誰也時候也張，前面那可是號稱鬼門關的錦衛鎮司衙署，普通人誰不害怕？

其實婁天化並不害怕自己會陷進錦衛，那麼什麼值得擔心的，他相信以方應的能力，肯定能把他撈出來。

所以單純的並不是問題，可讓他害怕的是，在東主把他撈出來之前，他在錦衛裡面會被毆打、被酷刑、被折磨、被侮辱，總而言之就是吃各種苦頭，那種滋味可不好。

婁天化當然知道，自己吃的苦頭越大，在東主心裡的加分就越高，人非草木孰能無。但是他寧願自己輕輕鬆鬆小富即安，也不想飽摧殘，用痛苦換取更大的功勞苦勞。

鎮司衙署之前，照例有一對當值的軍把守，婁天化走到大門那裡時，到了二十多雙眼睛的集注目禮。

錦衛門前人煙稀冷冷清清，別說行人路過，就是鳥都不願從這裡飛，忽然冒出一個看起來普普通通的人，怎能不引起注視。

婁天化鼓足勇氣，對把門的隊開口道：“在下有個好友，是宛平縣總班頭張貴，被你們錦衛捉進來了！”

隊冷冷的答覆道：“那又如何？”

婁天化道：“你們錦衛雖然是執掌詔獄的天子親軍，但也不能隨意鎖拿良民！在下特來爲好友討一個公道，要見你們的上！”

卻說方應躲在樹後遠遠的觀看，只約約的見到婁天化與把門軍爭執了幾句。然後那小頭目仰天大笑了幾聲，最後給了婁天化幾掌，幾名軍便按著婁天化並將他拖進衙署裡面去。

方應砸了一下樹幹。輕聲道：“如此便了一半！”

等他過去進一步將事鬧大，然後那位吳綬千戶便可假裝恰好遇到，順理章的出面打圓場了。鎮司裡應該都知道吳千戶是汪芷的親信，不會不給吳綬面子。

王英有些擔憂。低聲對方應道：“既然婁先生已經被捉了進去。秋哥兒你還是不要耽擱時間了，速速過去解救罷！”

“現在不到時機......”方應狠了狠心說：“那邊婁先生後腳剛進去。我前腳就到了，看起來未免太假了，所以還要等一等。

再說如果婁先生毫髮無傷，我進去了也不便發作啊。再等等好了，拖延一點時間。”

說完後，方應忽然發現，自己這行爲彷彿遊戲中的攢怒氣......積滿了足夠怒氣釋放招數纔有威力。

又過了約莫一刻鐘，方應看了看日頭，覺得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天都要黑了。便一馬當先。大步向鎮司衙署行去。

把門隊攔住了方應，喝問道：“來者何人？膽敢擅闖鎮司麼！”方應毫不客氣的叱道：“什麼狗才也敢攔路？給本滾開！”

隊愣了一愣，在自家衙署門口被外人喝罵的經歷，今天還是第一次遇到......無論什麼人到了這個門口。誰敢不給自己三分面子？

一干軍不等上發號施令，自發的涌過來圍住了方應幾人，拳掌躍躍試。方應指著衆人厲聲喝道：“本明日奉詔進宮面聖，今日誰敢我！”

隊倒是知道點消息，聞言連忙追問道：“閣下何人？”方應傲然道：“本戶科給事中方應也！”

隊便了幾分，又質問道：“鎮司與閣下無有往來，今日何故到鎮司門前生事？”

“呸！好個顛倒是非的狗才！”方應罵道：“本有一幕席先生，方纔就被你拿了進去，你還有臉問本爲何生事？滾開，你們上來說話！”

泥人也有三分火氣，隊也生了怒意，忍不住道：“閣下固然是清華高士，但鎮司也未必就怕了你。”

方應石突然一個箭步衝上前去，揚起掌拍向隊的腦袋，直接將他的兜帽扇到地上。

然後順手掐住那隊的脖頸，口中不停的辱罵道：“你算個什麼下三濫的東西，也配與我家老爺說話！老子當年拳打校時，你還不知道在哪裡！”

錦衛軍說白了也是欺怕的多，見方應囂張跋扈貌似有恃無恐，又聽他聲稱明日進宮見駕，而且隊又落到了對方護衛的手裡，一時便沒了主意。有機靈的見勢不妙，迅速跑進衙門裡去稟報了。

方應沒有阻止方應石依仗武力辱隊，畢竟手裡有個人質比較安心。一邊聽著方應石罵街，一邊向大門裡著。

不多時，卻見有個文士打扮的吏員疾步走了出來，遠遠地道：“方大人大駕臨，請進請進！”

方應示意方應石放了人，然後冷哼一聲，向錦衛大門走去。那吏員在邊上問候道：“久仰久仰！”

方應怒容滿面，邊走邊斥責道：“你們錦衛好大的威風，在下有位婁姓幕僚，沒說三言兩語便被你們拿了進來，誰給你們的王法？如果今日不給本一個待，休怪本要得罪了！”

那吏員並不以爲意，引著方應來到一堂上，指著門道：“值日千戶正在裡面，請方大人移步前往。”

方應走到門邊向裡面看去，堂上主座是一位年約五十的武，而下首不是別人，正是婁天化。

方應登時目瞪口呆，卻見這婁先生，手裡端著的茶盞，底下坐著舒適的太師椅，神態悠然愜意，與上首武談笑晏晏，哪有半分吃苦罪的樣子？

自己再外面做出爲了親信罪而怒髮衝冠的樣子，可這位婁先生在裡面就這樣配合？

堂上武站起來問候道：“在下乃錦衛鎮司正千戶天樂，方大人大駕臨，有失遠迎！”

婁天化瞥見東家到來，則打了個哆嗦，彷彿從坐席上彈了起來，小心翼翼的向方應迎接過來。

方應抱拳對千戶還了一禮，裡隨便應付幾句。同時他忍不住暗暗瞪了婁天化一眼，你賣苦計來了，你卻在這裡其樂融融，簡直莫名其妙，這個樣子如何能發怒砸場子？

千戶請了方應座，然後吩咐上茶，笑呵呵開口道：“方纔聽到稟報，方大人好像有所誤會了。

請了這位婁先生進來後，本以賓客之禮相待，並未有失禮之。想必是方大人才心切，聽了幾句傳言，便誤會婁先生被凌了？”

這個變化，方應竟然無言以對，坐在這裡十分尷尬。正所謂手不打笑臉人，本該是來勢洶洶借題發揮，現在哪裡還發揮的出來？

誰他孃的能想到錦衛竟然也能改了子，變禮賢下士、以德服人了？這比太從西邊出來還奇怪。

想至此，方應忍不住又狠狠瞪了婁天化一眼，事不足敗事有餘！機關算盡，還是壞在自己人上！

婁天化心裡如同敲著小鼓一般，萬分糾結委屈的解釋道：“在下方纔進了鎮司衙署，急之下一不小心報出來歷，自稱是方家幕席。

而千戶大人聽到後，便主邀在下座看茶，這份面委實難以拒絕，在下也不能不識好歹......”

不得不說，能在錦衛充當座上賓的機會委實難得，婁天化說起來時，心裡還有所回味。

原來問題出在這裡，肯定是一驚嚇才下意識報出了來歷！方應第三次瞪了婁天化一眼。連這點心理素質都沒有，真是難大的人，回去再算賬！

話說廠衛與文互不統屬、各系，三觀取向自然也有區別。簡單地說，廠衛比文更加勢利一點，更加弱強食一點。

廠衛人員只尊重一個“勢”字，遇到在勢頭上的人就多敬幾分，遇到丟了勢的人，哪怕是尚書侍郎，一樣要白眼對待。

名聲好壞在廠衛部沒有什麼用，甚至等級高低在廠衛部也不起決定的作用。錦衛裡有大批的寄銜指揮使、千戶，品級不低但都是吃俸祿的米蟲，在鎮司裡不會得到半點尊重。

方應這樣的人，有次輔做岳父，熱門翰林做爹，本又剛剛從江南搜刮了幾百萬石，緩解了朝廷燃眉之急，連死欽差太監也不了了之，天子反而要召見他，可謂是正當紅的時候。

這個時候，當值日千戶完全沒必要爲了些許吵鬧小事，就去得罪勢頭很猛的紅人，不見得有好，但肯定有壞。

卻聽那邊千戶又道：“自從今年掌事指揮使陳大人上任之後，說我錦衛不及廠公恩寵，外不及朝廷諸公正道，幾無所長。

故而三令五申本衙門須得恭謹小心，對外諸君皆以禮相待，不得有逾越分寸之。”

方應穩了穩心神，既然沒法耍手段，便也只好開誠佈公了。

他啞然失笑道：“陳大人好心！知道自家不如袁彬、萬通等前任之恩寵深厚，也不如東廠汪直之權柄赫赫，能謹守本分、明白進退委實難得。”

隨後方應話頭一轉：“只是本有所懷疑，說起來是極好的，但果真能如同大人所言？”

千戶反問道：“本所言皆爲實，如何不能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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